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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王謝堂前(五)

所有這些,阿狸當然都不知道。

她只是滿懷心事回到顯陽殿裡。怕被人瞧出來,便低垂了頭,悄悄的歸席。

所幸皇后在上位,坐的是床榻。那床榻三面立著折屏,太傅夫人和阿狸娘又正在榻前陪皇后說話,視野受限,便不怎麼注意到這邊。

此刻歌舞已畢,殿裡只幾個女樂錯落坐著吹笛,樂師手持紅牙板在一旁打著拍子。

閨秀們與鄰座低聲說笑著。只謝清如沒湊熱鬧。小姑娘正歪著頭聽女樂們吹奏。白蔥似的手指彎著搭在嘴唇上,黑瞳子裡一片明光,透徹乾淨。

見阿狸進來,便點頭作禮。

阿狸回禮。才想喝口水,卻見杯子裡的是羊酪。便又放下。謝清如已經看見,低聲對阿狸道:“皇后娘娘聽說阿姊醉酒,特地命人端來的。又說到這是北邊的東西,當年金貴著。如今南邊人更愛茶茗,許我們沒吃過,便每人賞了一杯――夫人已經代阿姊謝過了。”

阿狸是不冷落人的,聽她這麼說,便先將羊酪飲盡了。

謝清如:“怎麼樣?”

阿狸:“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其實新鮮羊酪跟酸奶差不多,只更稠一些。

“我嘗著也是。羊奶易得,只不知道這東西怎麼做。阿姊你會不會做?”

阿狸:……

吃貨狸很快就被引開了心思,已經開始考慮在這個沒有恆溫機的情況下,怎麼做酸奶。吃貨謝也期待的等著,見她點頭,立刻開口問方子。

同座的幾個閨秀們眼神有意無意的飄到她們身上,心情複雜,卻無人露出異樣來。

這邊宴會也沒持續太久,華林園那邊的騷動很快便傳過來。已經有宮人上前跟皇后耳語。

這一宴太子難得表現得靠譜又出風頭。皇后聽宮人說完,臉上便已帶了笑。

然而也不能太得意了。看天色不早,便叫上庾夫人,道是“去太后那邊伺候”。

顯陽殿裡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幾個小姑娘跟著自家阿孃,三三兩兩的出宮去。

候在外間的婢女們上前給女公子們穿戴披風。謝清如撥開兜帽上的長絨,跟阿狸討話,“上元節燈會,阿姊去不去?”

阿狸望一眼她阿孃,她阿孃慈祥微笑。便咽了咽唾沫,湊過去,小聲道:“……等我求過阿婆。”

司馬煜正忙著給衛琅善後。

而皇帝也有他煩心的事――慕容訣又提到王篤,王家人心不自安。他還得想辦法安撫。雖兒子在宴席上說過一番話,也還是得他親自表態才算數。

皇后也沒閒著,正讓親信宮女幫她參詳著,看今日來的閨秀哪個最好。

“奴婢看著,王家的女公子最好,柔順親人。”皇后身邊大宮女就低聲回話。又將流玉亭前的事對皇后講了,道是,“奴婢當時真怕她端起架子來,把小事說大了。若損了太子殿下的臉面,傳揚出去豈不又是一段閒話?不想她竟能放下身段來,悄無聲息就將這事揭過了。又不邀寵獻媚。”

皇后一面微笑點頭,一面又道:“阿醋鍪亂蔡俠肆誦鶼拋湃思夜媚鋝藕謾!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兒子做事一向都不按規矩。作出這種事她毫不意外。要真說讓她驚訝的,反而是華林園裡兒子義正言辭的表現。

――當父母的就是這樣。兒子不靠譜的時候真恨不能一巴掌拍回去重新生,但突然間他竟肯按自己期待的長了,又要嚇一跳――孩子別是病了吧。

恰太子身邊也有人來回話,皇后就轉而問道:“華林園裡太子說的那番話,是誰教的?”

