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衙官手上的碎骨，村長和郝明都大感驚懼，空氣驟然緊張。
頓一頓，村長笑：“這……這有什麼奇怪，村裡狗多，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這些個狗叼了豬骨牛骨魚骨到處竄，有時跑到山上撒歡，落下一點骨頭也不是沒可能。”
“你是說這骨頭是……豬骨牛骨？”蓮真問。
“不是……豬骨牛骨還……還是……什麼骨啊？”村長說到後面勉強笑了，看得出是故作輕鬆。
衙官警告：“你要說實話，我會拿去化驗的，要是……”懸了一口氣，餘音繞著對方縈迴，對方兩張面孔齊齊發抖，煞白，目光躲閃。
“要是情況不符，可就是作偽證，犯法！”衙官說完轉身離開。
村長追在身後，哭喪著臉，結巴：“我，我只是猜測，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種骨頭，只有狗……狗才知道……”
說到狗，村長表情尷尬，臉上肌肉一跳一跳的，語調放輕了，好像那是需要小心繞過的關卡。
衙官擺擺手，示意他留步。
上車，回城，好半天無語。快到洲衙的時候，蓮真吐一句：“我感覺裡面有名堂。”衙官說：“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
這一夜蓮真一行宿洲府賓館，累極無話，次日匆匆回了吳村。
繼續平靜無擾，但嘴鬼、矛龍、順天觀的景象時時盤旋在程自遠大腦，令他無法踏實安定，尤其這次前往郝家溝，留下大大的疑團——齜牙咧嘴的兇狗、奇怪凹陷的墳、墳土裡的碎骨、支支吾吾的村民……這裡面分明隱藏了未知的兇險。
等待洲衙化驗的過程實在過於漫長，程自遠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先下手為強，挖開郝赤夏的墓一探究竟。想不到蓮真也有這個意思，點頭說凶煞之氣的確在這個墓裡，不挖不足以根除兇靈。
吳村距離西坪郝家溝約四十七八裡，兩天後的大早，蓮真、吳水明、吳火明和程自遠四人攜帶汽油、鐵鏟鐵鋤、手電等工具，蓮真還不忘揣了個開山儺面，由吳水明、吳火明各騎一輛摩托車出山，到雅答堡轉西南，往郝家溝疾馳。
下午四點趕到郝家溝，遠遠就聽到狗叫聲，不敢進村，在村外路邊一家小餐館邊吃飯休息邊等待天黑。餐館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漢族老漢，對來客很好奇，問是去幹什麼。蓮真曼聲回應是去野地抓蛇。
老漢說這一帶蛇不多，倒是半夜有一種蝴蝶出沒，吃樹吃草吃雞鴨，還傷過小孩，太嚇人，千萬小心。
程自遠眼睛一亮，問老漢那蝴蝶長什麼樣，具體在什麼地方出沒。
老漢說他也沒有親眼見過，只是聽人說，蝴蝶是紅色的，血淋淋的怪樣，像一張大嘴巴——“你們說世上有這樣的蝴蝶麼？它一定是蝴蝶修煉成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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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自遠和蓮真對望一眼，心下明白：十有八九就是它！
終於等到天色變暗，燈火寥落，山野沉寂，天邊飄來的幾片烏雲把星月也遮蔽了。好一個挖墓的時辰。
蓮真起身告辭。老漢卻要挽留，說樓上可住宿，這麼黑的天，遇上那蝴蝶精怪可不好玩。蓮真摸摸揹包裡的儺面，底氣十足地笑笑，說無妨。程自遠心裡嘀咕：就是來找這精怪的！
騎行想要進村，狗吠起，只得繞著那座山丘，另尋上山的路。一路山道坎坷，顛頓劇烈，曠野黑沉之極，唯有摩托車的燈照射前方一小片地，如同走在一個無底的深洞裡。
那山丘在不遠處緩緩移動，夜幕中顯得比白天更高大，黑乎乎的，紅色山土岩石不見了，馬尾松不見了，儼然改換面孔的神秘客，正別有用心地等待某個時機。
程自遠坐在吳水明的車上，手握鐵鋤，感覺他的肩背瑟瑟輕顫。
繞到山後，隱約看見一條上山的小道，於是停車。上山時起了風，山野嗚嗚如哭如訴。蓮真在風裡邊走邊唸叨，像是在和看不見的誰說話，偶爾拍拍揹包，噗噗悶響。鐵鏟鐵鋤不時叮咣叫，像是在提醒大家別怕。
不一會上到山頂，蓮真的唸咒聲變成了咳嗽，手在額前高舉，步履艱難，身子搖晃。吳水明趕緊扶住他。蓮真嘟囔：“前面……前面有情況……咳咳咳……陰煞極重，血腥瀰漫……”
果然聞到隱隱的腥臭味。鋤鏟鏗鏘，腦弦緊繃，手電齊開，一步步小心挪過去。轟，眼前的景象把他們四個狠狠撞了下——密密麻麻的大片墳堆裡，竟然有好些被挖開了，墳土上散落著棺木和屍骨！
手電光照過去的同時，狗吠聲狂響，前方黑暗中一雙綠森森的目光呼嘯而來，對著來人咧嘴張牙。
程自遠喝一句“當心”，操起鐵鋤擋在前頭。狗衝到鋤頭前停下，一副惱怒的表情。看模樣正是上次那只叫郝赤夏的狗！這狗毛髮沾滿紅土和可疑的碎屑，一隻前爪還抓了根黑朽的大骨頭。媽也，這樣子叫程自遠頭皮發麻。
蓮真驚疑：“怪哉，一隻狗怎麼會刨開墳堆還知道撬開棺木？”話未落，那狗竟前爪高揚，直立起來，爪間的骨頭舞動，好像那是一截武器。
蓮真顫聲叫：“狗精！狗精！”
“莫不是狼？”吳水明說。
正猶豫，那狗嚎叫著撲過來，噹啷，骨頭撞到程自遠的鐵鋤上，響聲令人發怵。
狗拋掉骨頭，竟雙手抓住程自遠的鐵鋤柄，張開大嘴，咵嗤咵嗤咬起來。媽呀，這簡直是另一個嘴鬼！程自遠慌了，死命地把鋤頭往狗嘴裡捅捅捅，——要把你個惡狗捅穿來！
可是，狗爪卻緊握鋤柄不松，程自遠一時使不上勁。這狗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啊！程自遠感到了一絲驚恐。
黑暗的前方突然響起笑聲，手電甩去，一個挖開的墓穴裡竟緩緩爬起一道身影，山風吹蕩，這身影衣袖飄忽，有幾分不真實，話語卻是真真切切的，帶著爽朗得意的口氣：“這狗好吃，小夥子你得耐心喂它，一小截一小截的，像喂甘蔗一樣，它會吃乾淨的。”
電光裡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蓮真等人不禁啊了聲，這不就是路邊餐館的老漢嗎？除了眼睛裡反射的綠光、身上像道袍一樣的衣服，身材、面孔、聲音都一模一樣——沒錯，就是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