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向山崗傾洩的漫天雨絲，他只感覺到格外的淒涼。
冷風吹動，憑添憂傷。
只為這一個等候在月桂枯樹下不願去輪迴的怨魂，在流逝的時光長河裡，是那麼的執著和堅強。
心中感動，但他——
他微微垂下頭，平靜說道：“你在人世間呆得太久，驚擾了六道的清寧，是時間該去九幽了。”
怨魂轉過頭看著他，道：“我呆在人間，從未去害過誰，只想一直待在這裡等那一個人回來，為什麼如此卑微的願望都不能滿足我？”
“仙有仙道，鬼有鬼道，你不該在此相候。”林晚風神色漠然地說道。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聽說九幽冥府有陰陽路、陰陽河、望鄉臺、孽鏡臺、三生石、黃泉、奈何橋，特別是奈何橋前，那裡有一個名叫‘彼岸’的地方，很多人都在那裡等候。”
怨魂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晚風雙眸微斂，有些失神地道：“隱隱約約，我好像去過。”
怨魂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彼岸有很多人在那裡等候，他們又等候的是什麼？”
林晚風道：“共赴黃泉。”
怨魂一滯，笑道：“如此說來，那是一個好地方。”
“那裡還有成片成片的火一般紅的花兒，沿著整個黃泉左岸，遠遠而觀，像是一條火照之路。”林晚風又說道。
怨魂微微一笑，道：“其實說了這麼多，你是想我離開這裡，不要再滯留在人間，對罷？”
林晚風點了點頭，道：“是。”
怨魂微微嘆息了一聲，道：“可是那地方的景色再好，又怎麼比得過心中的風景。”
林晚風沉默。
怨魂笑道：“小仙長，我這個七百年的老鬼也不為難你，我們打上一場罷，你輸了就要不再來打擾我。”
林晚風面色平靜地道：“依你七百年的道行，以我目前修為，自不是對手。”
怨魂道：“你倒是坦然，既然如此，你幫我去找到他，我自不會逗留在此。”
林晚風怔了一下，當初在赤水河畔，已經答應那一個妖媚女子，幫她尋找她的心上人，如今在之清城之外的荒地裡，難道又要答應這一個七百年的怨魂，找到其心中的那一個“賤人”麼？他呆坐在月桂樹枝上，腦中念頭閃電般轉動，到了最後，他望了一眼血色蒼穹，突然鬼使神差地道：“我幫你找到他，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為我辦事。”
怨魂驚異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此刻她蒼白的臉，居然有幾分動人，只聽她道：“你這小仙長倒是有些與眾不同。”
林晚風道：“你想說我離經叛道罷？”
怨魂笑意更濃，倒沒有否認。
林晚風跳下了樹枝，感受著漫天雨絲的冰涼，道：“此事就這麼定了。”
“你不怕？萬一將來你同門發現……”怨魂感受到了他語氣的堅定，不由說道。
林晚風道：“等我找到你的‘賤人’再說罷。”
怨魂笑道：“那賤人只能我叫他賤人，你可不能這樣說他。”
雨絲如線，在夜裡帶著幾分腥紅飄搖而落。
林晚風感覺後上方傳來了幾分冷意，轉移話題道：“把他的基本資訊給我。”
離開時，怨魂唱起了幽怨的歌：
“想啊想，念啊念，離開的你，可懷念月桂下的紅顏？知你愛恨，知你冷暖，知君心若知己，可你冷漠的心，是否曾為我而融化？你是囚鳥，囚住了我的思念，你是情鎖，鎖在了我的心田……”
從荒崗離開，林晚風一路前行。出城之前，他就已經瞭解到，清城周邊充滿了未知，便是土長土長的清城中人，也未曾瞭解這一方世界。
林晚風馭氣飛行，繞著清城飛了一週，在他的異眼之下，總算看清了這人清城連同四方竟然籠罩在一層青色薄膜之下，若非是異眼，一般肉眼凡胎絕難以看見。而清城四周更遠的地方，竟有兩種不一樣的景色，有的地方一眼看去是一條河，再看第二眼的時候，恍然就成了一座山，再看第三眼時又成了山水相疊。
原來，清城是一個不在人世間的地方，他與人間邊荒相疊合。
林晚風心中一動，飛了出去。
飛到了青膜邊緣處，一步跨了出去，然後他看到周邊景物大變，他立身在一處荒漠裡，周圍全是乾燥的黃沙，而整個清城以及其周邊環抱的大山，已經在這一步之後，消失不見，只在他用異眼觀察的時候，才看到清城隱匿在荒漠裡一顆塵埃之中。
