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遠和陳娜追到廚房，仍不見小虎頭，陳娜哭問小虎頭在哪裡。程自遠一時也懵了。
“老師，我在這！”身後響起應答聲。那個灰黑小身影掀開頭上的儺面，汗涔涔地立在他倆面前。正是小虎頭。
陳娜張開手臂，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哭聲近乎失控：“小虎頭，是你嗎？真是你嗎？嗚嗚嗚，嚇死老師了！”
小虎頭說：“我說了沒事，要是玩的人多，芹芹、茹米、光光他們都會來的，他們其實已經答應要來！唉，就是我這裡人少，他們那邊人多，他們才叫我去他們那邊玩。”
陳娜搖頭，哭：“不不，老師再也不能讓你冒險了，再也不玩了。”
小虎頭推開陳娜：“我不怕，浩浩哥哥會來幫我的！”
說到浩浩，程自遠急回頭，那個白色小身影也不見了，在走廊上它挨了一腳，難道受傷了？奔出去，四下空寂無人。
這邊陳娜一手握長棍，一手拿手機，滿地檢視，地上隱隱約約有三種不同的印跡，互相錯雜，向廚房的邊門延伸，到邊門附近變成兩種，向門外而去。
門上原先掛的那個嘯山儺面不見了，門閂是撤下的，整個門似乎仍在微微搖晃。
開門，呼，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攜著陰風飄來，陳娜捂臉驚叫，倒退，手機掉地。
光線映出那東西——一個黑色塑膠垃圾袋。門外山野空曠，村舍寂靜，渺無人跡。
陳娜扶住門框，好一陣猶豫，終是不敢邁出去。
“看，這是什麼！”小虎頭突然大叫。他從垃圾袋裡掏出一個軟軟的像套子一樣的東西。
陳娜接過，是個面罩，很輕巧精緻的面罩，毛髮五官逼真之極，遠勝儺面，——天，竟然是楚素眉！
正驚疑不定，身後一陣窸窣，啪，燈亮了，陳娜以為是程自遠回來，轉身，一驚，是胡姥姥，此刻手持一盞煤油燈，臉色灰暗，兩眼綠光，嗓音沙啞地咳嗽，一手撫胸道：“晚上起夜，難受，哦哦，我覺得我快死了，這麼重的陰氣邪祟，我真受不了！”
陳娜指點她身後的門，疑惑：“那您怎麼打外面進來？去前院起夜嗎？”
胡姥姥嘆氣：“我起來，發現燈不亮，心想糟了，那死鬼肯定又要來搗亂，一急，顧不了那麼多，摸到迴廊那頭合上電開關。有了電，那個死鬼多少會忌憚些。”
看看她和小虎頭，面露關切：“你們都沒事吧？不會又少了小孩吧？”
陳娜搖頭，問：“你出去，發現一個穿白裙的女子、一個帶儺面的傢伙麼？她們剛才在這裡，眨眼又不見了。”
胡姥姥咧嘴如哭：“沒有啊，倒是剛才聽見走廊裡噼哩噗嚕響，我知道不好了，心裡又急又怕，一不小心，在電閘邊崴了腳，這不，一瘸一拐摸著回來，唉唉，這個鬼地方。”
邊說邊捋起右褲腳，果然小腿青腫，走路一顛一顫的。
陳娜說：“姥姥辛苦了，看見自遠麼？”
“程老師？他在哪兒？我沒看見。”胡姥姥搖頭，看門外的走廊。
陳娜急了，剛要出門，一陣腳步響起，廚房暗黃的燈光裡浮出程自遠的身影，他抹把汗，氣呼呼說：“怎麼燈又來了？奇怪，我繞了走廊一圈，去推電閘，發現是合上的。”
“那是胡姥姥合上的。”陳娜說。
“我們錯開了，我從另一頭回來的。”胡姥姥對著程自遠笑笑。
陳娜取出楚素眉的面罩：“看來有人假冒這個鬼怪為害。”
程自遠接過，細看，這面罩做得果然精細，無論肌理、質感，跟人的皮膚幾乎一樣，兩個洞眼後面是兩個超薄鏡片，有電線向下連通，但現在電線被扯斷了。對著燈光，這鏡片隱隱閃出紅光。程自遠嘀咕：“這大概就是那女鬼的血紅眼光了。”
嘴巴部位安裝了一個類似話筒的小器件，用手拍拍，嗡嗡嗡，發出空曠悠遠的聲響。程自遠瞬間想起那一夜他和李嗣英在蓮真的道觀偷窺到的情形，吳亮明等小孩卸下面具，裡面也裝著這玩意。難道……是蓮真？程自遠陡吸一口氣，大覺不可思議。
胡姥姥接過面罩看了看，咬牙道：“死東西，一定是學蛇蛻皮，蛻掉這個被我們識破的面目，恐怕日後變換新面目，為害更大，當心當心！”
程自遠說到那個白衣小身影也不知去向，胡姥姥撇嘴冷哼：“那是死鬼抓去陰間作伴的孤兒魂，早被死鬼掏空、馴服，用來引誘別的孤兒上鉤的。”
小虎頭仰臉喊：“他們是浩浩、芹芹、茹米，是我的好朋友，來救我的！不許你亂說！”
陳娜拉住小虎頭：“不能這麼跟姥姥說話！”小虎頭氣哼哼低頭。
程自遠說：“可那個白衣小孩的確是來幫我們的。”
胡姥姥冷笑：“表面幫你們，其實是要打消你們的疑慮，好夜夜來纏，步步勾引，深入皮肉，掏空魂魄，這鬼東西謀略深呢，我早就看出來了。”
“可是姥姥，楚素眉其實已經被黃家堡人和南山寺和尚燒化了，不可能是她出來為害吧？”程自遠說著指點面罩，“這東西一看就是人造的。”
胡姥姥翻弄面罩，面露驚詫，嘀咕：“人造的？拿什麼造的？你們知道麼？我老太婆活了七十多年，沒見過這東西。”
程自遠和陳娜互相看看，也是一臉懵然。
胡姥姥吁氣道：“能造出這等面目，一定是陰術高超的惡鬼，怕是比楚素眉還要厲害，這楚素眉背後有驅魂高手啊，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百般化形，死死生生，我吳村真像蓮真說的，禍害不止了。”
邊說邊合掌，對著廳堂方向咕噥：“列祖列宗護佑我們啊……”
正說話，陳娜手機驟響，是吳晶晶久等不見他們回來，又不敢輕離育兒室，打電話問情況。陳娜簡單說了幾句，吳晶晶連聲驚叫，說要告訴蓮真。
回到前院育兒室，清點人數，所幸今夜沒少人，但芹芹和茹米仍不見蹤影，每個人臉上陰雲難散。
很快程自遠手機響，蓮真到了祠堂大門外。開門，一盞汽燈雪亮地照進來，燈光裡浮現蓮真和吳水明急切的面容。聽到有兩個莫名身影出現在後院，幾乎傷人，蓮真銳眼放光，眉頭凝結，看向走廊西端幽暗深處，鼻孔發出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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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朝西端邁進，汽燈把走廊深處的衛生間、臥室照得白亮白亮，好像蒙了一層發光的霜雪。腳步在走廊咚咚迴盪，猶如加速的心跳。
蓮真為什麼一來就往這裡找，而不是去後院？那兩個傢伙會躲到這裡嗎？程自遠跟在身後，心裡打悶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