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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思

一聽說許碧過來, 沈雲安不由自主地就立住了腳。便見小丫鬟打起簾子,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已經換下了早晨那大紅的衣裳, 只穿了件八成新的楊妃色襖子,雖然梳著婦人頭,可看起來仍是個少女模樣。

沈雲安心裡就撲通跳了一下,見許碧抬眼看過來, 便欠欠身:“嫂嫂。”

許碧沒想到他也在這裡,連忙也回個禮:“原來二弟也在。早晨不曾給二弟和妹妹們見禮, 這會兒得空我便送過來了。只是不知二弟在此, 東西已經著人送去你院子裡了。”

“嫂嫂準備了什麼好東西?”沈雲嬌便端著一臉的笑過來,“我可早盼著了。”

許碧也堆起笑容, 把荷包給她:“來得倉促,也沒有什麼好東西, 妹妹拿著賞人罷。”好在荷包是新繡的,花樣顏色都鮮亮, 勉強看得過去。

沈雲嬌開啟荷包一瞧,就嗤地笑了出來, 把那幾個銀錁子倒在手裡, 隨手就扔給了身邊的丫鬟:“嫂嫂還真是實誠, 既這樣, 就賞了你們吧。”二兩銀子, 也就抵沈夫人身邊的紅羅一個月的月錢,也真好意思拿得出手。

沈夫人笑著拍了女兒一下:“我看你才是實誠。”轉頭笑向許碧道,“你二妹妹沒心眼兒, 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你別生她的氣。”

許碧早就做好準備了,當然不會生這種閒氣,搖搖頭道:“本來就是給二弟和妹妹們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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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便笑著打發一對兒女下去,拉了許碧說話:“今兒嚇著了罷?方才亂哄哄的也沒得閒與你說幾句話。”她溫熱的手緊緊握著許碧的,一臉慈愛,柔聲道:“你年紀小沒經過事,武將的家眷便是如此,難免會有提心吊膽的時候,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只管把這裡當自己家,有什麼事便來與我說。”

許碧就應景地做出一臉害怕的樣子來:“聽說了傷重,只沒想到……丫頭們也說不清,是怎麼受的傷。我想進去伺候,可那御醫……”

“王御醫是京裡皇上派來的,脾氣自然是大些。”沈夫人也不喜歡王御醫,要不是他,說不定沈雲殊就……她壓下這個念頭,跟許碧說起沈雲殊的事來。既然沈雲殊看著是能過了這一劫,那先把許碧握在手裡也好,總會有些用處的。

沈雲安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才進門,就有個大丫鬟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少爺回來了?今兒早飯也沒來得及好生吃,拖到這會兒可餓了吧?奴婢叫小廚房做了兩樣點心,少爺先墊一墊。”

沈雲安有些無精打采地擺擺手:“不用了,在太太那邊用過了。你跟剪春分了罷。這一早上鬧哄哄的,你們想也沒吃好。”

他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都是沈夫人千挑萬選出來的,一個剪春一個剪秋,都是能幹的,向來伺候得也極精心,沈雲安自然也關切她們。

果然剪秋便笑起來:“還勞少爺想著奴婢們……”她生得滿月臉水杏眼,笑起來的時候尤其顯得可愛,雖然比不得沈雲殊那邊的紫電青霜,卻也是十分耐看的。往日裡她這般一笑,沈雲安少不得要跟她調笑幾句,今日卻好像沒幹什麼精神,點點頭便進屋裡去了。

剪秋便有些詫異,連忙轉身跟著進去:“少爺可是這幾日忙碌,有些不適?”

沈雲安閉著眼睛歪在床上,擺了擺手:“我就歇歇,你出去罷。”才說了一句,又睜開了眼睛,“大少奶奶那邊是不是送過來見面禮了?”

他這麼一說,剪秋就不禁笑了一聲:“可不是。一個荷包,裡頭裝了兩對兒筆錠如意的銀錁子,加起來不知有沒有二兩重。”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早聽說窮翰林,竟不知是窮到這等模樣,二兩銀子也能當見面禮——”

“二兩銀子怎麼了?”沈雲安打斷她的話,“我如今□□書,今年還要下場,筆錠如意正是好兆頭,怎麼不好?還是你如今連二兩銀子都不看在眼裡了?”