回神處，明月高懸，撒下如水清輝，抬眸間，清光萬里，看不到清城那一片世界裡的如血蒼穹。
林晚風暗暗感嘆，大千世界，世界大千，究竟有多少如隱匿在塵埃中的小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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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眼掃視，他一步跨入清城小千中，站立城南的吊橋上。
一道白色豪光從血穹中垂落，投入到清城城南的護城大河裡，然後消失不見。像是一塊巨石，濺起滔天的水浪，只傾刻之間，都個大河浪滔滾滾，像是快要甦醒的遠古巨獸，開始露出其猙獰的獠牙。
滔天的水浪，甚至高過了清城的城牆，連城中都能看到。
“怎麼回事？”
“難道有洪水要淹蓋清城？”
“這是天遣，肯定是誰惹了上蒼震怒，而惹下滔天禍端。”
城中之人，惶恐不安，清城經過“衛峰”之變的災難後，已經不起折騰。
“轟！”
又一道大浪沖天而起，衝擊著城南的吊橋，將吊橋衝擊著飛騰起來。吊橋上的林晚風像是滔中著一葉小舟，在浪擊中沉浮。
但他卻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催動著異眼，望著大河深處。
立時看見一個長著魚的身子卻有鳥的翅膀的十尺長的事物，在大河裡興風作浪。
“蠃魚！”
林晚風震怒，大河中的這條蠃魚分明與赤河裡那一條是同一條，只不過其氣息分明又強大了許多。他不知道贏魚為可會出現在這裡，不過他知道贏魚在哪個地方出現，哪個地方就會有水災。
孤寒在手，合著劍鞘刺出。
他如同一根脫z弦的利箭，刺破水浪，然後如翻身的燕子，在上空一轉，接著執劍衝入大河之中。有無形的氣息籠罩著他，在他落河的前一刻，大河河水頓然分了開來，留下一個空地由他透過。
人未至，而路先行。
這條大道一隻通到蠃魚之處，待弄水正歡的蠃魚發現時，一道青色寒光已近在眼前。
蠃魚處驚不變，張口便吐了一下。
頓見一片水針在空白處飛撲了出去，將那道青光籠罩。
寒光顫動，隱隱中有古劍輕吟。
寒芒吞吐間，水針紛紛破碎，激射到兩方的清水裡。
一柄灰劍的仙劍映入蠃魚的眼眸，然後是那一個執劍而來的人，那個執劍的人，彷彿一個域外飛仙，突然殺來。
蠃魚雙眼一眯，雙翅撲騰，頓然一道水鏈一側探出，刺向少年。
灰色仙劍迴轉，擋在少年身側，水鏈擊在灰色仙劍上，頓然破碎四散。
蠃魚一邊飛退一邊撲打著翅膀，一道道水鏈先後從它前方兩端的水壁裡探出，封鎖住前方。與此，也不見它有什麼動作，河水再度翻騰怒吼，開始圍著它與少年旋轉，在大河底部形著了一個真空地帶。
“崩！”
漫天水鏈飛散，灰色仙劍與執劍的少年飛穿著揚起的漫天水珠，落到蠃魚身前。
只是，少年沒有再動，因為他在和蠃魚的腳下，出現了一張大圖，圖中畫著兩大類事物：游魚、飛鳥。
大圖上的游魚和飛鳥種類很多，總共不下八十種，而且它們姿勢各異，隨眼一看就能感受到一股玄妙的意境。這時，這張大圖亮了起來，一閃一滅，散著發羊皮古卷一般的光芒。
蠃魚停了下來，也不管少年，它在大圖上悠然的跺著步子，彷彿勝利在握。
林晚風並沒有看它，反而以異眼掃視著這一張大圖。
然後他看到了幾十個游魚在水中遊走，每一個游魚的都給人不一樣的感覺：有的凌厲，有的悠然，有的似動非動，有的捲起漫天殘影……再觀飛鳥，一個個擺出不同姿勢：天王託塔、老樹盤根、金鉤倒掛、武人納息……
“這是……”林晚風吃了一驚，失聲道：“游魚煉意，飛鳥煉形，這是‘皇圖’系列的《魚鳥圖》。”
太古有皇圖，傳說它們每一個皆自成一界，威力奇大，可與神兵利器媲美。只是時光無情，很多皇圖都已經淹沒在歲月的河流中，留傳世間的，只有少數的幾幅，不過這些古圖尋常難見，能夠見到一幅，都需要莫大的機緣。
《魚鳥圖》就是皇圖之一。
林晚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執著孤寒仙劍，看向了贏魚。
這時，蠃魚也看向他，目光閃動，頗感意外，似乎想不到他能認出這幅傳說中的古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