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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談判

夜幕低垂, 沈府度過了簡直是兵荒馬亂的一天,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沈雲殊房裡有了好消息, 王御醫說寒氣已被藥浴驅除,他今天晚上要再施針一遍,倘若沒有發熱,明日就無妨了。

知晴聽見這話就唸了聲佛:“菩薩保佑, 可算是沒事了。”

許碧和知雨對看一眼,表情都有些複雜。根本就沒事, 這麼折騰一天到底是為了啥?

但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 只得也做出歡喜的模樣,少不得又拜託王御醫兩句, 留下紫電青霜在外屋守著,這才回去睡下。

知雨藉口給許碧值夜, 就在床前腳踏上坐了,主僕兩個小聲說話, 交流著今日得來的訊息。

“奴婢聽香姨娘說,如今的夫人是當年端王爺的人給做的媒。”知雨覺得這是個很大的訊息了, 王爺呢!除了皇帝, 就是王爺最大了。夫人有這樣的媒人, 在沈家可不是有臉面?

“端王爺?”許碧使勁搜尋了一下原主的記憶, 發現原主實在是消息閉塞得可憐, “端王爺好像死了?”

“是死了。”好歹只是兩年前的事兒,知雨年紀雖小,都知道一點兒, “端王爺是先帝爺的長子,貴妃娘娘生的,聽說是很得寵,比太子爺都得寵呢。不過前兩年,宮裡鬧了天花,端王爺、太子爺都沒了。現在的皇上因為是養在太后娘娘身邊的,所以就繼了位,不然前頭還有一位佑王爺,按排位原也是該那一位呢。”

“鬧天花?”在沒有疫苗的年代裡,天花的確是很可怕,一旦出現天花,簡直就是人人恐慌。不過——許碧記得那時候京城裡好像並沒有慌成那個樣子啊?至少許家好像就沒封門閉戶,許家這些人,可是都沒出過天花的。

“是啊……”知雨也後知後覺地有些奇怪,“奴婢記得好像是太子爺和端王爺去了十來日,才聽夫人院裡的姐姐們說起來的,彷彿是出去圍獵的時候在獵宮染上的,端王爺一家子都沒了呢,太子爺那邊倒留下了皇孫,聽說是因為當時帶在太后身邊,所以僥倖不曾染上。”

“端王爺去圍獵帶了全家?”去打個獵,難道妻妾兒女都帶上,然後大家一起死絕?

“這——這奴婢就不知道了……”知雨知道的也就是這點事兒而已。

許碧覺得這有點說不通,但宮裡的事兒離得太遠,她既不能馬上打聽到,又對她目前的情況沒什麼幫助,也就不再追問了。

“香姨娘很是和氣,還跟奴婢說了些大少爺的事兒。說大少爺愛吃甜食,小時候香姨娘常給他做。還給了奴婢一個鞋樣子,說大少爺的鞋子要做得結實,還要在鞋裡墊得略高一些……”說到這些,知雨就很高興。多知道一些沈雲殊的喜好,自然是對許碧有利的,“奴婢看,香姨娘對姑娘進門很是高興,直說讓姑娘得閒就去她那裡坐坐。”

許碧沉吟著點了點頭。比起今天沈夫人跟她打的那些太極來,香姨娘的確是給了不少有用的訊息,而且她是伺候過連氏的,又沒有兒子,似乎可以算是她的天然同盟。

“姑娘去夫人那裡,可有什麼收穫?”

許碧嘆了口氣:“只有一個收穫,就是夫人說了,為了沖喜這親事是辦得急了點兒,等我及笄之後再圓房。”

“哎呀——”知雨頓時就覺得臉上一熱,“夫人怎麼能跟姑娘說這個……”

許碧被她逗笑了:“怎麼不能說?這倒是好事。”古人這結婚實在是早得可怕,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呢,她可無法想像結婚生子什麼的……

“可——”知雨也覺得自己姑娘的確是單薄了些,可要是等到及笄那就還有將近一年,沈雲殊卻是不小了呢。而且那紫電青霜都是美人兒,雖說她還是覺得自己姑娘更美貌,可到底那兩個年紀大些……這要是先生出庶長子來可怎麼辦?