剪秋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來:“是奴婢糊塗了……”她原是想譏嘲大少奶奶幾句的,畢竟大少爺總是壓著二少爺一頭,如今娶進門的少奶奶這般寒酸,正好讓大家看笑話,二少爺心裡應該也是高興的才對啊。怎麼她才說了兩句,反倒挨了訓斥?

“把東西拿來。”沈雲安板著臉道。

剪秋連忙把那荷包拿過來,四枚銀錁子皆是筆錠如意的式樣,表面仔細擦拭得銀亮,瞧著倒是精緻,可因為重量太輕便顯得單薄,便像許碧本人一般。沈雲安看了看,讓剪秋把荷包擱好,才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自己靠在那裡,盯著帳子發起愣來。

剪秋不敢再多話,小心翼翼退了出來,去了旁邊的耳房。

剪春正在那裡給沈雲安納一雙鞋子。她針線是極好的,雖然同青霜一般生得有幾分嫵媚,卻素來不大愛說話,只知道做活計。剪秋在她身邊坐下,心神不寧地看她納了幾針,才把剛才沈雲安發脾氣的事說了:“我也只說了兩句……原是想叫二少爺笑一笑的……”

剪春放下針,聽她說完,微微皺起了眉頭。沈雲安對身邊這兩個大丫鬟素來是不錯的,尤其剪秋又會討好人,像今日這般嚴辭訓斥,當真是頭一回,何況還是為了新進門的大少奶奶。

剪秋有些委屈:“可不是。那會兒林媽媽去京城的時候,二姑娘還說,聘禮不送去京城也好,否則說不準就回不來了,二少爺聽了還跟著笑了幾句來著。”

剪春也想不通,只搖了搖頭道:“有些話二姑娘說得,咱們做奴婢的說不得。既然少爺不愛聽,往後再別提了就是。”主子反覆無常的,做奴婢的有什麼辦法,只好跟著見風轉舵罷。

剪秋蔫蔫地靠著她,半晌才道:“大少爺成了親,夫人就該操持二少爺的事了吧?我瞧著,夫人對董家三姑娘極是上心,只是董三姑娘,不像肯容人的……”

剪春又將鞋子拿起來:“容不容人,不是咱們該想的。只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是了。”

剪秋臉有些紅。但她和剪春是一起被買進沈家來的,這些年就跟親姊妹一般,到底還是忍了羞小聲道:“怎麼不想?若是少奶奶不容人,咱們可怎麼辦?你莫不是,還想著一輩子做丫鬟?”

剪春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你該不會想著要學香姨娘罷?”

“怎麼不成?”剪秋忍不住稍稍提高聲音,隨即自己意識到,又連忙壓低,“你看香姨娘,也不過就是前頭夫人身邊伺候的,如今卻能管著前頭院子的事,有什麼不好?就是紫電青霜那裡,你以為她們又不打這個主意?”

剪春眉頭皺得緊緊的:“你覺得香姨娘好,可大姑娘明明是她生的,卻都不能叫她一聲娘。香姨娘素日裡那副樣子,你就覺得好?我倒是聽說,寧做窮□□,不做富人妾。”

剪秋就推了她一把:“那是因為香姨娘沒能生下兒子來。董府那邊的事,你難道不曉得?董夫人雖說是正室,外頭瞧著風光,可家裡那位姨娘才是真正得意的。人都說,若不是董夫人有個妹子嫁給了皇后娘娘家裡,恐怕——”

剪春只搖了搖頭:“那又怎麼樣?便是沒有董夫人,她還能做夫人嗎?”

剪秋沒話說了。本朝律例,以妾為妻可是有罪的。若是平頭百姓或許也就民不舉官不究了,可做官的人卻是絕不行的。所以董知府的兩個兒子都是記在董夫人名下,他們得管董夫人叫母親,能在外頭以董夫人名義行走的,也只有孟氏。至於那個姨娘,她能做什麼呢?

