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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193章

生孩子有多疼?

疼得眼前都重影了。

可即便這樣, 謝玉璋也沒想過要去死。

因為人, 最基本的慾望,就是想要活啊。

謝玉璋還記得在那痛到模糊的視線中, 她看到了夏嬤嬤的臉。夏嬤嬤帶著包重錦闖了產房。

包重錦的臉上生得坑坑窪窪,十分不好看。他的手上, 有許多炮製藥材時割出的小傷口,雖然隔著一層衣料, 也能感覺到手心的粗糙。

他將她的肚子按得疼得要死。

可謝玉璋那時候知道,他是為了讓她活。

她強撐著神智,按照他說的吸氣、用力,以不可思議地毅力撐了下來,奇蹟般的活了。

她比誰都更理解, 想活, 是什麼感覺。

女人們的痛叫聲一聲聲抽打在謝玉璋的心頭。

再往前一步, 邁上臺階走出去,把一切交給李固, 她便能走一條相對容易的路。

可是謝玉璋, 你重生一回, 是要變成這樣的人嗎?

是嗎?

是嗎?

謝玉璋的鞋尖,停在了臺階前, 她轉過身來,看向那些宮室。

窗子上,映出跑來跑去忙碌的僕婦的影子。

有人往外端血水,直接潑在院子裡的地上。暗紅色的液體無聲地流動, 鋪滿地面。

“不行。”她說。

“可以的。”李固說。

謝玉璋抬眼看他。這個男人為了愛她,要變成魔鬼。

心臟很疼。

“她們是人,想活。”謝玉璋說。

李固道:“是人,就遲早都會死。”

謝玉璋說:“她們是你孩子的母親。”

李固道:“許她們陪葬皇陵,厚賜父母家人。”

“那也活不過來了。”謝玉璋抬眼,“就像你娘。”

李固咬牙。

謝玉璋道:“你的刀,從來都是對著戰陣上的敵人,女人都被你護在身後。”

李固道:“別說了。”

謝玉璋道:“我得說。我不能看著你因為愛我,變成了你爹,變成了屠戶。”

“你恨你娘的懦弱,可你爹和屠戶可曾給她活路?”

“胡月娥、肖梅娘、牛敏兒是和你娘一樣懦弱的人嗎?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便絕了她們的活路。”

“你看看這院子周圍,都是你的兵,都握著刀。你現在在我眼裡,便是屠戶的樣子,便是你爹的樣子。”謝玉璋流下眼淚,“這怪我。是我太貪,又想做你的妻子,又想要皇后的地位權力,是我妄想兩全,逼得你沒了自己的模樣。”

她道:“李固,真正懦弱的人是我。”

“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我根本不想讓你選秀,我討厭你的妃嬪們,我也討厭這屋裡的三個女人。我恨她們與你做過夫妻之事,我嫉妒她們為你生孩子。”

“作為皇后,我會把你的孩子都好好養大,好好教導。但我永遠都不會愛你的孩子,因為他們都是別的女人為你生的。不論是妻是妾,這世上並沒有一個女人,會真心愛自己的郎君和別人生出來的孩子。”

“你縱是殺了這三個人,把她們的孩子給我,對我來說也只是我維持地位、鞏固權力的棋子。李固,你願意你的孩子,成為我的棋子嗎?”

李固又一次道:“別說了,別說了。”

謝玉璋拭去了淚痕,道:“我必須說呀。因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皇后。我的丈夫做錯了,我得拉住他;我的陛下做錯了,我得勸諫他。”

“李固。”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你曾把宮中的女子都視作家人,你也為著孩子不肯賜死他們做錯事的母親。這看著是很糊塗,不是聰明的皇帝會做的事。可是,我喜歡那樣的人。”

“因為,是個人啊。”

“你為什麼想讓我做你的妻子,為什麼許我大不敬地直喚你的名字,因為你想在我面前繼續做個人啊。”

“李固,我不能嫁給屠戶,我想嫁的是你,我不能看著你因我而變成那樣的人。”

李固痛苦地問:“那你怎麼辦?”

謝玉璋道:“你最好活得比我久,你若先走,我恐怕會辛苦。”

“只我一生都殫精竭慮,活得一直都辛苦。現在,再不想這樣。”

“不管以後,只現在,我心有你,也知道你心有我,為了我,你幾要沒了自己。雖時光不能因你和我兩個凡人而停駐,但我願意放下一切,只活在此刻。

“因我此生得遇你,已經什麼都不怕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哪怕將來洪水滔天,”謝玉璋的眼睛映著丈夫的模樣,“我可以笑一句:不曾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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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月娥醒過來,嘶啞著喊人。

有人掀開帳子,扶著她給她喂水,那人額頭上還有傷痕。

“良辰哥哥!”胡月娥見到他便哭了,“你救了我嗎?”

