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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此女,為劍而生

翌日初晨,李承乾大夢初醒已是巳時,秋高氣爽,推開窗一股溫涼的潤氣撲面而來,精神為之一振,瞬間拂去因昨夜促膝長談而尚存幾許的睡意。

庭院內,小白毛茸茸的虎皮上沾染了幾縷尚未乾涸的秋露,歪歪倒倒的蹦躂著身子,使勁追趕著半空中日漸稀少的花蝴蝶。庭院門邊,冉冉及綠兒橫拉網線揮動著羽毛球拍。垂楊柳下,鄭麗婉側坐於石凳,雙手捧著一本泛黃的古籍,秀眉或輕挑或舒展。

另一邊,空曠的庭院正中心,蘇聆月一襲白衣起舞,宛如飄雪的身影如同雛燕般的輕盈,伴隨著清幽的微風,玉手抻出劍鞘裡的滄月,手腕輕輕旋轉,滄月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劍光閃閃,卻與蘇聆月那抹雪白柔軟的身影相融合,綴綠黃的柳枝,隨風輕盈的起舞,萬千條綠絲黃帶,在飄逸中灑脫絕倫。

李承乾見狀,不知為何,腦海裡突然想起杜甫的幾句詩,不由得高聲吟道:“今有佳人舞,一劍動四方。日月為沮喪,天地久低昂。霍如羿射日,滄月止流光。起舞劍如霆,罷似桂魄寒。無懼珠袖委,無謂神曲揚。盛名何足惜,御海逐清芳......”

李承乾吟唱時而悠揚時而婉轉,蘇聆月手持滄月寒劍,剎那間就刺出一片劍影,極寒氣流在湧出劍身的一刻凝化成朵朵雪花般的光點,彷彿千朵萬朵冷梅並肩綻放,寒氣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鋪天蓋地般籠罩著東宮一方天地,相較於前些日子的劍法,此刻蘇聆月的劍術於意境上又憑添了幾絲新的突破。

蘇聆月收起滄月,回眸望去,卻見李承乾一臉震撼的站在院內。

饒是突破梏桎,蘇聆月的臉頰褪去了幾分冷若寒峭,執劍上前道:“謝謝。”

適才蘇聆月的那一劍宛如極寒冷氣聳入雲霄,雖不曾直指己身,然隔著數丈遠仍能感覺到那悚然的冷意,李承乾駭然而望,與她目光相對,只覺蘇聆月比起往昔,神色間更顯冰霜淡漠,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你......你突破了?”

蘇聆月微微頷首:“嗯。”

“前些日子與那地組五人交戰加之適才你吟唱的詩歌,不自覺的便突破了”蘇聆月的聲音很淡然,可細細聽起來,仍有一絲輕微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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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背手原地徘徊,眼睛像盯著怪物一樣的盯著蘇聆月,往昔便打不過這冰美人,而今其劍法更上一層樓,且不知其真正的交手能力到了何種地步?想到適才自己將杜甫的詩歌改的亂七八糟,卻讓這冰美人佔了個大便宜,不禁思忖道,難道我剛才吟唱的詩詞有助於習武?念及此,李承乾急忙忙從內堂拿出一柄橫刀,邊吟邊舞,可惜手中橫刀無論使出多大韌力,卻與蘇聆月適才那凌冽一劍不可同日而語。

“不對呀”李承乾歪著腦袋,木訥的盯著蘇聆月。

這時,鄭麗婉早已放下手中書卷,輕挪步至李承乾身前,笑道:“大郎,有什麼不對?”

李承乾輕輕搖頭,狐疑的看向蘇聆月,詢道:“當真是我吟唱的詩詞讓你劍法突破了?”

蘇聆月淡淡道:“嗯,準確來說並非詩詞,而是那種意境。”

“意境?”

“你適才所吟唱的亂七八糟,我不曾聽個清楚。”蘇聆月不理會李承乾的一陣白眼,繼續道:“不過你高歌時的語氣或抑或揚,宛若令我處身於一片冰川,尤在冷寒刺骨時,卻見漫天飛雪,傲梅綻放,就是那種意境,隨後我便不自覺的突破了。”

李承乾吧唧著嘴巴,嘖嘖道:“原來如此,想不到習武還需講究意境。”

其實李承乾也有過意境,往昔只是不知道罷了,當年隨軍北伐三彌山,黃沙漫天,屍橫遍野,眼前也曾浮現過一抹人間煉獄的場景,只是那時且以為自己殺人殺累了,出現了幻覺。念及此,李承乾詢道:“聆月,意境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意境,是指一種能令人感受領悟、意味無窮卻又難以用言語闡明的意蘊和境界。”見李承乾蹙眉不語,蘇聆月解釋道:“通俗來講,當身體爆發出的勁力已經達到極限,劍法或刀功自然而然便到了瓶頸,這時,我們便要撇開蠻力,尋找新的事物代替。”

李承乾輕輕搖頭,表示沒聽明白。

蘇聆月耐心道:“當力量無法繼續雕琢時,意境便是武藝的不二之選,譬如意境裡我見著了漫天雪花尤見梅,故而不再追逐滄月蘊含的力量,而是學著那雪中寒梅,花開清骨,如此一來,我的劍法蘊藏幾許傲梅之韌性,可攻可守。”

李承乾似懂非懂道:“倘若我的意境乃是一陣清風,我便可揣度風的品性,莞爾用在刀法上,如此一來,刀法可如風一般靈敏迅速?”

