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程自遠和楚素眉又奔吳村祖墳山。為防山魈襲擊，程自遠蓄滿口水，率先邁進那道陰陽分界的山谷，楚素眉後面跟隨。
山谷裡嗖嗖不已，卻都是風的刮擦聲，把他倆吹得衣衫翻卷，頭髮凌亂。四周始終漆黑漆黑的，山魈連個影子都沒有，也不見別的異物，程自遠鼓脹的嘴巴始終沒機會噴吐。
小心摸出谷，他彎下腰，哇喔哇喔地吐。楚素眉以為他與自己相握，感染了陰氣，陽元耗損而不適，忙拍打他的脊背，半是玩笑半是責怪：“就你這身體，還敢復活陰鬼！”
程自遠抹抹嘴，大口喘氣：“誰叫我這口彈藥含在嘴裡呢？沒派上用場，只好滋潤這些野草，可惜可惜，——羨慕楊子畏，彈藥上在槍膛裡，一射千里，滋潤了枯骨幽魂。”
“楊子畏？”
“就是《聊齋志異》裡一個短篇《連瑣》的男主角呀，他結識死了十年的女鬼連瑣，後來用人氣和精血復活了她，結下百年之好，羨煞天下男女。”
楚素眉跺腳：“說來說去，還是那事！程君今夜可是露了本相！”
夜風吹蕩，樹影譁然，似有萬千鬼怪在呼號。程自遠感覺到一陣陣陰森之氣裹挾了腥味，像一隻只無形的爪子撓刮而來，心裡不禁一抖，縮了縮身子，結巴道：“我，我只是有感而發嘛，再說孟夫子講食色性也，這本相就是人人都有的本性，——本性啊，你難道沒有麼？”
楚素眉滿臉悵然，嘆了口氣，揮手：“打住打住，越扯越遠了！”
卻又伸出手來，把程自遠一拽，騰空而起。
程自遠叫：“哎哎，你的脈搏又跳了。”
“那是你的！”
“我的也是你的了，——我想摸摸你的心是不是在跳。”一隻手伸向那起伏的小山峰。
楚素眉推開他，短促低吟：“別！”臉愈發紅豔如花，簡直像換了一副皮囊，手更加用力地拉了他，朝祖墳山呼呼而去。
很快大片墳冢就在眼底，除了荒草在風中簌簌輕響，周遭寂靜之極。一人一鬼在上空盤旋好幾個來回，又在墓堆間檢視多遍，並無異常。
黑寂的墳堆儼然一頂頂烽煙散盡兵馬逃遁的營帳，再不會升起刀劍鐵蹄的喧譁。哪怕一絲咳嗽或喘息都被那粗厚的墓碑大門擋在另一個時空裡。
程自遠很是不甘，嘀咕：“難道吳亮明兄妹謊報軍情？不像啊！道長面前他們不會瞎說的。”
楚素眉睜著紅眼，漫山掃視，也是一臉茫然。
程自遠半自言自語：“總不能白來一趟吧？”
楚素眉指點烏特里村方向：“會不會是來自那邊？”
程自遠心想可不，早聽說那邊搞開發的兩家公司和江倫薩米這邊有競爭，這半夜驅鬼而動，前來攪局也不是沒有可能。
程自遠微微點頭，當下拉了她，要往烏特里村邁。剛到界碑處，突然眼前電火飛迸，噼啪聲大作，他渾身灼痛，嚎叫一聲，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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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山風呼嘯，沙石漫天，天旋地轉，隱隱中有低吼聲在迴盪：
“吳村先人罪孽深重，積冤成妖……好山好水，豈容孽種佔據……”
似曾相識的場景。
楚素眉卻是大吃一驚，慌忙伸長手臂，把程自遠拖了回來，那電光在她手上呲呲擾動，迸濺藍色火星，楚素眉只覺微微的癢，並無大礙。
血紅雙眼驟亮，仰起，射向界碑旁邊一根電杆的頂端，那裡，一個奇怪的大盒子正噴出五顏六色的光波，周圍的電線噼啪作響，冒出火星和黑煙。
楚素眉把程自遠拖出一段距離，那光波和火星就消失了，只剩餘煙縷縷飄浮。
程自遠立刻爬起，指點那個奇怪的盒子，氣吁吁喊：“我上次和蓮真他們來，也遇到它噴光冒火，漫山怪響，怎麼回事啊？”
楚素眉冷哼一聲，喃喃道：“莫非又是什麼法術符咒？”
伸長手，噗地抓去，咔嚓，一聲斷裂，那個大盒子拖了長長的天線，像連根拔起的地瓜，被抓了下來。
程自遠接過，是一個由好些螺絲固定的塑膠盒子，天線打盒子上方伸出來，似乎是某種接收或感應器。再細看，盒子一側朝吳村方向開了個圓口，裡面黑黢黢的，猶如一個圓睜的眸子。
程自遠掏出手機照去，裡面映出手機和人的影子。是個攝像探頭！
程自遠用力掰盒子，齜牙咧嘴好半天，沒掰開。楚素眉接過，笑：“果真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程自遠臉紅氣喘：“扯，我可是游泳健將！”指指盒子：“看，八個角都上了螺絲，沒工具當然難掰開。”
楚素眉冷笑：“那你看我的！”
嘩啦，五根指頭齊齊生出五把尖刃，寒光一閃，盒子發出類似鞭炮的爆裂聲，瞬間開膛破肚。
程自遠藉助手機光，只見裡面是密密麻麻的電子元件，有個類似電腦硬碟的扁狀盤子固定在架子上，底端還有一個口子，一個連通電源線和無數元器件的管子從裡面探出來，在口上彎成一個類似槍頭的噴嘴。程自遠判斷電光應該就是從這噴嘴裡射出的。
楚素眉驚呼：“這麼繁複的法器啊，奇怪，我可從來沒見過，不知道是哪派法術，——程君你見多識廣，可曾見過？看得明白？”
程自遠憑著有限的理科知識，端詳半天，連蒙帶猜道：“這東西可不是什麼法器、法術哦，應該是利用現代物理學原理，製作的感應裝置，看看，這是攝像探頭，可以照見影像，感應附近的動靜，這是儲存硬碟，裡面一定存了很多鬼影人聲，一旦受到感應，就會自動播放，這是噴射電光的槍嘴——唉，虧他們想得出來！”
楚素眉眨眼，皺眉，表情愈發困惑，嘴巴半張，不時發出疑問聲——哦？呃？嗯？
程自遠不耐煩了，揮手：“哎，不扯了，反正是人做出來的東西，不是什麼法術法器，也沒有神鬼之力。”
楚素眉眺望烏特里村：“好啊，看來那邊的人是要想盡辦法，困死吳三桂後人了，真是冤孽未盡，報應有時！”
程自遠搖頭，嘆息：“話不能這麼說，那邊的人，婆羅米亞族，不見得跟吳三桂有什麼仇，十有八九是搶佔山林田園來的。”
楚素眉仰看黑漆漆的電杆，生出疑問：“上回黑夜，你隨我繞道來這裡，怎麼不見它的動靜？”
程自遠一愣，吸口氣，看看高聳的電杆，看看手裡的盒子，嘀咕：“是啊，上回我跨過界碑，怎麼不見它噴光射火發出怪吼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