良辰道:“不是我,是皇后。我與你說過,她是個善良的人。”

胡月娥問:“那我以後不會死了嗎?”

良辰道:“不會,你生了公主,你是最安全的。”

胡月娥還想問很多事情,只她才生產完,實在疲累。良辰說:“睡吧,睡吧。”

胡月娥想,既然不會死了,以後便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說話。她閉上了眼睛睡去。

她沒想到再見面,便是最後一面了。

三個人中,只有胡月娥是生了女兒,只有她是封了寶林,生了兒子的牛敏兒和肖梅娘,都封了才人。

大家都覺得這是因為她生女兒的緣故。

但真正的原因是她與良辰疑似有情。宦官與宮女,從來都是宮闈的忌諱。

再見面,胡月娥身著錦緞,有宮娥婢女服侍。良辰已經沒再穿內侍的衣服。

“是我累了你。不過寶林也好,你是全宮裡位份最低的,你也是最安全的。”良辰說,“我就要出宮了,以後你要自己照顧自己。”

胡月娥驚道:“你、你怎麼要出宮?”

良辰苦笑:“我是宦官,本以為,此生是我一生宮闈,想著有機會把你弄出宮。不料,全反了。你我看著如同有私情,只你是公主的母親,不會有事。我現在能還活著,是因為皇后心善,保住了我的命。”

胡月娥哭道:“哪裡有,你只是照顧我,我喜歡的是二柱哥哥。”

“我知道。只你以後再莫提你那二柱哥哥了。你現在是貴人了。”良辰道,“接了我位子的是吉時,他與我向來稱兄道弟,他答應了我,你若有難事,可以去求他。”

良辰諄諄叮嚀:“只你一定記得,絕不要去皇帝面前求寵,也不要去皇后面前乞憐。皇帝皇后,都並不願看到你等。”

胡月娥哭道:“我、我再不能出宮回家去了嗎?”

“真傻。”良辰道,“早就想說你傻了。你回家去幹什麼。這麼多年了,你的二柱哥哥早就成親生娃了。你年紀這樣大了,你爹孃只會把你嫁給老鰥夫換一注彩禮錢。你會不停地生孩子,揹著孩子,鍋邊灶臺生火燒飯,日日下地種田,三兩天挨一頓打。”

“你現在是貴人了。你生了公主,宮裡會派人去賞賜你的爹孃。只你記得,再不要給他們什麼額外的了。鄉下人沒有見識,容易翹尾巴,若打著你的名號生事,你不過一個小小寶林,承擔不起。”

“我要交待的就是這些了,都記住了嗎?”

“我走了。”

胡月娥淚眼模糊地問:“你要去哪裡?回去家鄉嗎?”

“不回。我這樣的身體殘缺之人,回去了只會讓人恥笑。”良辰說,“皇后賜了我錢帛,我自己也有積蓄,足夠在雲京城裡生活了。我也早在外面置了宅子,原是想將來老了榮養用的。只沒想到這麼早就用上了。”

他說:“你看,我其實離你就這麼近,只隔一道宮牆而已。”

