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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雲州之行(一)

屠蘇得知此事, 連忙去孫家又打聽了一遍。孫掌櫃所知無多, 也說不太清楚,又勸她說過幾天也許會有信來。又過了兩天,關文的信才送到家。屠蘇迫不及待的展信一讀, 才知道原來是關毛和雲州的大戶陸家二房的少爺陸雲澤發生口角,並動手打了起來。關毛下手太重, 把那陸雲澤打得鼻青臉腫,光有這些還不算太嚴重, 更糟糕的是兩人在打架時, 陸家長房有名的“藥罐子”陸雲巖上前拉架,拉扯中挨了關毛一記重拳,當下暈倒在地, 不省人事。陸家大太太聞聽此事大發雷霆, 定要把關毛送到官府治罪……

關毛此人雖然性子耿直頭腦簡單,但也並不缺心眼, 這次怎麼會如此不知輕重?屠蘇心中覺得蹊蹺。但又沒有根據, 所以她也沒有跟林氏說明。

林氏自從得了這個訊息後,每日食不下咽,夜不安寢。沒幾天便迅速消瘦下去,關厚齊也跟著起急,最後和林氏商量他親自去雲州一趟探探情況。屠蘇本來也打算要去, 一聽他這麼說,連忙向林氏說明。關厚齊卻不欲帶她去。一是路途遙遠,他急著趕路, 勢必會非常辛苦;再者他想著去了以後定要不停奔走,肯定沒空照料屠蘇。

林氏所想卻和他不同,她近一年來依賴女兒習慣了。屠蘇若不在身邊,她彷彿就沒了主心骨似的,當下便堅持帶上屠蘇,三人一起去。屠蘇臨走時又將關忠帶上。林氏讓劉奶奶和齊嬸子過來幫著桑落看家。他們四人簡單收拾了行李便匆忙奔雲州而去。雲州位於長安的西邊,距關林鎮約有四五天的車程。

為了方便,屠蘇在鎮上車馬行租了一輛結實好用的馬車,關厚齊和關忠兩人輪著班兒趕車,四人日夜兼程的朝雲州而去。

一路上,林氏仍是以淚洗面。一邊哭一邊自責自己,又說若是自己在旁邊看著斷不能發生此事。屠蘇則在旁邊不停的開解她。

一路風餐露宿,四天的路程他們只用了三天便到了。

雲州不愧是西北的一大重鎮,商旅雲集,店鋪林立,道路四通八達。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操各種鄉音的人都有。但四人誰也沒心情去看街景。關忠向人打聽了陶家的地址後便風塵僕僕趕車過去。

林氏下車將姓名通報給看門的老頭。老頭囑咐一個利落的小廝前去報信。不大一會兒,陶氏便領著丫鬟僕婦笑著迎出來。

她一見了林氏,便上前拉著她的手直掉眼淚,一個勁兒的自責自己沒看好關毛。弄得林氏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兩人在門前寒暄幾句,陶氏便拉著林氏進了府。

此時關厚勤並不在家,陶氏領著屠蘇和林氏在花廳坐了,又讓小廝帶關厚齊和關忠去偏廳歇著。林氏急於打聽兒子的訊息,隨意寒暄了幾句便開始詢問關毛的事情。

陶氏一說起這個又開始擦起眼淚來:“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姐姐你可別介意,我這人有什麼說什麼。”林氏連忙說不介意。陶氏接著說道:“他就是性子太急。有時也會跟家裡的小廝甚至兩個妹妹都會鬧上幾句口角。但我想著,誰能沒個脾氣,總歸都是家裡人,吃虧便宜的也沒外人。再者又怕說多了他會多心――”陶氏扯了半天,硬是沒說到正題。林氏動了動嘴,幾次都想打斷她的話。

陶氏繞了一大圈子,最後才說到正處:“這不,前些日子便碰到了硬茬。他竟然跟陸家的二少爺扛上了,姐姐你可知那陸家是什麼樣的人――那可是雲州數得著的世家大戶,人家四房的老爺可是咱們雲州的同知。那豈是咱們這等人家能得罪得起的。這也幸虧陸家人比較寬厚,若是別家早就當場打死了……”

“陶姨可知道他們是因著什麼原因打起來的?”屠蘇忍不住問道。

陶氏又擦了擦眼睛,遲疑著說道:“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口角。”陶氏說得跟關文信裡的情況大致一樣。

“我和我娘來是想去陸家看看,賠禮或是賠銀子都行,得趕緊把我大哥撈出來。”屠蘇連忙說出此行的目的。

林氏想起兒子還在府衙關上越發坐不住了,恨不得現在就去陸家求情。陶氏又拉著她坐下溫聲勸道:“姐姐儘管放心,妹妹我別的本事沒有,但決不會讓孩子在裡頭吃虧的,裡面能打點的我都打點了。”林氏信以為真,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屠蘇卻不信她的話。