太子身邊常侍忙道:“滿座人都嚇蒙了,哪裡能教話?是太子殿下急智。

皇后很欣慰。但還是疑惑:“那他給陛下寫信認錯,又是誰教的?”

――她太瞭解自己兒子了,阿此肥滌心歉齟廈骶7嫡庖環埃蛭廈鰨炊換嶗俠鮮凳蹈實廴洗懟

果然,常侍也說:“小人也只在外邊聽了兩句――是王長史家公子勸諫說,太子殿下該光明正大赴宴。隨即殿下便命人起草奏表――其餘的,小人便不知道了。”

皇后便沉默了片刻,“……王琳與王琰兩個,似乎是姐弟?”

下人們回“是”。皇后便笑著點了點頭,“皇上說的不錯,王坦家果然好家教――各家的賞賜發下去了沒?”宮女回正要送,皇后便道,“給王琳加一份七寶珠串,一對鳳尾羅香囊。”

王家,阿狸娘也在跟阿狸爹說話,“皇后問了阿狸的八字。”

阿狸爹正喝茶呢,猝不及防就給嗆了――掀桌啊!男人給你們勞力盡忠、戰戰兢兢還不夠嗎!!怎麼連閨女也要賠進去!!!

見阿狸娘殷切望著,就斂了神色,一本正經道,“沒說別的嗎?”

“只問了八字。旁的一句都沒提,我也不好多問。”

“那就不要緊。”阿狸爹道,“太子還小呢,皇后也只是問一問――何況,太后那邊不發話,誰問都不算。你就當沒這麼回事。”

阿狸娘一向都信他的,便鬆口氣。

結果一口氣還沒松完呢,宮裡邊人勝節的賞賜便頒下來。竟是皇后身邊大長秋親自來的。阿狸娘聽著除了人勝節例行的賞賜,竟還有七寶珠串與鳳尾香囊,心裡就有些疑惑。大長秋既然來了,自然不怕多送一份人情,也特地笑著說:“這兩樣是皇后特別賞給女公子的。”

阿狸娘再看一眼阿狸爹。

阿狸爹:……她說的真不算!

皇后話不明說,姿態卻做到了。

哪怕阿狸爹說的有理,阿狸娘也明白,太子正式指婚前,她閨女是不能嫁出去了。

是以阿狸第二日來請安時,阿狸娘的心情就很複雜。

――她真心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說。

難道要說:閨女,你日後可能要當太子妃,心裡得有點準備?

這萬一閨女心裡就此認定了太子,結果太子妃卻指定了別人,讓她情何以堪?就算真的沒跑,到聘問也還得三五年呢。閨女小小年紀,就存了這麼大的心事,可不得壓抑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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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娘思索再三,覺得還是不要讓阿狸知道的好。只能自己更加嚴厲的教導,為最糟的事態做好打算。

還在正月裡,阿狸娘也不想太約束阿狸。上元節那天,還是架不住她撒嬌懇求,準她出去看燈。

這個時代,燈節其實也算不上燈節。在南邊,正月十五的正事還是祭祀――這一天當家主母要祭蠶神。只是富貴人家的主母雖偶爾也捻針,農桑一類事卻不必過問,便不怎麼當一回事。反而是禮佛崇道的人家,常在這一天點燈祈福,賞月遊玩。

點燈也是要花錢的。普通人家不過點三兩盞,也弄不出什麼花哨來。真正可以玩賞的上元燈,還在烏衣巷裡。正是王謝兩家家門口。

阿狸娘也確實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拘著阿狸。

江南富庶安定,百姓也有閒暇遊樂。每逢節慶必傾巢而出,連大姑娘小媳婦也悉心打扮了,結伴遊玩。熱鬧的街道、水濱常常燈火通明,歡聲笑語,摩肩接踵。

江北卻連保命都艱難。胡人與漢人攻伐多年,彼此都積攢了仇恨。夜裡若敢衣裳鮮亮的出行,保不齊就被當成胡人,拖到草木叢裡掐死了。漢人若聚堆,胡人也必然縱馬揚鞭驅散,生怕漢人密謀反抗。