可胡月娥知道,他們兩個人這一輩子都沒法穿過那道牆,再見一面了。

良辰轉身離去。

胡月娥大哭。

她在月子裡哭壞了眼睛。

她並沒有等到皇帝大行。十六年後公主一開府就獲得了允許接她出宮榮養。只她後來眼睛越來越差,最後須得有婢女扶著她的手引著她走路才行。

她令女兒找了許多年,在雲京並沒有再找到良辰。

她後來早忘記了二柱哥哥的模樣,卻到壽終正寢的時候,都還記得良辰哥哥的模樣。

皇后一直無孕。但皇帝有了五個兒子,宮中有六個才人一個寶林。他再不選秀,朝臣們諫了幾次,每次都碰一鼻子灰,漸漸終也不諫了。

開元十一年夏,江南某縣民亂,官員上書聲稱一賈人號零方君的攪擾糧市,惡意買斷,致使當地缺糧導致百姓驚懼,爭相搶糧,終至民亂。

然朝廷派來的人卻直接枷了一串官員。

原來真相是,某縣官員貪腐,勒逼商人太過,商人們活不下去,罷市抗議。致使該縣糧價暴漲,波及了周圍諸縣。

戰亂才平了沒幾年,當年圍城餓死人的事許多百姓還記憶猶新,驚懼之下搶購糧食,又以訛傳訛,終釀成了民亂,眼看要釀成大禍。

有一大賈號零方君,載了四船米糧從天而降,平價出售,消大禍於無形。

事後,官員們為了掩蓋真相,卻誣陷於他。縣裡、州里、道裡,一串的保護傘,對付一區區賈人,如殺雞用牛刀。

誰知道那零方君竟來歷不小,將真相直接捅到了雲京。皇帝震怒,下手撕開了此處敗壞的吏治。

戰亂雖然已經平息兩年,南方大部分官員還是從前的舊人。皇帝正醞釀著慢慢淘換。

大穆第二次科舉時,沒有世家背景的讀書人被取中的數量達到了四分之一。

皇帝極有耐心,他要做的事,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鋪開。

只這事之後,零方君的名號進入了雲京人的視野。這時候眾人才知,零方君原來早早就為朝堂上一些人知曉。

因他定期便有手稿送到雲京,雕版印刻。他的遊記寫得十分精彩,遊記後面還附有一份“江南食貨志”,將他所到之地商品種類、行情物價、百姓生活所賺所費,都歸類記錄,實是比當地官員在奏章裡吹噓的“盛世太平”真實得多了。

戶部尚書陳良志力贊,又因他平息糧價這一事,為他請旌表。

皇帝卻並沒有給。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賤。眾人只以為皇帝不願賜旌表給一個商人。

卻不知,不過是因為皇后告訴皇帝:“她不要。”

開元十二年,廣平伯楊懷深在南方某道剿匪。這日夜晚,有人來報匪訊:“有水匪埋伏盯上了我們。主人令我等來求救,望大人援手。”

他們道:“我家主人號零方君。”

楊懷深聽說過零方君的名號,且這股水匪,極可能便是他想要剿滅的那一股。當即率著三艘戰船去迎戰。

待到那裡時,水面上已經廝殺開來。

零方君雖有護衛,到底不能和這些曾經是正規軍隊的水匪抗衡,邊戰邊退。幾條匪船緊緊咬著,跟在後面。

零方君的船往東,楊懷深的船往西。

報訊的護衛指著那船尾上一人,告訴楊懷深:“大人快看,那便是我家主人!”

楊懷深目力極好,眺望過去,船尾很多人正在射箭攔截後面的敵船。其中一人與眾不同,他穿著青衫罩著皮甲,身形卻格外地纖細窈窕,不似男子。

那人身手利落,箭法很好,幾乎箭箭不落空。

只楊懷深一眼望去,總覺得心中有種異樣之感。

此時敵船已經進入射程,楊懷深一聲令下,一時箭矢如流星壓過去。零方君的船上,壓力驟減。

兩船交錯間,楊懷深張弓搭箭,耳邊卻聽到報訊人大聲向那船上招呼:“主人!主人!”

一箭射出如流星,貫穿了一名賊匪的身體,傷了第二個人。

楊懷深轉頭。

零方君亦轉頭。

她雖穿著男裝,梳著男子髮髻,但火光下那一張雪白的面孔楊懷深怎能忘得了。

時間流速剎那凝滯,緩慢。

零方君看到楊懷深的嘴唇微動,那口型是——斐娘。

楊懷深也看到零方君的嘴唇微動,那口型是——二郎。

他們看到了彼此晦暗不明的眸光。

兩船剎那交錯,飛速脫離。

戰陣之前,楊懷深不敢分散精神,他轉過頭來,拔刀指向敵船:“登船!”

林斐的船減緩了速度,她站在船尾遙望。

她看著官軍無數道鋼索鐵爪拋向敵船,扒住了船舷,貼近,搭柵板,登船。甚至有些人根本沒走舢板,直接從一條船跳到了另一條船上。

楊懷深便是這樣跳過去的。

林斐看著這一場廝殺,直到結束。

再見到楊懷深的時候,他身上臉上都有血跡。林斐遞過去一條投過的溼手巾。

楊懷深接過,擦臉,問:“怎麼是你?”

林斐道:“我知附近有官軍,沒想到是你。”

楊懷深打量她:“你就是零方君?”

林斐道:“是。”

楊懷深把手巾丟還給她:“你日子過得挺快活。”

林斐打量他,眼前這個楊懷深,不像她那個已經功成名就的前夫,倒更像少時那個章臺走馬的風流少年郎。只是姿態刻意。

她道:“是,我很快活。我這一輩子,大概就是這幾年最快活。”

楊懷深咬牙。

“二郎。”林斐道,“你還沒想開嗎?”

楊懷深冷笑:“我嬌妻美妾,兒女雙全,功成名就,我有什麼可想不開。”

“那就好。”林斐道,“我就怕二郎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楊懷深問:“什麼道理?”