兩人靜默地坐了一會兒,剪春才又低頭納鞋子,輕聲道:“去看看少爺罷。這幾日少爺忙著替大少爺迎親,書也不曾好生讀,仔細回頭老爺問起來。”剪秋要做什麼她是管不了的,但她自己卻不願意往沈雲安面前湊。

剪秋有些惘然地站起來應了一聲。自打那年二少爺因為夫人病重私自從軍營跑回來,沈大將軍對他讀書的事兒就格外嚴格了。便是有代兄迎親這件事兒,落下功課也是不成的。

嚴父沈大將軍這會兒卻並沒打算去查次子的功課,正在前頭書房裡關起門來跟人說話。

“……回來晚了,還不曾向大少爺和老爺道喜……”說話的人風塵僕僕,一張臉膛曬得黧黑,乍看倒像是海邊的老漁民。不過書房這邊伺候的幾個小廝卻都知道,這位乃是沈大將軍身邊跟了三十年的老僕,也隨了沈姓,名叫沈卓。

沈卓如今對外說是年紀太大,又在西北時受過傷,所以只在角門上做個閒差,沈大將軍並不拘著他。若是什麼時候舊傷發作了,便準他回去歇著,有時一歇便是五六日,人都不見也是尋常。

這次沈雲殊成親,沈卓也不曾露面,說是因擔憂沈雲殊病倒了。府裡人都知道他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關心亦是常理。至於府外的人,一個角門上當差的老僕,誰會注意。

不過沈大將軍顯然並不把沈卓當什麼可有可無的人,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什麼喜可道的,你難道還沒有聽說?從前我只當許良圃也是個義士,看著他肯與縣城百姓共存亡,才定下這門親事,想不到……竟也是個見風轉舵之人。”

他長長嘆了口氣:“其實這沖喜本來也是不妥,我原想著,若是他肯把女兒嫁過來,我日後自當待如親女。若是他不肯嫁,那也是情理之中,此事作罷便是。可他卻是嫁了個庶女過來……”

許家不把自己庶出的女兒放在心上也就罷了,可沈雲殊乃是嫡長子,這娶進門的媳婦將來是要掌家理事的,弄個懦弱不堪的庶女來,豈不是要坑了沈家一家子?

沈卓嘴唇微動,欲言又止。其實他很想說,許家這個庶女能嫁進來,沈夫人王氏“功不可沒”,畢竟當初去京城之前,沈大將軍就說過,若是許家不願嫁女沖喜,那也罷了。可沈夫人派了人去,最後卻還是把人“順順當當”給娶了回來。

他陪在沈大將軍身邊三十年,兩人彼此還有什麼不瞭解的,沈大將軍看他神態便知道他要說什麼,不由得又苦笑了一下:“我早知道她不會將殊兒視如親生,只要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卻不想平安過了這些年,終於還是沒忍住。”

沈卓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說話。當初沈大將軍並沒續娶的意思,他既有兒子,身邊還有侍妾,就打算這麼過也就是了,全是當時去西北建軍功的端王,為了賣好,便叫幕僚給他保了這個媒。

也就因著這樁親事,端王謀反被誅之後,便有人說他也是端王一黨,幸好當時先帝分得清楚,說王家與端王尚且沒什麼關係,更何況是娶了王家女的沈文呢?故而到最後也並未牽連於他。

要說王氏,本來除了端王保媒之外,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好處:人生得不錯,家境亦好,對沈大將軍又十分體貼,唯獨是這一點婦人的私心難以避免。只是這些年來她也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一些小節沈大將軍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誰知最後還是出了紕漏。

沈卓想了想,還是道:“其實人就算到了,也未必就要娶進門。”在京城沈大將軍管不了,回了杭州還有什麼不成的?就算沈夫人要讓沈雲安代兄迎親,沈大將軍一句不妥也就罷了。將那許家姑娘擱在別院裡一陣子,回頭尋個藉口送回去就是了。許家做得初一,沈家自然做得十五。

沈大將軍面上表情就有些複雜:“殊兒說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的……”

沈卓愕然:“是大少爺說娶進來?”這可是給他挑媳婦啊,怎麼能看著可憐就娶了呢?

