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客廳裡讓自己放鬆了一會之後，克里格便再站起身來，讓侍女為他將諾裡克人的傳統正裝“託伽”整理好，之後大步走出了小客廳。
艾琳娜所開闢的小果園，在主堡的後面，遠離軍營和鐵匠鋪的喧囂的小角落裡。克里格到的時候，夫人小姐們已經紛紛在果園裡找了陰涼舒適的地方休息了。
看到克里格過來，夫人小姐們便紛紛向克里格打了招呼，而且漸漸的聚攏到了附近。
按照諾裡克人的禮節，克里格首先向所有夫人小姐中最德高望重的阿格列庇娜夫人致敬，並謙恭的詢問對方對於招待是否滿意。
按理說，這無非是諾裡克人那繁瑣而無謂的宮廷禮節——接下來，阿格列庇娜夫人就該感謝主人的慷慨，並表達對主人盛情款待的感激之情。然而從那位慈祥的笑著的老婦人的嘴裡，卻說出了完全與禮不合的話：“按禮說，作為一個知進退的客人，不該對熱情而慷慨的款待他的主人再額外索取什麼。但我還是有一個小小的心願，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滿足我老婆子這個有些過分的要求？”
輕吸了口氣，克里格驚訝的瞟了一眼阿格列庇娜夫人身邊的人——莫菲婭正帶著瞭然的微笑看著自己，而艾琳娜則多少顯得有些不愉快。這情形就讓克里格疑惑起來——看起來，莫菲婭對阿格列庇娜夫人的要求是有所瞭解的，而且似乎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艾琳娜和她母親相處得並不算太愉快。
然而無論如何，即便是以桑格爾人的標準來看，讓一位長者等待都是極不禮貌的——克里格再次按照諾裡克人的習慣行禮：“能夠有機會為您這樣德高望重的長者效勞是我的榮幸，夫人。”
“我想請您放鬆和自在些。”說著，阿格列庇娜笑得越發和藹了，“看得出來，您有些，緊張。”
這個意料之外的要求讓桑格爾人愣住了。疑惑的挑起眉，克里格懷疑的看著阿格列庇娜夫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微笑著搖了搖頭，阿格列庇娜帶著讚許和遺憾的神情看著克里格：“您一直都表現得很好——莊重得體，尊貴榮耀，即便是最挑剔的宮廷禮官也無法指摘您的行為——就像一個真正的諾裡克貴族一樣。”
說著，老夫人帶著微笑為自己辯解道：“象我這樣年紀的人，早學會了憑一個人的品性而不是他的出身去看人了——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沒必要強迫自己扮演自己之外的角色，無論因為任何理由。”
這番說辭讓克里格皺起眉。儘管他打從心眼裡覺得老夫人的話是對的，但他並不瞭解這位老夫人，也就不能確定這位老夫人到底是真的為了他好，還是僅僅希望透過讓他出醜而使莫菲婭母女丟人。
看出克里格的遲疑，莫菲婭就也笑了起來：“關於這一點，我得向你道歉，克里格——艾琳娜弄錯了一件事，而這是因為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給她——她既然已經將自己交到你的手裡，那麼就應該做好一個桑格爾男人的妻子，而不是要求自己的丈夫做一個諾裡克女人的丈夫。當然我相信以後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所以，”阿格列庇娜夫人輕輕的將話題接了過去，“我這個老婆子寧願在一個桑格爾人的家裡接受慷慨好客的主人的款待，而不是看著一個忠厚的孩子強迫自己去扮演一個他壓根也不喜歡的人。”
聽了這些話，克里格便徹底放鬆了下來。輕笑著，桑格爾人便搖了下頭：“那可有些難辦——沒有一個桑格爾人會在石頭的房子裡招待客人，因為我們那沒有這種房子。”
說著，克里格停頓了一下：“要是你們樂意，我也願意在部子裡的氈房裡款待你們。”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現在就去呢？”帶著天真單純和嬌憨的問話的，是克里格之前見過一面的阿妮婭——這位胖嘟嘟的小姑娘此時正瞪著一雙寫滿期待的大眼睛天真的眨呀眨的看著克里格，似乎巴不得立即就能到達克里格所說的部子裡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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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對這個小肉球毫無好感，克里格卻仍舊不願對客人失禮，便輕聳了下肩：“從這到部子裡，騎馬也得走上兩天——不好好準備一下可沒法去。”
