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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一百四十三章【二更】

山風裡有樹木和花草的味道, 甚至還能嗅到舒潤的泥土芬芳。腳下是鬆軟的,偶爾會踩在石子上, 鞋底子薄的便覺得硌腳。

若是踩在從樹上掉落的小枝上, 則只會聽到咔嚓一聲清脆的響。

“咔嚓”

男人躺在地上,耳邊傳來的聲音讓他想到了以前他去後山撿柴火,摘菌菇的日子來, 踩到樹枝時就是這個動靜。

可吸吸鼻子,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將他從在後山的回憶里拉了出來。

他努力睜開眼,身下溼滑一片, 臉頰貼在石子鋪就的路上, 鮮紅的血浸溼了衣裳。

手上沒有力氣,指甲嵌進了石子之間的縫隙中, 他掙扎往不遠處的院子爬去。

即便已經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可他和院子之間的距離似乎仍舊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回頭看了一眼, 雙腿也只拖拽出了兩條短短的血痕來。

“咔嚓”

耳邊又一次傳來這個聲響, 男人的脖頸已然失去了支撐頭顱來尋找聲音來源的力量,他只能轉著眼珠子四下打量。

當目光落在右前方的小巷裡時,他瞧見了一個人蹲在地上藏著, 手中還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盒子。

想扯開嗓子喊一聲, 但喉嚨裡只冒出了連他自己也聽不懂的咕嚕和嗚咽。他能感覺到血一點點的離開身體, 已進夏日, 太陽還高高的掛在頭頂上。

陽光照在石子路上,他本該覺得炎熱才對,可不知怎麼, 卻像是掉進了冰窖裡一樣,刺骨的寒冷從身體的深處湧出,沿著血管和經絡向四肢一點點吞噬蔓延。

臉頰無力的貼著地面,男人在失去意識之前,眸子裡還印著那個在街角蹲著的傢伙。

撥出了最後的一口氣,身體開始變得僵硬冰冷,躺在一汪血裡,男人終於終於不用在繼續躲藏了。

小巷裡手持四四方方鐵盒子的人從地上站起來,一步步朝著倒在路上的男人走來,停身在男人的身邊站定,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將相機對準了他。

咔嚓。

曾蘭亭按下了快門,片刻過後彈出一張相紙,相片裡印上了男人死後的模樣。

小心翼翼的將相紙收好,曾蘭亭的頭髮亂糟糟的一團,身上的衣服釦子也扣錯了幾顆,下頜處青黑一片。

從鬍鬚的長度來看,他怕是有一陣子沒有整理過自己了。

曾蘭亭發現地上的男人雙臂向前伸展,似乎想要去對面的宅子似的,可惜意識離開的太快,距離宅子仍有一段距離。

雙手將相機抱在懷裡,曾蘭亭踉踉蹌蹌的向著男人沒有成功的方向撞了過去。一腳輕一腳重的,目光渙散盡是茫然。

宅子的大門沒有關,甚至可以說是敞開著的。

曾蘭亭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腳,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然而在摔倒之前,他將相機抱在懷裡滾了一圈,自己的臉被地上的尖銳的小石頭劃出了血痕,相機還包裹在他的腹部毫髮無傷。

曾蘭亭的意識混沌一片,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飯,有多久沒有喝過水了。

掙扎從地上爬起來,眼前彷彿看見了星星點點的亮光。將相機放在了地上,曾蘭亭伸手去抓那些光點的時候,又什麼都沒有抓到。

他搖了搖頭,光點不僅沒有消失,竟然還擴散成了光斑,黃的綠的齊齊朝他的面門撞來,紅的攔住了綠的,又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冒出了藍的來…

曾蘭亭雙手抱著腦袋,低下頭看著地面嗚嗚的叫喚著。忽的視野裡出現了他放在地上的相機,便趕緊對準光斑出現的地方按下了快門。

“咔嚓”

清脆的聲響過後片刻,從裡頭彈出的相紙上沒有任何的光點,也沒有各色的光斑。

曾蘭亭常常的舒了口氣,歪歪扭扭的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他的手中捏著那張相片,再睜眼的時候光斑和光點小時不見。

難得找回了一絲清醒來,曾蘭亭的肚子咕咕的叫喚著,他收好了照片,跌跌撞撞的朝著裡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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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他半輩子的妻子死在了東洋人的手裡後,曾蘭亭在絕大部分的時候裡都處在混亂之中。

身上只剩了剛剛完成最後測試後成功了的相機,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他那妻子才走了幾日的功夫,曾蘭亭便已經全無過去的精緻,狼狽極了。

紐扣胡亂繫著,頭髮像極了樹上鳥兒用細枝搭成的巢,褲子連帶著衣服下頭的皮膚,也不曉得在什麼地方,被什麼東西給勾破了。

手臂上沒有傷口,但上頭全是鮮血乾涸後留下的暗紅色印記。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曾蘭亭試圖用手指搓掉另一邊手臂上的血跡,可沒有水的幫助,他把手背搓紅了也不曾擦拭掉那些惱人的痕跡。

清醒的曾蘭亭和方才不同,進門之前有意識的抬起腳,跨過了門檻。

屋裡頭亂糟糟的一團,椅子倒在地上,其中一把還斷了條腿留下了尖銳而猙獰的半邊木頭岔子。

而原本擺在桌上的茶壺茶杯,此刻都摔在了地上,碎瓷片子到處都是,曾蘭亭每走一步都很是艱難。

地上茶壺碎裂的地方,水跡尚未徹底乾透,想來不管在這兒發生了什麼,都發生在不久之前。

如果用力吸嗅的話,甚至還能聞到茉莉花茶的清香來。為何需要用力聞嗅才能辨別呢?

是因為還有一股更為濃重的氣息,壓住了它的味道。

曾蘭亭喉嚨裡彷彿著了一把火,許久沒有喝過水的他雙唇乾裂,嘴唇上起來的皮已經硬到他自己伸出舌頭來舔,都覺的會被劃傷。

抬腳朝著裡屋走去,曾蘭亭想要找到存水的陶缸,用半邊葫蘆的做的瓢,狠狠的舀上一碗,咕咚咕咚的灌下去。

他走進了裡屋,立刻便瞧見了自己所要尋找的水缸,急不可耐的快步衝了過去,曾蘭亭將相機放在了與鍋臺相連的炕頭上。

忽的他手上的動作一滯,他瞧見炕沿邊上有一道淺淺的紅色痕跡。

曾蘭亭腦袋嗡的一下子,刺耳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抬手狠狠的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幾下,轟鳴聲慢慢遠去,他仍舊清醒著。

說不定是我自己身上的血,蹭上去了。

曾蘭亭想要吞嚥口水來安慰自己,然而吞嚥的動作是有了,能夠讓他的喉嚨稍稍舒緩的口水卻沒有出現。

水……

即便是清醒的曾蘭亭,腦海裡也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支配著他接下來的所有舉動。

衝到了水缸旁邊,曾蘭亭興沖沖的掀開了放在水缸上竹編的蓋子。

可當蓋子掀開來,飄在上頭的並不是他所期待的葫蘆瓢,而是一個人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