青齊一代在慕容鮮卑治下。慕容氏漢化很深。深到什麼程度呢?北秦曾有貴族叛逃到北燕,談及故國,該人涕泣連連,說自從皇帝任用漢人為相,在朝上都不準說氐語了!實在欺人太甚。又說,慕容氏立國半百,還是在漢人的孔孟之鄉立國,也沒見下令不準說鮮卑語的。這才是英雄所為啊。而燕皇則面色尷尬的告訴他――慕容氏之所以沒下這麼個政令,實在是因為,慕容氏的官話從一開始就是漢語啊!雖然慕容鮮卑黃頭發白皮膚高鼻子,怎麼裝都裝不像漢人,但大家都在努力自覺的說漢語、穿漢服、讀漢人的書啊!

但就算在慕容鮮卑治下,胡漢之間依舊不能不心存芥蒂。其他地方自然更是苦不堪言。

這樣的盛景絕難見到。

是以江北來的少年們看外面歡騰,也忍不住心癢。紛紛喬裝出行,跟著湊熱鬧去。

崔琛先是跟盧軒一道。盧軒看盡江南的富庶安樂,心中一時悵然,就隨口對崔琛道:“中原淪為胡地,此處反而像是中原了。不知青州徐州南渡的僑民,在這裡住著,是否還會思念故土。若他們回去,見到故鄉如今的樣子,是否還會念念不忘。”

崔琛才沒他那麼纖細的性子,張口就道:“胡人也罷,漢人也罷,草民都跟牛羊一樣。天下安定時,耕織奉養,繁衍生息,誰管皇帝是誰來當?天下大亂時,倉皇四逃,能安居處便能寄身,誰問是胡地還是漢地?開口問的,都是執鞭放牧的人。這些人就更簡單了――英雄逐鹿,成王敗寇。不是胡人一統了漢人,就是漢人一統了胡人。到那個時候,要麼成為一家,要麼死光一家,就更沒什麼好分彼此的了。”

盧軒笑著搖搖頭,知道他素來如此,也不以為忤,也不試圖教導。看秦淮河岸酒旗招展,濃酒笙歌,美人如玉,已將惆悵拋開,道:“我去喝酒,你呢?”

“逛街。”

兩個人就在朱雀橋邊分道,各自尋歡去。

沒了盧軒在一旁敗興,崔琛也難得少年心性了一回。左手揮著小攤上買來的山寨版麈尾,右手攥著冰糖葫蘆,腦袋右邊還扣著個饕餮面具,優哉遊哉的在街上晃盪。

看誰不順眼,就把m尾往胳膊上一搭,叼著冰糖葫蘆,拉彈弓射人脊樑。射完了面具一拉,換個地方繼續玩。

熱鬧湊得很是盡興。

不知不覺便到了秦淮河南畔。看到前面小攤上有萱草麥秸編織的精巧小玩意,又湊過去挑選。

挑來挑去,就選了一隻草蟬。掛在衣釦上,左右一瞧。草蟬精巧生動,寓意也好,可堪把玩。就隨手丟下幾枚銅板。

小販目瞪口呆,還是沒忍住,叫住他,“這位小哥……”

崔琛挑著眼睛瞪回去――別惹我。

小販擦擦額上的汗,倍覺尷尬,“小哥看著不像本地人……這東西大約小哥沒見過。它……它是用萱草編的,萱草又叫宜男,因此這蟬――也叫宜男蟬。”

小販:該明白了吧少年!

崔琛眯眼點頭:宜男。不錯,不錯,講頭也很好。

小販見他越發得意,實在無奈了,“這宜男蟬……是孕婦才帶的。”

――是給孕婦求子用的啊少年!

崔琛:-皿-!!!

