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份內的事情？”眨了眨眼，沃倫商人露出毫不掩飾的迷惑的神情，“請問大人您指的是……”
“你有十天準備時間。”收回代表自己身份的證明，審判官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宣佈，“五天後會有人帶那些妓女去科尼亞斯，十天後謠言就會徹底散佈開，你就可以趁機奪取埃德拉城。之後，科尼亞斯的援軍會到來，你就可以派遣信使前往新諾裡克城表白心跡，然後等待冊封就可以了。”
“恐怕……”皺著眉，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措辭，羅密歐才再次開口，“您所說的這些，並不足以對整個東部軍區造成影響。”
“進一步的事情，我已經有了安排，你就不必操心了。”對於沃倫商人的擔憂，審判官斬釘截鐵的回答。
再眨了眨眼，羅密歐苦笑了一下：“敢問，您的安排是什麼呢？”
“到你有必要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聽到這個理所當然的回答，沃倫僱傭兵首領就為難的嘆息了一聲：“雖然能夠為您這樣的大人的計劃盡一份力是無上的榮光，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會選上我，雖然我知道即便我不配合，您也一定有備選方案，但如果不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實在沒辦法下決心去做啊。”
對於這種抱怨和威脅，審判官仍舊無動於衷：“很遺憾——如果是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前，也許你還有選擇，但是現在，你認為你還有選擇嗎？”
這一次，不久之前還唯唯諾諾的商人卻突然表現出意外的天真，或者說，勇氣：“我想，有的吧。”
這個回答讓審判官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隨即那張鐵鑄般的臉上就升起了顯而易見的嘲諷的表情：“比如，接受淨化？”
這個威脅讓羅密歐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商人便又鎮定下來，勇敢的抬起頭看著對方：“您不是還沒離開這間屋子呢嗎？”
挑了挑眉頭，審判官對眼前這個投機者開始感到更多的興趣——在確定自己的身份之後，對方可是嚇得連拿杯子的手都不穩了，此時卻似乎突然爆發出勇氣來：“如果，到日落的時候，我還沒離開，那麼滌盪汙垢的聖炎就會降落在這座城市裡——你要怎麼辦呢？”
面對這個問題，羅密歐大大的吞了口口水，深深的低下頭去，急促的呼吸起來——顯而易見的，審判官是早有準備的，而他，則面臨著生死抉擇——而審判官則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他，靜靜的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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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深呼吸之後，羅密歐慢慢的抬起頭，將雙手按在面前的桌板上，遲緩而堅決的站了起來，看向審判官的雙眼已經一片血紅，聲音也變得明顯的嘶啞起來：“任何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特點——出身、教育、經歷——這些都會隨著時光的流逝在他身上留下烙印。雖然一般的人可能並不在意這一點，但是在下卻對此有著深刻的體會。”
說著，停頓了一下，羅密歐又笑了一下。只是這一笑，卻帶了些歇斯底里的味道：“比如在下，雖然近幾年憑了些運氣獲得了一定的成就，勉強也算得上是個稍有地位的人，但早年間卻不過是個卑微的私生子，靠著別人的憐憫苟延殘喘。所以，即便時至今日，在和諸位大人物接觸時，仍舊會忍不住要縮起肩膀——這是因為，即便已經取得了成績，但在骨子裡，在下也不過是個獲得成功的小人物而已。”
毫不退讓毫不閃避的直視著審判官的雙眼，沃倫商人接著說下去：“而以大人論。雖尚不知大人的名諱、姓氏，僅看大人您站立時的姿態，看人時眼光的角度，就可以知道，您不但現在位高權重，而且身份尊崇血統高貴，想必是位門閥之後。”
對於這種判斷，審判官輕輕點了點頭：“那又怎樣？”
“有些人出身貧賤，有些人出身尊貴，這都是天主的安排，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說話的時候，羅密歐仍舊緊緊的按著桌子的邊緣，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似的，“那些出身尊貴的人，一出生就可以受到富足的哺育，長大後又能得到優秀的教育，在開始行事時也可調動更多的資源，自然一帆風順，除非少數天性愚魯之輩，否則勢必有一番大作為——而他們的成就又可以使他們的後代得到更好的條件——這樣，若不是天主厭棄了他們，那麼歷史悠久的門閥的形成是必然的。”
一口氣說完這些後，羅密歐終於停了下來，喘了口氣，才接著說下去：“然而，天主之下，從來就沒有完美的存在。即便是那些最歷史悠久血統尊貴的門閥裡出來的大人物，也難免有個弊端。”
這樣的話，對於審判官來說，只是使他的譏諷之意更濃而已：“是嗎？”
