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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殺人

所謂的上山,其實就是退回那個小山坡上去。幾個莊稼漢子手忙腳亂地往山坡上爬,只留下了一地的石頭。

平田哼了一聲,回刀入鞘:“烏合之眾!”這個詞兒他倒是說得字正腔圓,標準無比,“應該把他們都殺了,免得暴露我們的行蹤。”

櫻木不同意:“要殺他們不難,但這樣會更加引人注意,還不如趕緊離開。這裡比較偏僻,而且這些人應該也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們在攔路搶劫,不會隨便說出去的。”一下子死掉七八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過去的,平田只知道殺人,卻不考慮後果,這一路上他還要額外花力氣來看著他,真是麻煩!

平田又重重哼了一聲,跳下馬車,對著左右兩邊的人一擺手:“跟我去把石頭搬開。”不然馬車可是過不去的。

櫻木看著他發號施令的模樣,臉色有些陰沉。平田雖然也走了出去,可他手裡還提著武士刀,顯然是根本不打算自己動手的。不過他身上有傷,能做出這個姿態,櫻木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櫻木不說話,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敢違背平田的命令,都走了上去,開始搬那些石頭。

這些石頭裡頗有幾塊既重且大,從山坡上滾下來倒容易,想把它們再搬開就要費些力氣了。也虧得幾個倭人都孔武有力,否則恐怕還挪動不開呢。

眼看兩塊最大的石頭都被移開,只剩下幾塊小石頭,櫻木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下來,伸手握住馬韁,正打算驅趕馬兒慢步向前,忽然間只聽得一聲弓弦響,他剛剛本能地把頭稍稍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覺得眼前一黑,一支烏黑的箭矢從他額頭釘入,將他整個身體都帶得一歪,橫倒在車轅上不動了。

這一下真是變生肘腋,櫻木就倒在車門前面,額頭上的鮮血甚至濺到了門簾上,把正從門簾縫隙裡偷看的幾個女子都駭了一跳。知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半聲尖叫。

正在前方搬石頭的五個倭人猛地轉頭,只見剛才那個只能射出三十步的年輕人正一臉平靜地將手中弓垂下,然後衝著他們挑釁地一笑。

平田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轉身就向馬車狂奔,但他才跑了幾步,一道破風之聲傳來,一根簡陋的“槍”迎面飛來,深深釘入他前方的地面,絡腮鬍子從山坡上飛身躍下,擋在了他和馬車之間。

“你們是什麼人!”平田深諳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嘴裡喝問,手上絲毫不停地拔出武士刀,一刀就劈了下去。

許碧趴在車門邊上,看得眼睛都直了。平田這一刀快如閃電,而絡腮鬍子剛剛落地,連腳跟都還沒站穩,一手拔起釘在地上的木槍,身子借力旋轉,漂亮地一個橫挑,木棍準確地擊中武士刀側面,將刀格了出去。

扶桑的武士刀在冷兵器中是赫赫有名的,許碧曾經在資料裡看過,說上好的武士刀能一刀切開八號鋼管,可見其質量之高。當然平田手裡這把刀未必有那麼強,但斬斷一根木棍顯然是毫無問題的,可絡腮鬍子就提著這麼一把木頭“槍”,居然就敢對上平田,真讓人替他捏了把冷汗!

平田顯然也覺得自己的武器佔據了巨大優勢,因此揮舞長刀,連連進攻。可是任由他刀風呼嘯,幾乎整個人都化成了絞肉機一般,絡腮鬍子卻總能找到空隙,那根棍子——好吧許碧實在沒法說那是把槍——左挑右撥,每次都準確地擊中長刀側面,以至於平田雖然手握能切金開石的利器,卻偏偏沒法把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削斷。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山下用的雁翎刀本來不太趁手,再加上他身材高大特別顯眼,在跟一個瘦小的年輕人纏鬥之時,冷不防就被旁邊一箭射來,儘管他拼命躲閃,仍舊被射中鎖骨,鮮血四濺,一條右臂頓時垂了下來。

