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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錦心閣。

陶氏凍得打哆嗦, 兩個宮女手忙腳亂地給她燒水沐浴。足足泡了小兩刻陶氏才緩過來了一些, 熱水帶來的溫暖將浸入骨髓的寒氣一分分驅了出去。她重重地舒了口氣, 回到臥房後, 幾乎癱倒在床上。

楚良娣……可真是飛揚跋扈。

陶氏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床架上的雕花, 在滿心的憤慨與懵然中, 忽地笑出了一聲。

呵。

太子看見了, 太子什麼都看見了。

不僅看見了,而且進玉斕苑時神色難看得可怕。

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麼?

楚良娣跟太子解釋不清楚的,畢竟在太子看來, 她就是什麼也沒有做——她只是在園子裡走動而已,雖然到了楚良娣的院外,但院外就不算楚良娣的地盤了, 總不能是她院外就平白招惹了楚良娣。

楚良娣亦不能指責她什麼, 難不成說她想勾引太子?她可什麼也沒幹,楚良娣那麼說了, 就反是證明自己嫉妒心強不容人了。

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誰也不會喜歡那樣的女人。

楚良娣勢必會失寵, 這比她今日直接引得太子關注來得更好。

盛寵穩固的人是不容易被動搖的, 唯獨太子自己對她心生厭惡, 旁人才會有機會。和楚良娣到底已這樣“穩固”了兩年, 陶氏先前都不敢設想如何讓太子厭惡她,沒想到她自己出來作死。

過去的兩年裡,東宮裡春風得意的只有她。

這黃曆終於可以改上一改了。

陶氏想得心中舒坦, 加上受了凍後身上乏力, 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已是下午,陶氏撐坐起身喚人進來服侍梳妝,卻一眼就看見身邊的宮女哭喪著臉。

“怎麼了?”她隨口問。宮女秀眉皺著,支吾了半天,才說:“娘子……怕是不好了,聽聞太子殿下照常同楚良娣一道用了膳,下午也一直在玉斕苑裡,好似沒生楚良娣的氣。”

宮女怕的是楚良娣沒遭殃,後續就該來找陶氏的麻煩了。但陶氏一時尚未想到那兒,騰地站了起來:“怎麼可能?!”

她的心思全在太子身上,被這結果驚得不能自已:“豈會?楚氏那樣的飛揚跋扈,殿下又什麼都瞧見了,豈會還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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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低著頭搖了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陶氏愣在了那兒,愣了好半晌才又問:“殿下……什麼都沒說?”

“反正……反正奴婢沒聽說。”宮女囁嚅著小心地抬眸睃了睃她的神情,復又低下頭去。

玉斕苑中,沈晰差了人去陶氏那邊盯著,就把這事放下了。

而後他專心致志地看了大半日的摺子,大多是東宮官呈過來的,也有些是父皇交給他的事。晚上臨睡前倚在床上,沈晰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一封楚成遞過來的一封,裡面是件需要朝廷來決斷的案子,但他讀來覺得有趣,就把楚怡拉過來當個故事講給她了。

這個案子是這樣的,婦人付盧氏十五年前丈夫病故,她安心守了十五年的寡。這十五年裡,她孝順公婆、撫養年幼兒女,幾年前當地官衙還賜過她一塊貞節牌坊。

但去年,付盧氏外出買東西時與一個路過經商的商賈見了面,二人竟一見鍾情,春心萌動。付盧氏跟公婆提過改嫁,公婆應允,但族中不答應。過了三兩個月,付盧氏忍不住了,就與那商賈趁夜一道私奔了。

那一整個村子都是付家人,他們沒跑出太遠就被抓了回來。

族中便將二人交送給了官府,付姓鄉賢們聯名要求按律處以嚴刑。案子從一個小村鎮一直鬧到湖南巡撫那裡,巡撫給判了個秋後問斬,但底下的官員卻是意見不一。

“我看反對的這波人,基本都是你哥哥攛掇的。”沈晰笑道。

楚怡一聲輕哼:“那我哥哥攛掇得對!”

沈晰凝神:“你說說看?”

楚怡便從他懷裡撐坐起來,鄭重道:“什麼宗族鄉賢,我看都是嘴裡說著仁義道德,行的是欺壓百姓之事!就說這事吧,人家當公婆的都點了頭了,和他們這些外人有什麼干係!還敢說什麼‘按律處以嚴刑’——若是按律,女人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當公婆的點了頭我看她兒子也不會反對,她早就可以順順當當嫁過去了,用得著私奔?”

沈晰頗愛聽她這樣義憤填膺地打抱不平,沒聽夠,就又邊誇她邊給她提供更多線索:“你說得對,而且這事最初鬧起來也是她公婆子女出面求情來著。她公婆家底頗豐,說原就願意備一份豐厚嫁妝讓她改嫁。”

楚怡明眸一瞪:“有豐厚家底在這裡,鄉賢們為什麼蹚這個渾水就更值得懷疑了!”她邊想邊陰謀論了起來,“她丈夫沒了,家產便是子女繼承。可若她的名聲髒了呢,是不是過些日子鄉賢們就能懷疑她子女是否是自家血脈?到時他們都不必把人逼死,只消用這個疑點逼她公婆從別的支系過繼孩子,這家產歸誰也就不好說了!”

