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周折，程自遠扔擲燃燒的塑料桶，終於點燃了蔡格娜琳的屍體，蔡的魂魄同時騰起烈焰，整個墓園一下亮如白晝。火中的女鬼抽搐扭動，看上去十分痛苦，兩眼露出兇光，對著程自遠怒喝著，呼嘯著，撲了過來。
李嗣英眼捷手快，伸長手臂，揮鋤砸去，轟，火中的蔡格娜琳右手斷開，像一根燃燒的柴棒彈向夜空，風一吹，立刻四散五裂，化成點點火星消逝。地上的屍骸跳了跳，右臂同時帶了烈焰飛濺。
此刻，獨腳獨臂的蔡顯出了極怪異的身形，火光裡面容困苦，目光哀怨，看看李嗣英，又看看程自遠，吞吐：“你，你們……好狠啊！你們說的兩個小孩，還有很多小孩真……真不是我害……害的……”
噹啷，手一軟，鐵鍬掉到地上。
“你還嘴硬！”程自遠呵斥，“不是你能是誰！”撿起微微發燙的鐵鍬，看看空中的蔡，靈機一動，朝不遠處燃燒的屍骸砸去。嘎啦，那裹了紅布的屍骸腦袋發出斷裂的爆響。
鍬頭又一撥，腦袋居然像個皮球，在草地上滾幾滾，原先在紅布上搖曳的火星頃刻呼啦一下，燃遍了整個腦袋。
與此同時，半空裡蔡格娜琳的腦袋也拖曳火光，飛離身子，在黑夜裡劃出一道恐怖的火線，火中的她辮子直豎，兩眼圓瞪，爆發淒厲的尖叫：“嗚啊啊，真的不是我我我……哦嗬，我的明明，永別……別……別了……”
叫聲中，這燃燒的腦袋疾速剎住，懸停空中，轉過臉去，朝西方仰起，儼然一種翹望的姿勢。撲哧撲哧，有一串既像淚珠又像油脂的液體從中滴下，帶著火星，灑向黑沉沉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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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那腦袋上的麵皮像紙一般脆化，掀起，火在上面啃咬，下巴、嘴鼻、耳朵一點點被吞噬，最後是僅剩兩眼，獨眼，朝程自遠和李嗣英死死盯著，似乎隨時會飛脫而出。
程自遠看呆了，一時不知所措。李嗣英也愣在不遠處。
這邊腦袋燒成火球，臉皮迅速變作焦枯的渣滓，露出裡面血糊糊白森森的顱骨；那邊失去腦袋的身軀在火中扭曲掙扎，火像狂躁的爪牙，不斷把皮肉像包裝紙一樣撕裂、剝離，裡面的筋絡、臟器跟著萎縮消熔，身形塌陷下去，顯出一副森然可怖的骨架，空氣裡竟瀰漫一股燒烤的香氣。
轟，很快那燒剩的骨架帶著餘焰，癱落在草坪上，和燒剩的屍骸合二為一——一攤慘白的灰燼。
程自遠和李嗣英不約而同地衝上去，揮動鍬鋤，把這個人形的灰燼敲散碾碎，就地挖個坑掩埋。看看四周，幾乎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異常的痕跡，都長舒了一口氣。此時東邊地平線已經隱隱泛白，一人一鬼疲憊不堪，匆匆飛回吳村祠堂。
道別時，李嗣英仰看星空，一鉤新月掛在天邊，像個牧民，心懷期待地放牧著漫布天穹的大小星星。她屈指算算，嘟囔：“離月圓之夜還有十幾天了。”程自遠一愣，問：“月圓之夜？”
李嗣英籲口氣：“是啊，月圓之夜，陰極之夜，順天觀。”
程自遠恍悟：“哦，看我，差點忘了，月圓之夜矛龍降臨順天觀，試驗大丹，嘿嘿，這話是那個道長說的，天知道是不是可信呢。”
李嗣英沉吟：“不管可信不可信，到時都得上門一探。”
程自遠面帶憂慮：“上次夜闖順天觀，跟那班道士結下了樑子，這回我們滅了他們有錢的弟子，斷了他們的財路，恐怕更不會給我們好臉色。”
李嗣英冷冷一笑：“那班傢伙都是凡人，並不可怕。我會向師傅解釋清楚的，應該沒事，矛龍不是貪財之士，一定是誤信了小人之言，或被矇在鼓裡不知情，錯傳了法術給他們，才會這樣。”
程自遠想到儘快學成不生不死術，好回到七年前改變命運，的確有必要面見這個神奇的矛龍，也點點頭，看著那彎新月，感覺它就像矛龍遠從金闕仙班向自己提前發來的一彎笑容。“好吧，”他說，“期待成功！”
當下告辭，急急回到臥室。看樣子一夜安靜，程自遠暗自鬆口氣，倒床而眠。
一覺到天亮，睜眼，屋裡很是悶熱，身上的汗水粘住枕蓆，讓人心氣隱隱焦躁。隔壁育兒室傳出咿呀唱歌聲，陳娜在領唱，反覆給小孩交代唱歌要領。這平靜的聲響讓程自遠又稍稍安定。
打著呵欠起床，出門，洗漱時看見吳晶晶和陳娜就誰去補休一番推託，看來這兩個女的昨晚輪休還是不夠，全都眼浮血絲，面色發暗。最後還是吳晶晶打著呵欠，去了隔壁程自遠那間臥室休息。
孩子們繼續學唱歌，除了花花、蘇蘇等幾個，大都音調不準，嘈雜難聽。陳娜教了十幾遍，還是不怎麼成功，手不停地擦抹臉上的汗水，露出焦急的樣子。程自遠勸她改教別的，或者由他帶孩子們讀詩。
一向平和的陳娜突然詭異地冷笑：“呵呵，好主意！讀詩，毒死！唱不好歌，是該毒死！一群鬼魂附體的傢伙！”
程自遠大驚，呆呆看著陳娜，感覺一股涼氣透過悶熱，陰陰地撲來。汗毛呼的豎起。“你，你怎麼了？”他挨近陳娜，低聲問。
陳娜表情凍住，面色煞白，合上眼。程自遠伸手撫摸她的頭髮，被甩開。她睜眼，像驚醒過來似的，深吸一口氣。“我，我……別管……”她氣吁吁道。
繼續教唱歌。氣氛變得怪異起來。
一個名叫芹芹的四歲女孩聲音尖利，走調最嚴重。陳娜盯住她，面露兇色。慢慢踱過去，一把將芹芹揪住，在她耳邊大吼：“把音調壓下去，跟上我的節拍！你聽不懂嗎？”
芹芹眼淚打轉，嘴巴歪癟，哇一下哭出聲。
陳娜氣極，把她拎起來，拖到門外走廊，用力摁在牆壁上，責罵：“哭哭哭，你只會哭嗎？有本事你唱啊！你難道永遠學不會？”
芹芹指指自己的喉嚨，滿臉委屈地嗚咽：“我……我這裡痛……”
陳娜扭住芹芹的衣領，譏道：“你那裡痛，還怪聲叫，起勁哭，可見故意跟我作對！媽的，你是為死掉的同伴哭靈嗎？你急什麼？等我變鬼，等大家全玩完，你再哭不遲！”
天，這語氣完全不似陳娜平時的樣子。程自遠驚慌不安地上前，想要勸止，卻已經晚了，芹芹突然想發飆的野獸，猛咬陳娜一口，掙脫開來，往廳堂飛奔。
“天啊！”陳娜手撫受傷的指頭，發出顫慄的尖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