“你們，根本不瞭解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苦處。”說著，羅密歐再次露出一個癲狂的微笑，“作為那位可敬的父親一時性起的作品，我所受到的是嘲諷和毆打的教育，而到我長大一點的時候，我所接受的是會計的教育。等到我長大後，儘管所做的工作並不比那些有純正血統的‘兄弟’們差，我的所得卻不過是一年五十枚銀幣。”
停頓了一下之後，沃倫商人才接著說：“象您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會理解，如我這樣卑微貧賤的存在，是怎樣在微不足道的收入裡省下鄙薄得不值一提的錢財用以向心愛的女子表達愛意的——就是這樣的表達，所得到的也多是旁觀者的嘲諷與唾棄。”
如果是換了一個人，此時也許已經被沃倫商人的表白所打動。但是無論是審判官，還是他的四名隨從，卻都絲毫不為所動——在這些神聖的戰士眼裡，那些世俗的情感，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卑微存在而已，就如同眼前這個人一樣——無論再怎麼表白，抱怨，到頭來他都要按照命令去做。
“而在她把她全部的積蓄，甚至她的首飾也變賣了給我之後，我開起了那間小小的店鋪。”說到這裡的時候，沃倫商人再次笑了起來——這一次，商人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仍舊是個卑微的小人物，小心翼翼的打聽著每一個不知真假的情報，計算著每一筆買賣的投入和回報，儘可能的為我的利潤增加哪怕僅僅是一個銅子。”
說到這個，羅密歐神經質的擺了擺頭，人也再次變得堅硬起來：“直到後來——我跟著別人的船隊出海，遊歷西埃瑟海沿海諸港，去接觸所有的人，小心的計算每一個人的價值，用儘可能貼近他們價值的手段收買他們的好感。象您這樣的大人物，哪怕是用價值一百金元的禮物去收買價值五十金元的人，也是不會在乎的，因為您確實有這樣殷實的家底。而我……如果我用五十一金元去收買價值五十金元的人，我就會賠本——而我經不起這種損失。”
聽了這麼嘮叨的自我表白，即便是審判官也開始不耐煩了：“所以，結論呢？”
“所以，結論就是……”聽到審判官的話，羅密歐卻突然將身體挺得更直，血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審判官的眼睛，如同即將輸掉老本的賭徒般渾身顫抖著，“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而我目前所有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錢財，我的士兵，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個銅子一個銅子的賺來的。如果有人有筆生意，要和我合作，在我瞭解到了足夠多的資訊之後，我並不介意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拼一回。但是如果有人想拿我的財產當作棋子任意擺佈，無論對方是誰，都絕不可能。”
“因為那是我的。”隨著沃倫人的話越來越急促，他的身體也抖得越發厲害，而到最後，沃倫人握起拳頭狠狠的砸在桌上，原本還算英俊的臉龐因為激動而變得猙獰可怖，低沉急促的聲音也變成了不顧一切的咆哮。
“我的！”伴隨著第二聲咆哮，第二次落在木桌上的拳頭已經開始濺出鮮血。然而羅密歐渾然不覺，再次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我的！”
看到一臉兇光的羅密歐，誰都不會懷疑，如果面前沒有桌子，也許他已經撲向審判官並用潔白銳利的牙齒撕開對方的喉嚨痛飲鮮血了。
然而，對此，審判官只是微微皺了下眉而已：“我的父親告訴我，讓別人心甘情願的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而為我的目的服務，才是最有效的。但我認為，這種榮譽只能授予那些配得上的人——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向我提要求嗎？無條件的服從我，或者被我消滅。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面對這種壓制，羅密歐並沒有象他的衛兵們所擔憂的那樣不顧一切的開戰，反而冷靜了下來。舔了下嘴唇，毫不退讓的看著審判官：“我還有第三種選擇。”
“是嗎？”
“離太陽落山，還有段時間，足夠我派人將您的頭顱和您的十字架一齊裝在錦盒裡送往新諾裡克城。”說著可怕的事情，沃倫商人卻好象只是在給一個孩子講睡前故事一樣，一臉平和，“至於我們，我會在軍營裡設定‘宴席’，等待聖廳的衛士們的大駕光臨——而我本人，正好看一看，我這點家底，在大人的精銳們面前，有多少斤兩。”
這就是說，如果不能知道全盤計劃，羅密歐寧願拼個魚死網破了。聽到這個回答，審判官不由得嘆息一聲：“其實，就算算上你的弩箭，也是留不住我的。而且，只要我們中有一個人出去，我的人立即就會殺進來——即便如此，你仍舊想試試看？”
沒有回答，羅密歐只是默默的點了下頭，同時將手伸向桌面上的*。
這個動作再次讓審判官嘆息一聲：“值得嗎？”
舔了下嘴唇，沃倫商人笑了一下：“即便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只是個惟利是圖的商人，這，是尊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