許碧搖搖頭:“我看沈家不像是那麼沒規矩的人家。”否則沈雲殊都二十歲了,想有庶長子早就可以生了。

“可是姑娘——”知雨小聲表達自己的擔憂,“咱們這會兒是替大姑娘嫁過來的……”以前沈家可能是因為尊重許瑤,但現在還會同樣尊重許碧嗎?

主僕兩個面面相覷了片刻,許碧一頭倒在枕頭上:“不管了,都以後再說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心事的緣故,許碧又做起了噩夢:被她割開了喉管的櫻木滿身披血,卻還是伸出雙手來掐住她的脖子,把一張猙獰的臉越貼越近……

“姑娘,姑娘!”知雨睡得也不踏實,聽見床上的動靜連忙也坐起來,“可是又魘著了?”

許碧心有餘悸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發現是一綹頭髮纏在頸中,已經被冷汗浸得全貼在皮膚上了。

“姑娘這衣裳都叫汗浸溼了。”知雨把手伸過來一摸就皺起眉頭,一骨碌從腳踏上爬了起來,“我去燒點熱水,給姑娘擦一擦,不然怕要著涼的。”

這會兒已是深夜,灶上早就沒了人。知雨摸著黑將火生起來,正在那裡等著水熱,忽然間廚房門被人推開,知雨一回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正是九煉。

九煉走起路來毫無聲音,知雨半點都沒聽見,門一開便被他嚇了一跳,失聲道:“你來做什麼!”

才說了這句話,知雨就恨不得捂上自己的嘴!不是剛跟姑娘說好了,要裝著根本不曾認出他們的樣子麼?可今日五煉九煉都是低頭進了沈雲殊房裡便再沒出來,她本該問“你是何人”才對的……

九煉也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廚房裡,且連個燈都不點,頓時也吃了一驚。兩人相視片刻,知雨才勉強咧了咧嘴:“我,我來燒點熱水,不知小哥你是——你可是大少爺身邊伺候的?”

她竭力想要亡羊補牢,但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實在牽強無比,說了兩句就再說不下去,連水都等不及燒開,胡亂舀了幾勺在桶裡,提起來就跑了。

知雨一路幾乎是小跑著回了房裡,把門一關就慌道:“姑娘,奴婢,奴婢闖禍了。”

“怎麼了?”許碧想不出來半夜燒個水怎麼還能闖禍,“你把廚房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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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知雨搖頭擺手,“奴婢,奴婢看見九煉了……”將自己剛才在廚房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忐忑地道:“姑娘,他,他是不是聽出來了?”

許碧愣了一會兒。老實說,知雨如果不加後頭的話或許還好一點兒,她後頭說的那些話,可真是欲蓋彌彰了,只要九煉稍微機靈一點兒,就肯定能聽出來。

“算了,聽出來就聽出來吧。”許碧破罐子破摔了,“聽出來又能怎麼樣,殺了咱們滅口?”

知雨被許碧說得打了個寒戰:“姑娘!”

“我說笑的。”許碧連忙拍拍她的手,“真要是滅口,那會兒又何必救我呢?且看他們是怎麼打算——”

許碧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窗外有人敲了敲,隨即窗戶被推開,一個人影靈活地鑽了進來,那張青白泛黃的臉在燈光下更顯得一團死氣,嚇得本來就緊張的知雨失聲就叫了出來,被許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

沈雲殊穿著一身黑色勁服,勾勒出寬肩細腰的好身材,如果不是臉色實在詭異得嚇人,許碧是很願意欣賞一下的。但是現在就……

“你想幹什麼!”知雨心頭亂跳,一時間忘記了眼前這是自家的姑爺,緊拉著許碧的衣角,聲音都有點打顫。

沈雲殊齜牙一笑:“當然是來殺人滅口呀。”

知雨的臉唰地就白了。許碧拉住她的手,沒好氣地道:“他嚇唬你的。”

“哦?”沈雲殊眉毛一挑,索性在窗邊的羅漢床上坐下了,“何以見得?”

