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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跑馬地

彼時阿婆也不過三十歲的的一位年輕婦人, 情知自己不好彩,撞到不該看見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

小姑娘將將要撲過來, 卻被那男人自身後一拽, 輕輕鬆鬆半抱起來,大掌一揮捂在她臉上,將她脫口而出的救命遏在喉間, 只餘下滿臉破碎的淚水, 在維多利亞公園的燈光下閃爍如星。

阿婆手裡緊緊攥著放了豆腐花空桶的推車,跑也不是, 不跑也不是,嘴唇囁喏,面色鐵青,只能盯著眼前拼命掙扎的女孩子, 她裙襬下方已經支離破碎,光裸的兩條小腿瘦弱不堪,黑色的皮鞋掛在半空徒勞地蹬踏。

那人卻突然輕笑出聲,將女孩箍在胸前,卻鬆開了一隻手,從兜裡掏出一張綠色的鈔票,衝她笑著揮了揮:“阿嫂, 買你一碗豆腐花。唔該你收聲行開點,我同女朋友玩下啫。”

阿婆倏地放下心來,又似安慰自己的良心, 壯起膽子睜眼說瞎話:“…男女朋友玩下可以,但也要注意分寸,別搞出事來。”

她說這樣一句話出來,自覺已經盡到十足的義務,心裡又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

可不是男女朋友嗎?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這麼夜還在外面亂走亂跑?既然女孩子不講道德,這麼夜還隨男朋友在外面亂逛,那就算有什麼,也是人家兩公婆的家事。

她在有意無意的腦補中獲得良心上的安慰,心下一鬆,臉上帶出笑意,伸出粗糙黑瘦的手,接過那男人遞過來的十元港紙,低下頭推著車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她沒敢看那女孩的臉,也沒有看見她驟然黑下去的眼睛,和破滅的星光一樣的眼神。可她眼角餘光卻瞥見那人硬拖著女孩子,向隱蔽在參天榕樹下的男廁走去,女孩子那雙黑色的皮鞋就掛在她細瘦的腳腕上,在地上拖出深深一條掙扎的印痕。

十元錢被阿婆攥在手中,直到微微汗溼才收進袋裡。

阿婆睡足一晚,第二日再推了小車去賣豆腐花,正巧遇上一張五百元大鈔。

那張綠色的十元散紙被她當做找零,遞了出去。

連帶著那晚滿是淚水的巴掌大的小臉,和吊在半空中那一雙細瘦的小腿,也像那張綠色的十元鈔票一樣被逐漸淡忘,直到全港的報紙鋪天蓋地在報道,維多利亞公園的男廁所裡發現了一具新鮮的女屍。

十四五歲的女學生,穿一條白色連衣裙,一雙黑色皮鞋。

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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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臺將骨壎吹得極有技巧,壎聲雖然一如既往地嗚咽悲傷,卻時有時無若隱若現。

每當阿婆神智恍惚像要墮人無盡深淵,詹臺便適時停上一陣,讓方嵐將疑惑和問題問完。

方嵐和阿婆對話全是粵語,他聽得並不分明,但也透過方嵐越捏越緊的拳頭和越來越鐵青的臉色猜到些端倪。

阿婆夫家姓曾,四十年前在鵝頸橋下開鋪賣冥寶紙馬,每逢盂蘭節便全家出街,推小車開檔,問卜請神打小鬼,風水堪輿倒都懂上一些。

曾阿婆年輕的時候為補貼家用,推小車沿街叫賣豆腐花。

詹臺輕嘆一聲,正因為懂這一些,所以格外懼怕天道輪迴。

曾阿婆真的心中有愧,日夜畏懼女鬼尋仇,這才將肯出庭作證挽回心中罪孽,這才在出庭作證之前,要求警方在出事的地點設下一座鎮魂棺。

而她心中恐懼之深,甚至連一座鎮魂棺都沒有辦法滿足,還需要在鎮魂棺中再設下血鍾鎮魘冤魂,才能心安。

詹臺和方嵐猜到她畏懼鬼神,便特意做下這出戏。方嵐穿上連衣裙,裝扮成四十年前遇害的女學生樣子,而他在她身後布法,指尖燃火燒掉擺在鋪面旁邊的冥寶,增加一些靈異恐怖的氣氛。

方嵐果真嚇到曾阿婆,而他適時在她身後吹響白骨梨壎,亦真亦幻之間,就將故事的真相問得一清二楚。

四十年前的兇手早已入獄,還有一位見死不救的“兇手”雖然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卻最終沒有過自己良心那一關。

白骨梨壎聲音漸漸停下,方嵐跪坐在曾阿婆的身邊,神色卻由憤懣變成驚詫,良久之後才慢慢站起身,一臉平靜地對詹臺說:“她昏過去了。”

他們這一場戲,他們這一曲白骨梨壎,不僅將曾阿婆拉回往日的記憶,也讓年邁的曾阿婆倒在了鬼魂復仇的驚懼恐怖之中。

詹臺嘴唇一抿,抬眼看了四周,伸手拽起方嵐:“走吧。”

趁四周無人,他們快速離開紅磡寶靈街的小巷。

卻在去落馬洲的火車上,接到了狗仔阿sam的電話。

“兇手已經查到。”阿sam疲憊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就是景嶺路上那家中介。”

詹臺嗯了一聲,倒沒想到不過一天的時間,警方竟然動作這麼快。

詹臺輕聲說:“姓曾吧?”