兩人歇息了一會兒,陶氏非要留吃午飯。屠蘇也沒心情跟她客氣,快速吃完了飯,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帶上厚禮和林氏一起便往陸家而去。

陸家的門子一聽說是關家的人,連通報都懶得去,將他們晾在門口半天。屠蘇暗中咬牙,一時也無可奈何。她往門子手裡塞銀子,誰知,人家連看也不看。屠蘇頓覺無計可施。

林氏連著幾日吃睡不好,再加上路途顛簸,連著這些刺激,當天晚上吐下瀉,整個人險些站不穩當。屠蘇急忙請了大夫來看,關厚齊煎湯熬藥在一旁細心照料。屠蘇則帶著關忠四處打聽奔走。她也時不時去陶家,但是一直沒見著關厚勤。陶氏表面是著急萬分,但卻沒有任何實際行動。屠蘇根本也沒指望他們什麼,再者,關毛惹出這事來,與他們有沒有關聯還是個未知數。她現在也顧不上去調查這個。當務之急,先把他救出來再好。

到了第三日,關忠回來說,他打聽到陸家的二公子陸雲澤――即和關毛直接動手的那個。正好從外面回來,會在中飯時到達陸家。關忠又說了一些陸雲澤的性子――灑脫不羈、玩世不恭、吊兒郎當但本質不壞,也沒聽說做過什麼欺男霸女,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此人性情陰晴不定,做事全憑個人喜好。屠蘇心中一動,腦中靈光閃了一閃,這人的性子倒是跟她前世的一個富二代的哥們頗為相似。那人先是她的競爭對手,他之所以跟他競爭,就是看她不順眼;後來不打不相識,竟然成了朋友,理由也很簡單,看她順眼。她在心裡迅速過濾了一下可行的辦法,送禮賠禮,對方根本不缺,也看不上眼;上門求情,也不一定行得通。那麼就用另一個辦法,他意想不到的辦法。只要跟他搭上線,由他出面去找陸大太太便會好辦得多。

屠蘇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便帶著關忠在陸家門口守株待兔。那門子見他們又來了,挑挑眼皮,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們。屠蘇直接無視之,就站在門口當小門神。

關忠果然打聽得沒錯。將近正午時,屠蘇就見街道上飛馳過來一匹黑色高頭大馬。馬上歪坐著一位風流倜儻的年輕公子,穿得花紅柳綠的,遠看似聖誕樹,近看像雜貨鋪。根據行止相貌來猜,此人正是他們要等的陸雲澤。

屠蘇端正姿態,站在一旁等此人一下馬便笑著迎上去,報上姓名說明來意。她一是稟著先禮後兵的原則,二是試探一下對方的真實性格。

誰知陸雲澤不聽她的名字還好,一聽便嫌惡的皺緊眉頭,輕佻而嘲諷的將屠蘇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個夠,屠蘇被他的眼神惹得怒火噴發,但想著自己有求於人,只好強忍下去,她嘴裡忍著,眼睛卻毫不示弱,也將此人從上而下用目光“視奸”了一遍。

兩人目光怪異的互相打量著對方,最後竟然是陸雲澤先敗下陣來,他移過目光,有些尷尬的乾咳一聲,輕哼道:“果然是窮鄉僻壤來的,沒教養,哪有女孩家盯著男子這般看的!”

屠蘇笑著接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你若看了我,又怎能單說我一個人沒教養?難道男子長眼睛就是專門這般看女子的?”

陸雲澤小小語結了一下,又重新用他那雙桃花眼打量了一下屠蘇說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行吧,今兒個小爺我心情不錯,就聽聽你說說找爺何事?”屠蘇只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陸雲澤皺皺眉頭,眨了幾下眼睛問道:“這麼說來,你竟然是那個大笨蛋的妹妹?”

“我哥哥叫關毛。”屠蘇糾正他。

“我知道他叫關毛,大笨蛋就是說他。”

“請問陸公子因何與我哥哥發生口角?”屠蘇進一步問道。

陸雲澤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的問道:“你這是在質問我?”

“我是在問你,不是質問。”

“你可知道小爺我是誰?”

“少爺你是陸雲澤,大夥都知道。”

“呵呵。有點意思。”陸雲澤呵呵笑著,屠蘇現在可沒心情跟他玩笑。她繼續鍥而不捨的追問。陸雲澤只是笑著就是不回答她的問題。

屠蘇也不急,反覆問道:“請問你為什麼和我哥哥打架?為什麼?為什麼……”屠蘇亦步亦趨的跟著陸雲澤,陸雲澤偏偏就不回答,他把韁繩交給小廝後,繼續大踏步朝院內走去,屠蘇在後面緊跟不止。

陸雲澤越發覺得好笑,他忍不住停住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屠蘇,吊兒郎當的說道:“小丫頭,你這般跟著,不明原因的人還以為你看上本公子了呢?”