“要滅口,還不如當時就叫我被馬車甩下來便是。何必花力氣救了,如今又要再殺。”何況是娶進門再死,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這也未必啊……”沈雲殊懶洋洋地拖著長腔,“當時我亦不知你居然能認出我來。”他摸了摸如今光潔的臉頰,笑了一笑:“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許碧沉默了一下:“我認出來的是五煉,知雨認出來的是九煉。”沒人把你跟那個絡腮鬍子聯絡在一起。

“咳——”沈雲殊咳嗽了一聲,往窗外掃了一眼。外頭的九煉立刻縮了縮頭,這也不怪他啊,當時誰能想到,跑到宣城衙門去的居然就是大少奶奶的貼身丫鬟呢?再說,就算怪也不能全怪他,五煉也有份呢。

“沒想到你這個小丫鬟眼神也不錯。”沈雲殊掃了一眼緊張得幾乎發抖的知雨,“那你說,我現在該拿你們怎麼辦呢?”

“大少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知雨鼓足勇氣,把許碧往後拉,“我們姑娘嫁進來就是沈家人了,大少爺難道要對自家人下毒手不成?”

“自家人?”沈雲殊似乎覺得很有趣地摸了摸下巴,“你家姑娘是怎麼嫁進沈家的,莫非你不知曉?”

知雨的臉一下子比剛才還要慘白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是夫人——”才說了半句又驚覺不對,連忙把後頭半句咽回去,硬生生地轉了口,“那是夫人和老爺定的親事,我們姑娘只知道父母之命。沈家來娶,我們姑娘就嫁了。別的都不關我們姑娘的事。”

“好了。”許碧拍拍她緊攥的小拳頭,“我聽著外頭有點動靜,你去瞧瞧,就說我方才魘著了,並沒什麼事,叫他們都去歇著。我來跟大少爺談談。”知雨方才那一聲驚叫雖然被她捂住了半聲,卻還是傳了出去,下頭值夜的婢僕怕是要來問問。

知雨心裡極不放心,無奈也聽到外頭動靜,只得走了出去。

這裡許碧也在床邊上坐下了,鎮定地拉過被子來圍住自己:“大少爺何必嚇唬一個小丫頭呢?她還小,大少爺說幾句話她少不得當了真。”

沈雲殊打量了許碧幾眼。說知雨還小,其實許碧自己又能大到哪裡去?這會兒她只穿了一身月白中衣,頭髮鬆鬆編了一條辮子垂在肩上,大紅的錦被圍在身上,愈發顯得臉頰白皙眼睛黑亮,全然是個小女孩模樣,只有那一臉的鎮定超出了年紀。

“我曉得大少爺心裡不快。”許碧其實也有些緊張,但她確實不相信沈雲殊會殺人滅口。一個會想方設法擒倭寇救人質的人,又怎麼會隨意就抬手殺人?即使這人不為他所喜也一樣。

“只是也請大少爺替許家想想。傳過來的訊息嚇人,誰家又捨得把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嫁給人沖喜呢?若是當時沈家告知大少爺只是佯裝重傷,許家自然會如約嫁女。”老實說吧,女兒嫁過來就可能守活寡,許碧雖然沒有過孩子,但她覺得如果她是許夫人,肯定也不願意的。許家不是錯在不肯嫁許瑤,而是錯在偷樑換柱、李代桃僵。

沈雲殊輕笑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倒好似你不是許家‘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似的……”

許碧臉上頓時一僵。老實說她真的沒有把自己當成許家的女兒。穿越過來就那麼幾天,她還跟陳氏為嫁妝狠掐了一架,至於許良圃,這可是親爹,也並沒見他有什麼捨不得的。既然如此,她怎麼可能對這對兒便宜爹孃有什麼感情?在她心裡,她仍舊是許碧,仍舊是21世紀那個獨自一人生活的女漢子。結果這一女漢子,就說漏了嘴……