“說是許家夫妻不慈,若是真退回去了,大約也只有一個死……”沈大將軍說罷,忍不住乾咳了一聲,壓下後面湧到了舌尖上的話。兒子之前在驛站先見過了人,回來就說許碧似乎不像傳言中那般,他有點懷疑,沈雲殊該不會是看中小姑娘貌美了吧?畢竟許碧確實生得不錯,待年紀再大幾歲還會更加出色。但他的兒子,應該也不會如此膚淺吧?

沈卓不知道這些官司,嘆了口氣:“大少爺其實素來是個心軟的……罷了,還是尋個得用的人來教一教,若能教得出來,對大少爺也好。若實在不行——再想別的法子。”這可是嫡長媳,馬虎不得的。

沈大將軍嘆了口氣:“此事怪我,便是做戲,也不該拿殊兒的親事來——罷了罷了,還是依你的法子。如今且說正事罷。”

沈卓便肅了臉色:“是。大少爺說,當日在他背後有放暗箭嫌疑的那幾個裡頭,果然有一個說是老母死了,要回家奔喪。屬下跟著他出去,眼見著他在路上被人毒殺了,屍首埋在了一處茶棚後頭。”

“殺人滅口?”沈大將軍冷笑了一下,“茶棚。這些人倒著實是埋得深。”路邊上一個茶棚,等閒誰能想得到是別有用心呢?

沈卓微低頭道:“正是。那茶棚開在那裡已經有十五六年了,若不是屬下親眼見著,再不會懷疑到那裡去。原是想把那人救下來,日後留個人證,可當時那些人下手太快,屬下就不曾打草驚蛇。”

沈大將軍點點頭:“你做得對。找到背後的人更要緊。”為了避免被發現,沈卓只帶了兩個人去追查此事,真要是動起手來,不但打草驚蛇,說不定還會吃虧。

沈卓臉上也露出一絲冷笑:“那幾個動手滅口的人,屬下叫七星跟著他們,眼見著他們進了袁氏族裡,且瞧著是分頭散去,只怕還不是一家。只是再要細究卻是不能了。”

袁氏族居,嫡枝不說,就是旁枝也多依於祖宅附近居住,所以近百年下來佔了極大一片地方,五六個人散進去,簡直就跟魚兒進了海似的,七星一個人哪裡能盯得住?

不過沈大將軍也不需要現在就知道究竟是袁家哪幾個人動的手:“果然是袁家。”只要確定了敵人就好。

“而且屬下還疑心一件事。”沈卓笑得更冷,“那人箭法極好,若不是大少爺警惕,在衣裳裡頭多襯了一塊皮甲,恐怕他就真得手了。”

水軍與陸軍不同,身上穿的都是水靠短打,沒見哪個穿著鐵甲下水的。所以若是放冷箭偷襲,射中了要害就是個死。幸得沈雲殊自來了江浙就暗地警惕,在衣裳的前心後心處悄悄地各綁了一塊特製的牛皮,才令這一箭穿透牛皮之後,只在他背上淺淺刺出一處傷口,而他假裝中箭重傷,演了這麼一場戲出來。

“箭法這般好,卻並不是弓箭手,反是撓鉤手。”沈卓冷冷地道,“這可與王將軍知人善任的名聲不符。屬下就去查了一查,卻發現花名冊上寫的人生辰不對。按花名冊所言,此人乃是去年新入營的兵士,年紀二十五歲,便是本地軍戶。而這射箭之人卻有三十多歲了。更有趣的是,屬下再去營裡打探,卻發現人已經回去了。”

沈卓的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沈大將軍卻立時就明白了:“回去的,自然是個二十五歲的撓鉤手,箭法卻只平平了?”

冒名頂替!袁家用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冒名頂替進了軍營,在暗殺得手之後將人滅口,再把真正的軍士送回營中,如此,即使有人按著花名冊把數萬大軍挨個點一遍,也不可能找出端倪來了。

袁家,畢竟是盤踞此地已久,要安排些什麼,都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