——這種古代家族裡的財產鬥爭,她在網上刷到過案例分析。擱在現代雖然大多沒有這麼複雜殘忍了,但類似的故事也是有的。

——放在北京,叫《第三調解室》;擱在上海,叫《老孃舅》。

沈晰聽得哭笑不得,擰著眉頭在她額上彈了一記:“你可真會想。”

“沒這種可能嗎?”楚怡揉著額頭看他,他一哂:“有可能。”

說罷他就翻身下床,但此時時辰已很晚了,兩人原已都準備睡覺,楚怡就問了句:“幹什麼去?”

剛要起身的沈晰轉過頭笑:“去見見新來的美人啊。”

楚怡:“?!”

他笑意愈濃:“你覺得史氏比較好麼,我去見見。”

說著又要起身,楚怡當然不肯,張牙舞爪地一把撲住他:“不許去!”

他已然在憋笑了。其實她也在憋笑,揚起臉正色道:“好什麼好,她們兩個都不好,你不許去!”

“哈哈哈哈哈哈。”沈晰不憋著了,心滿意足地笑了一通,跟她說,“你躺著,我去把這摺子回了叫人發回去,讓她趕緊改嫁,省得兩個都押在牢裡。”

楚怡這才松了手,他去書桌邊回了摺子,不過多時就回來躺著了。

她伸手抱住他,咂咂嘴:“陶氏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看看吧,若她不再惹事,這事就了了。畢竟這個天受凍也不舒服,你也算罰過她了。”

楚怡點點頭:“我同意,而且其實她也沒幹什麼。爭寵嘛,我能理解,只是不待見她來我的地盤上爭寵!”

沈晰又被她逗笑了,笑得眼底一片柔和,接著又說:“但她若還不安分,我自會治她。你不用操心,我已安排好了。”

他這麼說,她就放心。楚怡便輕鬆地點了點頭,而後便將手從他衣襟下探了進去。

沈晰眼眸微眯,她手指輕撫著他緊實的肌肉,故意把語氣弄得十分撩人:“夫君這些天都好忙哦——”

沈晰輕咳了聲,但是繃住了臉。

她的柔荑繼續向上撫弄:“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大前天……都沒有跟妾身親近!”

下一瞬,他就猛地侵了過來,一把將她箍在身下。

楚怡驚聲尖叫,叫到一半又添了笑意,床帳中的氛圍很快燥熱起來。

次日,陶氏起了個大早,精細地梳了妝,打算到太子妃那邊去。

楚良娣的事總不能就這麼完了,那麼大的錯處換過誰都不會輕易放過。太子寵著楚良娣,她總歸還能找別人鳴不平,她不信皇宮這樣規矩森嚴的地方能由得楚良娣這樣橫著走!

收拾妥當後陶氏便出了院門,然而沒走兩步,兩個宦官就橫到了她面前。

她嚇了一跳,都沒注意到他們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只從服色看出他們是太子跟前的人。

“什麼事?”陶氏強定著心,兩個宦官似乎都已在這裡等了許久了,臉上頗有點疲色,但還是堆起了點兒笑:“娘子這是去哪兒?”

“我去向太子妃問安。”她說。

二人相視一望,接著,右邊那個伸手一引:“問安不急,殿下有旨,請您過去一敘。”

陶氏頓時周身都打了個激靈,昨天聽聞的事令她完全無法覺得太子此時傳她有什麼好事。但說不去又不行,陶氏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兩個宦官走了。

玉斕苑中,沈晰今日難得地容許自己睡了個懶覺,原本上午想再稍微歇歇,聽張濟才說陶氏來了時,不禁皺了眉頭。

他並不知陶氏是否真的會去找太子妃,只是覺得若她心有不甘,找太子妃鳴不平是個比較容易想到的法子。

他也沒料到陶氏會這麼起個大早就往那邊趕,目下他還在玉斕苑呢,若讓楚怡和陶氏見了,大概多少會有點尷尬。

他又抬眸瞧了瞧,坐在妝臺前的楚怡也明擺著不想見陶氏,現下臉色都不對!

沈晰笑了聲,告訴張濟才:“不必讓她進來,我去院子裡問話。”

張濟才應聲,躬身退下,沈晰笑看看楚怡就轉身走了。楚怡一時還真好奇得像跟出去看看他到底要跟陶氏說什麼,但轉念又覺這會兒她一出去那勢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只好作罷。

院子裡,陶氏一看見太子便誠惶誠恐地跪下了,沈晰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坐在了廊下:“會被帶過來,說明你方才想找太子妃去。”

“……是。”陶氏不敢不認,嗓中發哽地道,“臣妾正想去向太子妃殿下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