不過這破綻倒也容易圓。許碧把眼睛一垂,幽幽地嘆了口氣:“我自然不是,我是風吹一吹便吹大的……”陳氏養大她,可跟養許瑤許珠不一樣呢。

“咳!”沈雲殊險些就要笑出來。這位許二姑娘說話實在是有趣,風吹吹便大了,不知他那位岳父若聽到這話,會作何感想。

“我卻聽說,你也是記在許夫人名下,與你的姐妹自小便一同教養的?”這都是林媽媽回來說的,當然他是半個字都不信的。真要是當做自己女兒來養,也就不會備下那樣的敬茶禮了。

“難道大少爺相信嗎?”許碧直言不諱,“若說家中有誰對我最為關切,便是路姨娘了。”

沈雲殊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當然不是來殺人滅口的,只不過在窗外聽見這主僕倆如此離譜的猜測,故意說來嚇嚇她們而已。卻不想許碧半點沒被嚇著,反而如此坦白,倒教他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正如知雨所說,這婚姻大事,本也不是許碧自己能做主的。如此隨意便被拋出來沖喜,可見不得父母喜愛,也是個可憐的。果然這沒了自己親孃,總歸是過得不如意。

許碧卻不知道沈雲殊此刻心中是起了同病相憐之感。實在因為沈雲殊不但面無表情,而且臉上被那藥水塗得青白如死人一般,便是換個研究微表情的高手來,也觀察不出什麼。她等了一等,見沈雲殊沒有說話,心裡就微微一沉,換了一個話題:“大少爺抓到的那幾個倭寇,可交待了什麼不曾?”

“嗯?”沈雲殊眼皮一抬,“交待什麼?”

“自然是他們如何混入福建的呀。沿海駐軍如此防範,他們還能潛入內地,且劫持官家小姐,只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還是有內應的。大少爺假裝重傷,又追到宣城去,不就是為了查這些嗎?”沒有家賊,難引外鬼啊。

沈雲殊心中微微一凜:“你知道得倒多。”

“既然知道大少爺就是那絡腮——義士,這其中的事,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許碧險險把“鬍子”二字咽回去,追問,“大少爺審出來了嗎?”她覺得可能沒有,要不然沈雲殊半夜三更還穿這種衣服晃什麼?聯想一下王御醫今天的折騰,肯定是掩護著沈雲殊出去了唄。保不定就是沒審出口供來,還要去接著審。看那個平田的變態模樣,絕對不是個容易吐口的。

沈雲殊盯著許碧,沒有立刻回答。他當然是還沒審出來。那三個倭人帶回去之後,已經用了不少刑,可就是不吐口。且其中有一個根本不會說漢話,從頭到尾都在用東瀛話哇哇大叫,偏偏他現下手裡並沒有懂東瀛話的人,若是從外頭去找,就怕落了袁家人的眼。

但是許碧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兒家,怎的也能想到這些?若說臨危不懼是膽大,思慮周全是心細,這可與林媽媽往回遞的訊息完全不同啊。

“說起來——”沈雲殊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是如何確認他們是倭人的?你見過倭人?”倭人跟盛朝人從面目上來看並無多大異樣,他們來了江浙半年多,也在海上跟倭寇對戰過,都辨認不出呢。

許碧想了想,還是丟擲了自己的籌碼:“我懂些東瀛話。”

許家以庶換嫡,真是把她坑苦了。若真是原本的許二姑娘,或許低眉順眼地也就熬著過了,許碧卻是不行,她過不了這樣的日子!

沈雲殊瞳孔微微一縮:“你懂東瀛話?”如果不是有林媽媽從頭到尾跟著,他都要懷疑許碧是不是被調了包。

“大少爺大約知道,從前我父親宦遊那幾年,我們都是留在山東老家的。”

許良圃守孝過後重新起復,開始自然是沒有什麼好差事。那會兒許瑾才三歲,陳氏好容易得這一個寶貝兒子,愛若性命,捨不得他受苦,索性就帶著兒女留在老家了。直到許良圃在京城站住了腳跟,陳氏才帶著兒女進京,定居京城。

“就是那會兒,家裡買了個婆子,說是從海邊兒上逃難來的,會說東瀛話。”許碧鎮定地編著謊,“那婆子分在路姨娘院裡,我心裡好奇,就跟她學了一些。”

沈雲殊再次抬了抬眼皮:“所以?”

“所以,我也許能幫上大少爺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