“意境太過複雜及縹緲,這些東西也只是師傅從古籍上觀閱後告知於我,其實在我看來,世間萬物皆有可取之處,有人追求劍法之飄忽可參詳秋雲,有人心慕刀法之剛猛可揣度夏日。”

聞言後,李承乾更加是一個腦袋兩個大,急詢道:“那意境到底是有還是無呢?”

“信則有,不信則無”蘇聆月淡淡道。

得嘞,說了等於沒說,不過凝望著頭頂上的一片輕雲,李承乾似乎有所感觸,所謂的意境大抵源自於內心,倘若內心之性格親近與某種植物或者某種自然景觀,人不自覺的便將自己帶入其中,且臨摹著植物生存的環境或自然之景所蘊含的品質,如此一來,刀法或劍法或多或少雜糅著些許風格。

觀一物,孕一道,不外如是也!

李承乾思路漸晰,心中卻又絲絲失落,適才乍一聽意境可謂高深莫測,誠以為摸清了意境,武藝便可大增,再往上者,且能好似武俠小說那般,身宛青煙一躍數里,劍如雷鳴劈歷三山,刀似龍吟草卷五嶽。

不曾想,那意境只不過是人類故意模仿之舉,就好比工匠用的木鋸是仿照絲茅草所創,東宮屋頂岑亮的瓦楞則模仿了魚類的鱗甲。力量一旦滿足不了武藝的更進一步,人類只得從外物中尋找一絲參悟,且從萬物的品性中加以改進自身武學。

方才蘇聆月一劍刺出千朵萬朵冷梅並肩綻放,誠然是她領略到了寒梅綻放之精髓,那劍光凝聚了梅花從花骨朵到漫天綻放,如此一來,劍風好似花瓣將周圍劃出一道圓形屏障,而劍尖又猶如點點花蕊,怒視凜冬,殺氣橫溢,這樣也能解釋的通為何蘇聆月方才所說的“可攻可守。”

雖然意境並未想象的那般令人熱血沸騰,但卻也不好參悟,世人皆知曉寒梅傲骨,可又有幾人能清楚的知道那單薄的花骨朵經歷了怎樣的一番寒徹骨才能花香撲鼻,且又有幾人即便知曉了梅花綻放的精髓後便可事無巨細的將此融柔於劍術裡?

在李承乾看來,即便給他一年半載潛心觀摩浮雲,也瞧不出端倪,更無法談起將輕雲蘊含的特徵融入刀法,只能感嘆,蘇聆月在劍術上有著超越百分之九十九大唐人的天賦。

這女子,為劍而生!

心下雖想,仍有不甘,李承乾上前道:“聆月,且不知你突破後的劍法如何,要不咱們比試比試?”

“你確定?”

“嗯”李承乾重重點頭,說話間將歸入刀鞘的橫刀又抽了出來。

鄭麗婉可是見過了蘇聆月的身法,只覺得此女子劍法出神入化,加之李承乾傷勢尚未痊癒,故擔心喚道:“大郎。”

李承乾微微擺手,他很想知道而今的蘇聆月實戰能力到底幾何,自己的刀法又能擋住蘇聆月幾招,朝著鄭麗婉笑道:“麗婉莫要擔心,只是切磋而已。”

蘇聆月秀目凝望李承乾,“你不是我的對手,在龜茲我是故意輸給你的。”

這女子說話尤令人氣的肺疼,雖然李承乾曉得她並無惡意,然一個大男人卻被女子說成故意輸之於己,誠然拂不開臉面,李承乾化身煮熟的鴨子嘴硬道:“哼,龜茲我也並未使出全部力氣,你怎知我不是你的對手?”

“八成!”

“什麼?”

“八成,你在龜茲用了八成力量。”

霎時之間,李承乾眼睛睜的老大,驚訝道:“你......你怎麼知道?”

“看你手腕青筋倏起程度便可窺覷一二!”

這樣的女子,還真讓當下男兒羞愧不已。李承乾幽幽的盯著蘇聆月,手裡抽出的橫刀又縮回刀鞘。

鄭麗婉舉起皓腕輕捂貝齒咯咯笑道:“大郎,不比試了?”

李承乾一把坐在旁側的石臺上,撅起嘴兒吹著兩角鬢髮,悻悻然道:“還比試什麼,老底都給人家摸得一清二楚”說話之間,李承乾幽怨的看了眼蘇聆月。

蘇聆月許是知曉傷了李承乾的一絲自尊,少有的略帶幾縷歉意道:“其實你的根基不差,往後勤學苦練,或許能接我幾招。”

“噗”前一句李承乾聽了心中怨氣還漸有緩和,可聽到最後一句,差點沒吐出三斤血,這女子不經意間為何總能將話聊到死,委實令李承乾不解。

李承乾斜靠在青石臺上,歪著腦袋,叼著一根柳條枝,懶洋洋道:“聆月,說實話,以你現在的身法,幾招內可制伏......”

還未等李承乾吐出“我”字,只見身前一道魅影閃過,寒光院中驟起,莞爾鋥亮的滄月已經架到了李承乾的脖子上。

尤在李承乾嘴裡的柳條兒即將落地,只在一瞬,蘇聆月又飄逸的收起滄月,冰雪般的眸子裡露出一絲滿意,“一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