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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摩星嶺

距離詹臺和方嵐的簽註到期, 還有四十八個小時,簽註到期之前他們不得不出關離開香港。

從九鐵火車站落車過天橋,穿過一條窄窄的矮巷, 再給土地公上一炷香, 沿著紅荔道往前,穿過萬國殯儀館的側後門。

詹臺抬頭看了一眼白色的巨大的殯儀館,和殯儀館上方飄出的渺渺黑煙, 想起臨出發前和狗仔阿sam之間的對話。

詹臺問阿sam:“維多利亞公園裡有間男廁, 一直有些鬼故事的傳言,你知不知道那個地方是不是真的曾經發生過兇殺案?受害人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

阿sam很是吃驚:“那一單案子已有接近四十年, 知道的人早已作古,就連兇手前幾年都死在了獄中。他死亡的那篇報道我還曾經看過。你明明來查碧芝的案子,怎麼與那單案子又有關係?”

詹臺眉毛一揚:“這樣說來,還真的有這件案子?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被姦殺, 死在維多利亞公園的廁所裡?我問你,當年警方是如何查案的?有沒有曾經請過巫師神婆之類?我知道你在各行都有內線,已經是四十年前的案子,兇手都死了,讓你問問內情,並不過分吧?”

阿sam有些猶豫:“你聽講過那個鏡子的鬼故事?…報紙為了衝銷量,什麼料都肯編出來寫的啦。那面鏡子, 我入行之後也去看過,並不是銅鏡。”

“這案子最終得破,我的確知道些內情。但是和鬼神巫蠱無關, 更和鏡子沒有關係。是因為當初曾有目擊證人,被警方保護起來了。”阿sam說。

方嵐皺起眉毛:“既然有證人,為何官方從未提及?為何要特地保護起來,甚至連兇手被判終身□□之後仍諱莫如深?這個證人難道有什麼問題嗎?莫非是一同行兇的汙點證人?”

汙點證人,逃脫法律制裁卻難逃心魔這關。出於恐懼,倒很有可能在牆上畫下血鍾鎮魘亡魂。

阿sam卻搖搖頭,否認道:“不,並不是一同行兇的汙點證人。而是一位賣豆腐花的阿嫂,晚上收工抄近路,從維多利亞公園經過,卻見到兇手拽住受害的小女孩,往廁所方向拖去。”

“阿嫂當時驚疑不定,既不知道是男女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人教訓逃家的小女孩,心裡也未嘗沒有懷疑過是不是歹人非禮小女孩,但是不知是膽小,還是自私,終究還是嚥下聲氣,沒再出聲。”

“聽說後來肯出庭作證,還提了很多要求。”

阿sam皺起眉頭,仔細回憶一番,轉頭對詹臺說:“你有去過出事的那間男廁所嗎?可能是出於愧疚,也可能出於後怕,豆腐阿嫂對出事的地方尤為恐懼,一定要求香港警方找來風水大師作法,將受害女仔的亡魂安渡,還要將廁所修葺成棺材模樣,好供受害的女孩安睡其中。”

阿sam想來也覺得這事反常,琢磨了一下解釋道:“四十年前,大家好講究這些的。她當晚沒有能救到人,內心愧疚也有的。沒幫到活人,就幫死人做些事,減輕些負疚感。”

事有反常必有妖。詹臺和方嵐對視一眼,同時斂了神色:“那位阿嫂,如今可還健在?”

不但健在,還住在紅磡寶靈街中。

方嵐買入化屍水,正是在紅磡寶靈街旁邊的一條小巷。

她已經輕車熟路找到當初買入化屍水的那家店鋪。

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接近中午才剛剛起床開鋪,搬來一個小杌子,就坐在店口朝著街面,漫不經心地扎冥寶紙馬。

方嵐站在門口,擋住街面上的陽光。阿婆似有所覺,抬起頭,眯著眼看了她兩秒,像認出她似的點點頭:“沒用就好。後生女,年紀輕輕,不要這樣想不開。”

她知道方嵐買化屍水是為碧盞雲蠟,見她好端端站在面前,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沒有用過。

不然哪裡還有命在?

方嵐露齒一笑,用廣東話答她:“我用左啦。”

她說得俏皮,微微側頭,也不打招呼徑直向前走了兩步:“阿嫂,我用過才能夠回來,你看看,你不認得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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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上了年紀的阿婆,方嵐卻巧笑嫣然,叫她阿嫂。

阿婆悚然心驚,猛地抬頭,這才發現面前的方嵐一襲白色連衣裙,裙長過膝,腳上還穿著白色的短襪和黑色的小皮鞋,柔順的短髮用一束紫色的髮帶扎好,乖巧又漂亮,十足十四十年前的學生妹模樣。

阿婆上了年紀,視力模糊,方嵐又逆光站著,背後似有一片迷迷濛濛的光暈一般,讓她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表情。

方嵐卻在此時踏進了店鋪裡頭。狹小的店鋪擺滿了冥寶紙馬,紙紮的童男童女和高屋大廈。

她往前走一步,身旁的冥寶紙馬卻隨著她步步向前冒出了幽幽火焰。

藍色的火苗被她踏在足下,彷彿幽冥鬼母一般驚悚駭人。

而她卻仍在嘻嘻笑著,一步步往前走,一句句問出聲:“阿嫂,你我無冤無仇,你為甚要拿那大鐘壓我。”

方嵐輕輕拉下連衣裙的肩頭,露出肩膀和小半前胸。

白皙的肩頭和胸前,赫然是蜿蜒的血紅深痕,彎彎一道,正像鐘擺下端壓在肩膀上才能造成的勒痕。

“你看,好重好重啊。我喘不過氣,我呼吸不了。阿嫂,你講給我聽啊。你我無冤無仇,你把我關在棺材裡還不夠,作甚還要用一口大鐘來壓我?”

她一字一句說得模糊,時而嬌笑,時而悲泣。

不知何處傳來嗚咽的樂聲,勾起阿婆心底最深切的恐懼愧疚與懊悔,朦朧間她像是回到四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她推著車,車上放著賣空了的兩個豆腐花空桶,從維多利亞公園裡穿過。

隨著車輪滾著,兩隻空桶撞在一起,發出砰砰咚咚的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了前面長椅長糾纏的兩個人。

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女的卻還像是學生妹,十四五歲的樣子,穿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裙襬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她伸出手去拼命護住,手臂上紅痕片片,看起來楚楚可憐。

男人轉過頭,惡狠狠地看著她:“唔好多事!行開,八婆!”

女孩子卻嗚咽著朝她撲來,巴掌大的小臉沾滿了淚痕,淒厲的喊聲突破天際,叫得人心驚:“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11點更(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