平田眼角餘光掃過去,正好看到那個瘦小的年輕人像條游魚般撞進山下懷裡,然後又像猴子似的倒翻出去,而山下心口處洇開一片血紅,整個人像半截大樹一樣仰天倒了下去。

“別都殺了!”絡腮鬍子忙喊了一聲。

平田心裡一顫:“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這些人當然不是什麼農戶了,甚至也不像是攔路搶劫的強盜,否則不會要留他們的活口。難道這些人是——他還沒有想完,就在他分心的這一剎那,絡腮鬍子手中的木槍猛地一絞,平田整個身體都被帶得一歪,門戶大開,手腕上一陣尖銳的疼痛,木槍那削出來的尖端已經在他手腕上一拖一挑,挑斷了他的手筋。

武士刀無力地垂下去,平田兩眼血紅地想用左手去撈,卻被絡腮鬍子搶先一步,還沾著血的槍尖一點,就把武士刀遠遠甩了開去。

身後又傳來兩聲慘叫,一個倭人為了躲避飛來的箭矢露出了破綻,右腿幾乎被一把鋤頭齊根挖斷,血流如注。而高橋則是被一箭射穿左小腿,踉蹌兩步險些摔倒。剩下一個雖然還在頑抗,但身上已經添了傷痕,並且被三個人團團圍住,顯然是已經無法脫身了。

高橋絕望地環視周圍,忽然舉起手裡的刀高喊一聲:“真正的武士不做俘虜,請允許我先走一步!”

他這話當然是用自己的語言喊出來的,包括絡腮鬍子在內的眾人都一臉茫然,平田卻是哈哈大笑:“很好,高橋君你先走吧,我會馬上跟上的!”

絡腮鬍子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卻從兩人的神態中看出了什麼,馬上喊道:“小心,別讓他們——”

不過他還沒說完,高橋已經把刀狠狠插進自己腹部,從左至右猛地橫拉,切開了一條既深且長的傷口,血如泉湧,甚至連腸子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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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面實在太駭人,扒著車簾看的幾個女孩子同時驚呼出聲,卻沒人注意到,橫倒在車轅上的櫻木微微睜開眼睛,拼盡全身的力氣抬起了一隻手。

高橋的切腹的確把所有人都驚到了,連絡腮鬍子都眨了眨眼睛,才喃喃地道:“這種自殺方法倒挺奇怪的……”

平田險些被他氣死,幾乎想撲上去跟他拼命。不過他是面對著馬車,忽然發現櫻木動了,頓時強行抑制住自己,只是冷聲說:“這是真正的武士才能使用的方法,它是至高無上的!”

“至高無上?”絡腮鬍子摸了摸下巴,“這一時還死不了吧?不是活受罪嗎?”

如果換了旁邊的時候,平田才不會跟他多說一個字,但現在為了拖延時間,他只能壓住心裡的火氣,陰沉地說:“忍受莫大的痛苦而不發出一聲呻吟,直到被神靈接引離開這個世間,這就是武士最——”他說到這裡,眼見櫻木已經將左臂抬起,袖口中的弩箭對準絡腮鬍子的後心,頓時內心大喜。然而沒等他來得及高興,臉色就突然一變:“小心!”

這一聲驚動了絡腮鬍子,立刻將身體一側,向旁邊閃了出去,只聽一聲銳響,一支短小的弩箭射了出來,卻是失了準頭,射在離他足有半丈多遠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向馬車方向看去,只見櫻木仰面朝天地橫躺在車轅上,一個少女撲壓在他身上,一手抓著他的頭髮,另一手握著個什麼東西,從櫻木頸中狠狠劃過,鮮血四濺。

“櫻木!”平田目眥欲裂。怎麼回事!櫻木這最後一擊,怎麼會被一個女子打斷!這不就是他們綁架的那個女子嗎?櫻木怎麼會被她割斷了喉管!

