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祭拜不像民間那樣繁瑣,開戰之後非到戰勝結束就連收屍入殮都是種奢望,更不要提祭品、奏樂和悼文這種繁文縟節了。
對於軍中糙漢來說,備一壺烈酒再罵上幾句娘,感情豐富的也掉上幾滴馬尿兒就是祭奠袍澤的最合適手段了,畢竟自己也還要面對朝不保夕的命運,如若放任沉浸在多愁善感之中絕對是找死的做派。
所以當全軍被傳令召集觀禮肖毅進行的祭祀,絕大多數的士兵都不是特別關心,畢竟長時間的出生入死對於死亡早看得比一般人要淡化許多,反倒是有些人覺得肖毅此舉小題大做。
“說到底還是高高在上的富貴之人,就愛這些冠冕堂皇的玩意兒!”
有憤世嫉俗的心中甚至出現了這樣的想法。
而在國王陛下親臨現場公開了關於四年之前的一次軍事行動內幕之後,士兵群體之內才開始算有了點動靜。
“天啊!是不是這樣啊!”
“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層內幕!”
“我是不知道原來那次前線的大動作是他們引的戰,怪不得呢!”
“對了你不說我還不覺得,這麼說起來我也發現,當年好好的怎麼‘滿月劍聖’就到前線來攪局了,沒準也是因為他們惹惱了對面那個瘋子統領……”
“這麼說我們是受了無妄之災了,那次對面反撲一波,我們可是折損了不少弟兄的。”
“就為了一張紙,一百多條人名,值嗎!”
“喂,你搞錯重點了!我身為斥候當時都沒聽到過一點風聲,鬼鬼祟祟到這個程度這還拿我們當成是自己人嗎?野戰軍那邊怎麼搞的,做中央軍的走狗也這麼賣命……”
“噓,你小聲點,別忘了咱們營頭兒當年也是野戰軍出身啊!”
竊竊私語的士兵們神色各異,只是大部分都並沒有面對冤屈平反時該有的唏噓和義憤,反倒是形成了一股怪異的怨恨和荒誕的無謂。
身為斥候營長官的諾蘭此刻身體顫抖、拳頭狠狠攥緊得嘎吧作響,不是因為身體重傷初愈的虛弱而是內心悲痛欲絕。出身野戰軍斥候營的他正是當年少數因為外勤任務在身和被迫留守而得以在那場浩劫中生還的倖存者之一,而之後被調入西鎮守軍聽差也未必沒有作為知情者受到打壓和警告的意思,從此諾蘭一直扮演著守口如瓶的保密者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等人是無法和促成此結果的權貴對著幹的。
而今一直以來藏於心中的屈辱和不甘終於爆發,溼潤的眼眶中淚水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
“兄弟們,看到了嗎!諾伊爾,你看到了嗎!你們的死終於被承認了……”
不管如何這總是軍中祭典,斷然不會允許如此混亂下去,所以西鎮守軍的靈魂——大統領洛迪文出面之後,所有嘈雜紛亂頓時消失不見。
他又說了什麼?
祭典的最後程式是斬首俘虜以祭典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還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情更能激起在場眾人的熱情嗎,一片嗚嗷喊叫的沸騰景象給出了答案。
肖毅對此只能是報以苦笑了,因為從昨天在將領集會中聽了埃文斯給出的建議,他幾乎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在不能違背文森特決議的前提條件下,如何將翻案帶來的影響減到最低,就此血祭就成了不得已的選擇。
不同於活人祭祀祈求神靈庇佑的愚昧和斬首示眾宣誓權威的警告,軍前手刃敵軍戰俘的做法拋去血腥過重的非人道槽點,倒是個提升士氣和宣洩士兵心理壓力的良策,尤其是在飽受敵方壓制久違得勝之後的情境下,其意義不亞於犒賞三軍。
所以即便肖毅仍然對此不以為然,但是文森特已經答應他的條件,如果再對具體怎麼執行嘰嘰歪歪的話那就有點得寸進尺了,再說畢竟美因克一方是侵略者的角色,佔了道義上的制高點就算行事偏激一點也無可厚非,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和軍隊的利益相吻合、與國家的根本利益相吻合,在此之前個人的喜惡必須迴避。
就像是肖毅在埃文斯諫言完畢時曾在洛迪文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不悅,證明對此大統領內心裡的想法和他應該是有共同之處的,但作為主管上官即沒有當時駁斥埃文斯的意見,在今天又表現得像對此毫無芥蒂一般當眾慷慨激昂地揮起‘屠刀’,也正是因為他恪守了自己的立場和職責而選擇摒棄個人的意見。
所以肖毅也要接受這一現實嗎?一來他沒有完全實現替諾伊爾他們正名的初衷,西軍上下並沒有在情緒上接納這些在他們陣地上曾經付出生命的勇士,他想要替這些悲情的無名英雄恢復的不僅是名聲還有榮譽;二來他也接受不了用幾千條人命來為自己的儀式蒙上一層殷紅的汙塵。
他心中倒不是沒有辦法來扭轉局面,但接下來如何去做非常的關鍵,看了一眼旁邊被人驅趕過來密密麻麻的待斬戰俘,肖毅排除雜念開始了自己的祭禮。
慢慢走向預先留好的大片空地,在那中央擺放著一堆像是垃圾一般的殘骸,那是從戰死者的遺體上取下的標記,毛髮、衣甲碎片、遺骨、甚至是血肉碎屑,在之前所有人均對肖毅要求的這個準備十分不解,雖然軍中也有為陣亡勇士立衣冠冢的類似習慣,但將代葬物放在地上的做法卻從未見過。
肖毅站定之後將手中的戒指微微扭動,召喚出一尊活動的水元素精靈,在進行了簡短的溝通之後,水元素的身體開始溶解塌陷,轉眼便在地上蔓延開來形成了一片龐大的水潭,而待到逐漸偏移的中心的位置對準了地上的那堆亡者遺物便不再移動。
然後以這堆物體為中心水體逐漸轉動形成了一個深深的漩渦,詭異地在之前還是平坦的地面上講這些物體捲入漩渦深處,最終又慢慢歸於平靜,清澈的水面之上光滑如鏡,映照著藍白相間的天空和雲彩,而肖毅所站之處亦被水面籠罩,但無論是剛剛的漩渦還是現在被認為已成為深湖的水體都沒有讓肖毅的身形有任何移動,就像是一根輕羽飄萍之上,又彷彿撼地之柱不可動搖。
不理會觀禮的眾人嘖嘖稱奇,肖毅繼續施為。
舉手攝物,“泰拉米奈?大天使的安魂仗”插入面前的水體,隨著波紋盪漾再次懸浮於水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