“說到‘部子’，那些都是你的財產嗎？”這樣問話多少顯得有些失禮，但是考慮到問話者本人是有著一半薩督卡人血統的卡圖斯的夫人，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位女性對錢財的關心程度絲毫不亞於她的丈夫。
克里格驚訝的瞪大了眼：“當然不。部子裡有千把戶，各自都有畜群。”
“你不是他們的大頭人嗎？難道你對他們沒有所有權？”這一次，提問的是利維婭——這位夫人驚訝而好奇的看著克里格，“我聽說阿萊卡人裡，頭人對部民是有所有權的？”
“阿萊卡人我不知道，但桑格爾人是自由民。”因為他的弟兄們被認為是奴隸，克里格便有些不高興，回答也簡短起來。
然而，利維婭夫人似乎並不打算就此結束這個話題：“但是你的部民們不都是敬服你的嗎？如果你下命令，他們肯定會聽吧？”
認真的看著利維婭夫人，克里格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個女人好好講解一下：“他們是我的部民，是因為他們樂於跟從我；我是他們的頭人，是因為他們把我推到這位子上；他們跟從我，是因為我能帶他們得利；若是有一日我教他們受害，我便該給他們拋棄。您說我下命令，他們就會聽，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我是對的，而不是因為我是大頭人。”
聽到克里格的回答，利維婭夫人便嘆息了一聲：“所以這麼說您在您的部子裡，並沒有統治的權利？”
“我有。”毫不客氣的反駁，克里格再次耐心的解釋起來，“這權利是部民們給我的——只要他們還不想收回這權利，我就有。”
在利維婭夫人安靜下來的時候，另外一個柔美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這可真叫人吃驚——您是一位共和者？”
循著聲音，克里格認出發話者是那位“著名的藝術家”伊西斯女士——這是唯一一位以藝名而不是本名示人的客人，也是唯一一位在帝國政壇裡沒有雄厚資本的女士——當然，也許，實際情況和表面上看起來的狀況正相反。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看著這位身材婀娜的“女藝術家”，克里格情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和艾琳娜那嬌小柔媚中暗藏著的野性難馴相比，這一位儘管站得並不遠，卻似乎始終和人隔了層迷霧，帶著些朦朧和神秘的感覺——就連回答她的話，都讓克里格格外小心和警惕。
“難道這不是您的意思嗎——您的部民選舉您成為領袖，賦予您統治的權利，但也隨時有權收回這權利。”
剛想不假思索的回答，克里格突然發覺周圍的女士們似乎都在認真的等待著自己的回答，而艾琳娜更是不住的給自己使著眼色，一副焦急緊張的模樣。
嘆了口氣，克里格自己在腦子裡將這個問題過了一下，才發覺陷阱所在——轉眼間，笑語盈盈的伊西斯突然變成了狡詐兇惡的野獸，這讓克里格也不禁嘆息起來——艾琳娜給他說這支隊伍非同尋常的時候，他還滿不在乎，現在才真正發覺這次“招待客人”的兇險。
“您這話，並不確切。”飛快的回憶了下桑格爾人的傳統，克里格便胸有成竹的回答起伊西斯的話來，“我的部民選舉我成為領袖，賦予我統治的權利，這不假。但是收回這權利，卻不是隨時、隨便的事情。”
帶著不置可否的笑，伊西斯好奇的追問：“那是怎麼樣的呢？”
“選頭人得在鷹神的見證下，由整個部子的全部部民一同推選出來。一旦選出來，除非犯了部民不能容的大錯，否則便是終身的。”說著，克里格停頓了一下，“畢竟，管理部子這種事情，總是幹的時間越長越有經驗。”
“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下，利維婭夫人對面的一位夫人似乎也來了興致，“你的部民裡有人認為他更適合做大頭人，怎麼辦呢？”
聽了這個問題，克里格便突的大笑起來——在這位夫人問出了這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問題時，克里格突然想到，如果諾裡克帝國按照桑格爾人選舉大頭人的方式決定皇帝的人選，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若有這樣的，只管教他去問薩滿——若得鷹神見證，便召了全部的人在場，兩個人兩把刀，各憑本事說話。”
雖然巴西爾二世皇帝陛下已經是一名老人了，但終究是戎馬一生的老將軍，而奧陸斯元老不過是個做了一輩子政客的老人——如果真的按照桑格爾人的方式來爭奪皇位，勝負是顯而易見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