平田拔腿就想衝向馬車,但絡腮鬍子比他反應更快,橫槍一挑就將他絆倒在地,接著腳尖在地上的武士刀刀柄處一點,武士刀彈立起來,被絡腮鬍子一把撈住,反手插進平田小腿,硬生生把他釘在了地上。

然而此時,拉車的兩匹馬卻發出長嘶之聲,一起撒開蹄子奔跑起來——櫻木袖子裡的弩箭是連環的,第一支箭射空,他手臂落下的時候磕在車轅上,第二支弩箭受到震動也射出來,正好擦過了一匹馬的馬股,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馬兒吃痛,頓時長嘶狂奔,另一匹馬雖然沒有傷到,但陡然受驚,也跟著奔跑了起來。

正前方有一群人擋著,馬匹就向斜前方奔跑,但那裡坎坷不平,馬車頓時就劇烈晃動起來,引發了一連串的尖叫。

許碧扔掉瓷片,兩隻手狠狠地抓住車轅。在她身後,蘇阮一邊尖叫,一邊抓住了她的一條腿,自己雙腿頂著車門,咬著牙不撒手。

馬兒狂奔。櫻木的屍體幾下就被甩下了車,被驚馬毫不留情地踏過,就算剛才沒死這會兒也肯定完蛋了。

不過許碧一點兒也沒覺得安慰,因為馬再這麼驚跑下去,她就要步櫻木的後塵了!畢竟只是個小姑娘,許碧這兩隻手根本沒什麼勁兒,蘇阮也是一樣,根本堅持不了多久的。

馬蹄聲從側後方傳來,隨之傳來的還有一把清朗的聲音:“堅持住!”

這是想堅持就能堅持住的嗎?許碧咬牙切齒,像只大蛤蟆一般趴在車轅上,只恨自己沒什麼餘力開口說話。早知道她就不撲出來了,在後頭踹櫻木一腳,說不定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局面了。

但萬一櫻木不死呢?當時她是趁著櫻木全神貫注想射殺絡腮鬍子,根本沒有防備背後的機會,才能撲上去給他脖子上劃了一下,如果她一下沒把櫻木踹下去,櫻木只要轉手給她們來上一弩箭,那麼近的距離,恐怕都會被射個透心涼吧……

許碧腦子裡亂紛紛地想著,只覺得馬車越顛越厲害,兩隻手已經開始麻木失去知覺,隨時都可能脫力鬆開。就是抱著自己一隻腳的蘇阮,力量也同樣在流失,說不定馬車再顛一下……

在許碧的感覺裡,彷彿已經過了很久,但其實總共也沒有多長時間。馬蹄聲聲,很快就趕上了馬車,許碧困難地轉頭去看,就見絡腮鬍子竟爬上了奔馬的馬鞍,而後縱身一躍,跳到了馬車左轅的轅馬背上。

轅馬長嘶,絡腮鬍子一邊收緊馬韁,一邊口中連連吆喝,撫慰兩匹驚馬。也不知他是怎麼弄的,兩匹馬竟然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收起瘋跑的腳步,在野地裡站住了。

許碧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才覺得全身都僵硬了,十根手指連伸都伸不開,而被人一直抱著的腳疼得厲害,也不知是不是被拉得脫了臼。

“好了。”絡腮鬍子蹲在車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許碧,“現在沒事了,可以起來了。”

許碧面無表情地回看他,不想說話。

難道是她不想起來嗎?難道她願意像只被人踩扁的蛤蟆一樣趴在車轅上嗎?問題是她現在四肢都是木的,想動都動不了。

“姑娘!”知晴到這會兒才回過氣來,號啕一聲從車裡撲出來,就要往許碧身上壓,卻被絡腮鬍子一伸手給擋住了:“別壓傷了你家姑娘。”

“你做什麼!”知晴張牙舞爪地想去抓他,“你別碰我家姑娘!”

絡腮鬍子隨手一甩,知晴就跌回了馬車裡,四仰八叉地躺在包袱上,眼睜睜看著那山匪伸出手,握著自家姑娘單薄的肩膀,將她直接提了起來。

“你住手!”知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那山匪把姑娘提起來放在車轅上也就罷了,竟然還伸手握住姑娘的腳,放到了自己膝上。這,這簡直是太輕薄了!