崔琛砸完了攤子,心情還是不爽快。留一個私兵善後,便揚長而去。

走到燈火闌珊處,便見前面牆下一棵歪脖子柳樹。月上柳梢,清風徐來。樹下站著個小姑娘,穿戴白狐絨披風,錦衣繡鞋。手裡捉一枝梅花玩,像是在等什麼人。

小姑娘面色粉嫩,眉目柔婉,嬌憨可親。正是王家阿狸。

崔琛就勾唇一笑。先前被煞到的興致立刻再度鼓滿。

謝漣的未婚妻?在騙我試試!

崔琛將臉上面具一拉,便繞到阿狸身後,跳出來。

阿狸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猙獰的面具,嚇得手裡梅花立時便敲過去。

崔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含著笑,將面具緩緩的推上去。少年生得好相貌,英俊風流,五官深邃。那雙灰眼睛天生帶了七分邪氣,正好勾人。嘴裡說的也是調戲的話,“小娘子在等誰?”

阿狸:……世上怎麼有這種熊孩子!

實在忍無可忍了。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阿狸問。

崔琛誠實搖頭。已經做了手勢,招呼隨從準備馬車麻袋,過來綁人。

阿狸不緊不慢的給他普及,“這裡是秦淮河。當年東吳大帝孫權將秣陵改名建業,遷都至此地。軍隊就駐紮在這裡。彼時孫權手下勁旅穿黑衣,因此這裡也被稱為烏衣營。後來這條巷子,就被叫做烏衣巷。”

崔琛點頭,“嗯。這又怎麼樣?”

阿狸:“――就沒人告訴你,烏衣巷是我家家門口嗎?!”

她話音未落,四面八方就都有人衝出來。來的卻不是崔琛的人。

他們每人手裡一根護院棒,不由分說,劈頭蓋臉的照著崔琛就砸下來。崔琛沒帶刀兵,再勇猛也雙拳難敵四手,不過片刻就已經被人拿下了。

阿狸早已經趁著崔琛躲閃時掙脫開,見崔琛被人反扭著胳膊壓制住了,才不緊不慢的踱回來。

其實拿住了崔琛,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教訓他。

――丫頭從小到大就沒欺負過人。

但是崔琛實在太惡劣了,若無人管教,長大後必然欺良霸善,無法無天。像是左佳思哥哥那樣的受害者,還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他又生在世家,不比一般的市井流氓。日後必然手握重權,掌控生殺。是非教導好了不可的。

阿狸回想了半天電視劇和小說,腦子裡終於一閃:對了,掌嘴打臉,這個最欺負人了。

她抬手就要扇崔琛一巴掌。結果抬了半天沒扇下去。

……t__t打人實在太難了!

崔琛還是頭一回吃這種虧,眸光如火,死瞪著阿狸。恨不能咬她一口。

明明自己才是居高臨下的,阿狸竟被他瞪得心虛,好像自己真仗勢欺人了一般。

她確實不擅長說道理,但她更不擅長動手,乾脆也不勉強了。就開始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現在可以扇你巴掌,也可以隨便踩你的臉。我之所以不踩,不是因為我怕了你。”

氣勢啊丫頭,氣勢!

“是因為我沒有你那麼……那麼混蛋!讓我欺負一個不能反抗的人,我下不去手。但是你必須知道,殺人者任恆殺之,欺人者人恆欺之。你再這麼混蛋下去,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比你還混蛋,比你還有權勢的人,來扇你巴掌,踩你的臉,把你曾經對人做過的事悉數對你做一遍!”

――她在說什麼?!

崔琛從怒火中清醒過來,正一心三用――一面琢磨怎麼脫身,一面決心一脫身就十倍報復回去,一面狠瞪著阿狸聽她說話。

但阿狸話裡毫無重點,以至於他根本就尋不出破綻。這丫頭究竟想告訴他什麼?是說如果他像她一樣不夠混蛋,那麼就算再有權勢,也只能被人欺負?還是他必須比所有人都更混蛋、更有權勢,才不會被人欺負?