阿sam半晌沒有說話,粗重的呼吸落在電話聽筒裡,隔了許久才聽他讚歎又感慨地誇獎詹臺:“您真的是天師!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真的是姓曾,曾繼海。”

破案的關鍵,還真的在於被中介利用的四個內地大學生,他們合租的那個迷你倉。

大學生委託中介尋找房源,交房當日曾中介曾親自前來陪同交房,見他們行李眾多,便透露出自己還有其他內地大學生客戶急需合租儲存倉,問是否可以共同合租,分擔租金。

幾位學生不疑有他,很好客地主動提出幫忙搬箱。那中介果然送來四個打包得嚴嚴實實的巨大紙箱,和幾個學生一同將行李搬上了土瓜灣倉儲櫃的白色van仔。

“...你知道屍塊被放在哪裡?又是怎樣沒引起其他人懷疑?”阿sam壓低聲音,又是獵奇又是激動地問。

不待詹臺回答,便抑制不住衝動,自己主動說了出來:“是塞在數十或大或小的公仔肚子裡面!就算是有人拆開來看,也只會看到大大小小的玩具公仔。”

公仔,就是玩偶娃娃。方嵐臉色一變,萬沒有想到中介竟然能想出這等陰招,買來不同大小的娃娃,再將屍塊塞到娃娃蓬鬆的身體裡,既可以吸附血跡,又可以吸附氣味,還可以掩人耳目。

中介將屍塊存進迷你倉之後不久,再利用密碼將藏有屍塊的紙箱搬出,運回位於粉嶺的祖屋,埋葬在祖屋荒棄的後院裡。

阿sam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警方已經帶著兇手前往藏屍的地點去指認了。

“可是,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中介到底是用什麼來威脅阿mark和碧芝呢?”方嵐試探性地問。

阿sam猶豫片刻,才低聲說:“是因為,阿mark和碧芝的戀情有些不妥。”

他含含糊糊,卻仍將兩人有血緣關係的事實說了出來,只沒明確地說是母子。

“阿mark和碧芝在香港先生選秀之後相戀拍拖,感情極好,也因為兩人年齡差距大,所以一直很低調,直到後來被八卦小報爆出了戀情。”阿sam說。

“戀情曝光之後,兩人都承擔了很重的壓力。碧芝的壓力來自於輿論,可是阿sam不同,阿sam的壓力來自於條件優渥的家裡。”

“髒文奶茶店聽說過嗎?九十年代的奶茶大王阿文,全港十幾間鋪頭那位。”阿sam說,“阿mark應該是他二兒子的私生子。”

私生子身份尷尬,若是母親得寵能夠抬回家做個二房也就罷了。可看阿mark的成長經歷,以及他後來飛蛾撲火一般對於碧芝的愛,他童年時代過得並不得寵。

不得寵,也就是沒有繼承權。

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不愁吃穿地養著也就罷了,既不用繼承家業,也沒資格爭什麼財產,雖然是富家閒人一個,好在也沒有什麼人管。

如果不是這樣,阿mark當初也不需要和同事合租,不需要在普通的會計事務所打工,更沒有可能參加香港先生的選秀了。

家中一貫沒有什麼人理阿mark做什麼,交往什麼樣的女朋友,可是一直從不搭理他的祖父和父親,卻在阿mark和碧芝的戀情被狗仔報紙爆出之後,瘋狂地,近似癲狂地反對他們。

阿mark一方面很是奇怪,另一方面又在一直被忽視的家庭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的雷霆高壓之中,體會到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快感。

家裡越是反對,他越是與碧芝情比金堅。

他一來沒有繼承權,二來經濟獨立不需靠家裡提供生活費,家中權重,能夠施壓的手段卻很有限,也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於是在碧芝和阿mark戀情被曝光的第三個月,阿mark被父親和祖父請到家中書房,傾情相談整整一晚。

和盤托出,真相大白。

情到濃時的熟齡女友,卻成了失散三十年的親生媽咪。

阿mark終於明白,一直不受重視的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一場驚世駭俗的年下戀,獲得父親和祖父從來未有的關注。

這場“驚世駭俗”已由浪漫的愛情文藝片,拍成了驚悚的倫理懸疑片。

他驚懼恐慌之後便是不可置信的懷疑,從淺水灣的老宅奪門而出,衝回他和碧芝的愛巢中。

兩個人,是不是親生母子,驗證的方式有很多。

最簡單方便的一個,就是dna檢測。

現如今的科技如此發達,碧芝和阿mark相擁而泣,手握著手,上網接連下了數個dna檢測的訂單。

網上下單,檢測機構會將取樣盒寄來,透明的盒子裡兩根棉籤。阿mark和碧芝,一人拿上一支,伸進口中,在上顎一下一下刮著,數夠二十下,再將棉籤小心翼翼地放進取樣盒內,原封不動地寄回去。

阿mark面色潮紅,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能將那小小的信封封好,攬過碧芝深深一吻:“我從細到大,都沒有想要過什麼。只得這次,希望我能得償所願。”

他說謊。

他小的時候,曾真情實感在黑暗中呼喚過那從來未曾出現過的母親。

而如今遲到了三十年,他卻再也不希望見到那曾經日夜期盼的母親。

兩人為避狗仔,為避人潮,特意選在凌晨三點手牽手下樓,將信封放入郵筒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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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就在電梯間裡,遇到了緊急前來退租的中介,曾繼海。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支援米兔和湯蘭蘭,用了“髒文”和“曾繼海”兩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