林斐道:“並不因為你好,別人便一定會愛你。也不因為你深情,對方就一定會回應這深情。你是個很好、很重情的男人,我很知道,只我始終愛不上你,實也沒辦法。”

楊懷深道:“則你到底為什麼愛高大郎?我實不覺得他哪裡勝過我。”

林斐無奈道:“我早說過,他並沒有勝過你。我也已經幾乎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楊懷深恨道:“你實是個沒心沒肺的薄情女人。”

“正是。”林斐道,“我這兩年漸漸明白了,其實我對男人與情愛,都沒什麼興趣。只是從前,作為女郎,我被要求必須去愛誰或者嫁誰,並沒有別的選項。”

楊懷深突然無力。

林斐看他模樣,心終於還是軟了一分,道:“或許我與二郎,相遇時間不對。二郎娶我時明明已經功成名就,在我心中,卻始終覺得你是當年章臺走馬的少年。我知二郎本事,今天才第一次親見。二郎的風采,著實令我心折。倘若我們今日是初遇,或許我便會愛上二郎也說不定。”

楊懷深道:“你只是安慰我。”

林斐笑起來。

火光下,她一身青衫,革帶束腰。玉樹臨風,英姿挺拔。

她眼中的光彩,是從前她作他妻子的時候從沒有過的。

那時候她笑起來都從來不露齒,標準的貴女式的笑容。但那笑意從來不達眼底。

楊懷深少時風流,在雲京不知道欠了多少風流債,怎麼會不懂女人。

她的不快樂,他早知道。只他也沒辦法,他已經比旁人強了這麼多,他給她的都不能使她快樂,旁人誰還能做到?

現在他卻終於知道,她根本不想要任何旁的人。

楊懷深終於釋然,恨道:“我一輩子的風流債,都應在你身上得了孽報。”

林斐看他目光,知道他終於放下。她笑道:“那我來世再還吧。下輩子做夫妻,我一定好好愛你。”

楊懷深黑了臉:“走遠些,下輩子再也不想遇到你。”

林斐大笑,離去。

楊懷深望著她遠去,長長吐出一口氣。胸中塊壘盡去。

這一年秋天,北庭大都督李衛風,使人將他剛滿兩歲的兒子送到了雲京。

謝玉璋拿著謝寶珠的信,告訴李固:“姐姐本是勸他孩子滿了一歲便送過來,七哥捨不得,這才拖了一年。姐姐說,這是他的長子,望我們善待他。”

“你姐姐瞎操心。”李固說,“這是我七哥的兒子,我豈能不善待。”

他將那孩子舉起來逗弄,虎頭虎腦的男童咯咯笑,一點不認生。

李固道:“你看,你看!他生得多像七哥!”

“給我抱抱。”謝玉璋伸手接過來,“哎喲,好沉!是個小胖子!”

她逗弄孩子的模樣讓李固心中泛起漣漪,他道:“就把他養在丹陽宮吧。”

謝玉璋道:“當然。他這麼小,放到邶榮侯府去誰放心。出了什麼事,我怕七哥提著刀來砍我。”

這孩子自此便養在了丹陽宮,他一到雲京,李固便給了他邶榮侯世子的身份。這娃娃小小年紀,走路還晃,頭上就已經頂著朝請大夫、寧遠將軍等一串頭銜了。

丹陽宮中,自此常有孩子笑聲。

開元十三年,南方匪患基本靖平,交通往來通暢無阻。北貨南下,南貨北上。自承景書院之後,各大書院於戰火後紛紛恢復了元氣,引人讀書,教化百姓。

漸漸有了四海晏平的盛景。

開元十四年上元夜,帝后攜手登上城樓,向城下灑下成筐的小金錢,與民同樂。

看著下面的燈火與百姓,耳聽著隱隱傳來的絲竹宴樂之聲,李固回想這一路走來,胸中有無限感慨。

謝玉璋問:“怎了?”

李固道:“回想起昔年烽火,再看如今百姓安居樂業,頗有所感,只說不出。”

謝玉璋笑道:“都是因為有你。”

李固望著妻子,也笑了。

“天下有我,江山安寧。”他說,“中宮有你,我心安寧。”

他給她繫好了斗篷,對她伸出手:“走吧,回去吧。”

謝玉璋眼睛笑得彎彎,把手遞到了他的手裡。

吉時在後面跟著,聽著帝后手拖著手在前面喁喁私語。

“太瘦了,”皇帝捉著皇后的手腕,說,“多吃點。”。

皇后說:“好。”

【正文完】

庚子年·春袖側

頗多曲折,一言難盡。感謝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