屠蘇不回答他的話,只繼續重複剛才的話:“你因何和我哥哥打架?因何……”好笑過後,他又覺得是無盡的聒噪。陸雲澤忍不住蹙著眉頭叫停。屠蘇偏不理他仍是一個勁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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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澤最後也怒了,他忍不住提高聲音說道:“你說是為何,我早上帶著我的小廝出去逛,我們說著話說著話,你哥哥就突然一拳向本少爺打過來。就這麼簡單,你滿意了嗎?”

屠蘇不相信:“不可能,我哥哥絕對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那你是說我是無理取鬧了?”

“這是你自己說的。”

“……”

“你想想他打你的前一刻你說了什麼話?”屠蘇循循善誘,讓他自己說出原因。

陸雲澤翻了翻眼珠子,說道:“本少爺說那麼多話,哪得記得清楚。”

“你肯定說了跟我哥有關的壞話,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旁邊一個烏眼小廝看不下去,湊過來帖著陸雲澤耳語了幾句。

陸雲澤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又有些猥瑣的朝著屠蘇笑了幾下。

屠蘇直覺這人捱打的原因跟自己有關。

“你想起來了?”屠蘇問道。

陸雲澤壞笑著眨著眼睛:“你確定你真的要聽?”

“確定。”

“是這樣的,我當時說那關家的人太愛攀高枝了,一個開食肆的粗野村姑,也敢妄想我大哥……就是這麼一段話。”

陸雲澤挑挑眉頭,就專等著他流露出惱羞成怒、羞憤難當的表情。

屠蘇卻沒遂他願,她挑挑眉頭,平靜的說道:“我也是剛從你口中得知我原來是一個愛攀高枝的人。”陸雲澤被這話挑起興趣,忍不住追問:“這麼說,你根本不知道這事?”

屠蘇撇嘴,淡淡地說道:“我連你大哥是扁是圓是公是母是攻是受都不知道。”

陸雲澤聽完這話又想笑又想氣,,是扁是圓,還公母。大哥會是母的嗎?還有攻和受又是什麼東西?

屠蘇趁勢說道:“陸公子,你看我們倆扯平了,你捕風捉影在千里之外毀壞我的閨譽,我哥哥打了你一拳,然後你又還了他幾拳,我們兩家是不是扯平了?”

陸雲澤繼續哼道:“扯平?我和他之間是能扯平,可是你別忘了,他還打了我大哥一拳。我大哥你知道是誰嗎?”

屠蘇接道:“他是誰?不就是你大哥嗎?”陸雲澤再次語結。

“我大哥的身體非常不好,這一拳很嚴重,所以我也沒辦法了。”說完,他搖搖頭,轉身就要邁入大門。

屠蘇當然不肯放過他,她好容易才逮著這個機會,若是讓他溜了,她找誰去?陸家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關厚勤和陶氏根本使不上勁。多磨蹭一天,關毛就在裡頭多受一天罪。不行,她今天豁出去了!反正陸雲澤的脾氣她也基本摸清了。這人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本性卻不壞。而且性格落拓不羈,近乎乖僻,不按常理出牌。對付他們,你也不能按常理出牌,有時你看似得罪他,其實是取悅他;你看似討好他,實則是得罪他。

屠蘇想清楚這個問題,來不及細想,便一個箭步衝上去,繼續發揮唐僧的魔功:“你說我家攀高枝,你家在雲州,我家在千里之外的關林鎮,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更不知你大哥是圓是扁是公是母是攻是受,你毀了我的閨譽我哥打了你,你打了我哥,我哥你又打了你哥。你哥也毀了我的名聲,所以都扯平……”她越說越快,口水像節日的噴泉一樣源源不斷的噴出來,陸雲澤驚訝的睜大眼睛,然後不由得伸手擋住這“紛紛細雨”,屠蘇不停的反覆的說這段話,不住的往外噴口水。陸雲澤用袖子擋上臉不停的後退、後退,一直退到了牆角。屠蘇繼續逼近:“你說我家攀高枝……”

周圍的人紛紛停下來看著這驚人的一幕。陸雲澤生平第一次被人逼得接近崩潰,他擋著臉大聲喊道:“停,停!你,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喊人了!”“轟――”圍觀的人忍不住大笑起來。

“雲澤,你告訴她,只要她停下,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忽的,一個溫潤清咧的聲音從一頂青布軟轎中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