“你別碰我家姑娘!”知晴急了。許碧的繡鞋都掉了,只剩下雪白的襪子,那山匪的手握上去,也就只隔著那薄薄一層棉布了。女子的腳可是碰不得的,這若是傳出去,傳到沈家人耳朵裡可怎麼辦?

“你知道我家姑娘是什麼人嗎?”知晴只能再祭出這一招,“我家姑娘可是——”

“閉嘴!”許碧如果不是兩隻手現在都像雞爪一樣僵得伸不開,真想給知晴一耳光。這到底是個什麼蠢貨,到現在都沒看明白情況,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沈家大少爺的未婚妻子被人給劫了嗎?

知晴一怔,就被蘇阮身邊那丫鬟捂著嘴拉走了:“姐姐快別說話了!”

“你做什麼!”知晴用力扒拉下那丫鬟的手。她是蘇家丫鬟,都是做奴婢的,憑什麼管她?

“姐姐。”那丫鬟也是一臉無奈,“我叫清商。姐姐別怪我多嘴,姑娘的身份,可不能再往外說了。這若是傳出去……”

清商說著話,心裡也是擔憂不已。許碧這還只是剛剛被劫,她家姑娘可是已然被劫了數日,這若是傳了出去,別說應選,只怕會被送去家廟或是一碗藥就“病逝”了。

想到這裡,清商不由得就暗恨起蘇家老爺和夫人來。都說是有了後孃便有後爹,這話當真沒錯。可憐自己姑娘,打小就沒了娘,老爺是庶出,帶著一家子去京城,偏把長女留在嫡母身邊,還說什麼替父盡孝。這只聽說有把妻子留下伺候婆母盡孝的,可沒聽說留個七八歲的女孩兒來伺候祖母的。也幸得老太太心善,對這個孫女也還疼愛。加上自己姑娘又勤快柔順,日子倒還過得。

可誰能想到老太太年紀大了,一場風寒就去了。姑娘才守過孝,京城那邊就來接她去應選了。

別看清商是個丫鬟,這些年跟著姑娘也讀書識字,曉得些道理。蘇老爺去了京城幾年官職都不曾動一動,這分明是打著主意要拿女兒來換榮華了。偏那位繼室夫人大約是與他意見不一,竟然只派了一個老嬤嬤和兩個小廝過來接。而這邊老太太一去,那幾家嫡出的也不願再費心照顧姑娘,隨便又指派了兩三個人相送也就罷了,甚至都不曾尋個相熟的商隊託付,以至於姑娘被那幾個倭寇劫了,至今只怕兩邊還都沒得著訊息呢。

若是這訊息如今傳到京城,恐怕這應選根本就不成了。繼夫人還不得添油加醋,逼著老爺“清理門戶”?雖都說虎毒不食子,可老爺能把親生女兒扔在族中七八年不聞不問,清商可真不敢對他抱著太大希望。

宮裡不是什麼好地方。那宮門一入深似海,白頭宮女說玄宗的詩句清商都讀過的,可依著眼下這情形來看,倒是入宮才是唯一的生路了,至少參選的秀女都要驗身,只要過了這一關,就能證明姑娘是清白的。

只是,這還要先看姑娘能不能安全回家。清商憂心忡忡地小心打量著周圍,這會兒又有幾個漢子趕了上來,有人手裡還拿著鋤頭呢。她這會兒才看清楚,那鋤頭邊上磨得極其鋒利,難怪能一鋤頭就把那倭人的腿挖斷。

這會兒清商也能看明白了,這些人絕對不是什麼莊稼漢,完全是有備而來。若是這樣,會不會——會不會自家姑娘和那位沈大少爺的未婚妻子都能被放回去呢?只是,兩位姑娘的身份可不能被喊得人盡皆知,否則就是家裡有心想遮掩也是不成了。那位沈少奶奶用的丫鬟,怎的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