阿狸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跟崔琛的思維根本不在一個頻道,還在義正言辭的給他上課,“仗勢欺人誰都會,算不上本事。扶助弱小,保護自己治下百姓,平治亂世,才是真正有本事、有擔當的作為。你以為你的權勢是誰給的?恰恰是你欺負的那些弱民。如果沒有他們的奉養,你以為自己還算什麼人物?你的所作所為,恰恰是在敗壞家族的聲譽和根基。”

而崔琛也在腹誹:如果沒有崔家在亂世裡給他們庇護,所謂“弱民”怎麼可能爭相依附?崔家跟“弱民”不過是各取所需的關係。真正使崔家立於江北,給他們權勢的,是他們城外堅壁,營中猛士。百姓給他們的是糧食,而不是權勢。只要他們有兵有城,就不缺百姓。

“你自以為英豪,欺負的卻全都是無法反抗你的人。若江北盡是些能任你欺凌的也就罷了。偏偏還真的有人能奪你的故土,殺你的父祖,凌虐你治下的子民。你敢換個物件欺負下嗎?”

崔琛還真沒有不敢。青齊豪族從來沒有真心怕過胡人,反而是渡江的這些,當年倉皇逃難,如今安逸龜縮。有本事打回去啊!

他此刻簡直都想笑――這丫頭得對亂世有多無知,才能一本正經的說出這麼天真的話?

而阿狸覺得自己想說的話差不多也說完了,就總結陳詞,“總之,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為了讓你記住今天的事――”阿狸一咬牙,手指一伸,“啪”的扇了崔琛一下。

雖然一點都沒覺得疼,但崔琛眼裡火苗已經再次騰起來。

幾乎就要掙扎著扇回來。

阿狸無所謂,“你儘管瞪。只是你也該記住,你欺負的那些人,也跟你此刻是一樣的心境,一樣的想法。你自己掂量著看,是否能受得起。”

盧軒在酒樓上遠遠望見崔琛往烏衣巷去,就躊躇了片刻。

略想了想,還是怕他太過跋扈,招惹了王謝兩家,便遠遠的跟去。

崔琛屬貓,走夜路如魚得水,盧軒七拐八繞,好不容易才追上。一追上就見崔琛被人制住了。

盧軒難辦啊。

他不出面,萬一對方下手沒輕重,真傷了崔琛怎麼辦?可他若露面,崔琛丟了臉,只怕連他一併遷怒。

權衡了片刻,見那邊阿狸扇了崔琛一巴掌,終於沒辦法再當沒看見了。

就叫來隨從,吩咐兩句,命他去說。

阿狸也正琢磨著該怎麼處置崔琛。

就這麼放了,未免雷聲大雨點小。可若不放了,那才真是燙手山芋。

恰在這個時候,盧軒派的人來了,道是:“舍弟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看在世交的面子上,高抬貴手。改日必與舍弟登門拜謝。”

阿狸接了盧軒的名帖,道:“這個面子倒不能不給。”

命人放過崔琛。

崔琛站起來,垂著眸子拍了拍身上塵灰。

將走前,那熔金一樣燒騰的灰眸子陰鷙的望向阿狸,“我叫崔琛,清河崔琛。”

阿狸:……你姓崔了不起啊!我可是剛剛才扇了你一巴掌!

“清河崔家怎麼可能有這種沒教養的子弟?”阿狸回敬,“名門是這麼好冒充的嗎?”

崔琛卻已經不耐煩的打斷她,“我是不是冒充,你心裡清楚。記住這個名字,今日所賜,日後必十倍奉還!”

阿狸只覺得好笑,已經懶得跟他廢話,“日後就日後吧,隨時奉陪。”

崔琛壓抑著怒氣遠遠的離開。

尋到無人處,抽出鞭子,連踢帶打在一棵柳樹上發洩了一番。

一旁有人聽到動靜,過來問訊,恰觸到崔琛的黴頭,被一腳踢倒。

崔琛舉鞭才要抽打,對上那人驚懼的眼神,臉上被阿狸打過的地方,竟呼呼的疼了起來。先前被他逐條批駁過的、阿狸說過的話,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在腦中迴響起來。

他壓抑住了怒氣,把鞭子一收,轉身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