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拔弩張、殺氣瀰漫的時刻, 封月閒卻不會漏聽宋翩躚一句輕語。
她海棠紅裙衫前白光一片,身後是陰涼的臨水殿,光影交界處鍍在她裙衫之上,手中銀劍與白日流金相映。
封月閒微微側身,光影隨之在她身上淌過, 聲音冷肅下透著柔和:
“嗯?”
封月閒極為自然地應下。
青陸……
宋翩躚握緊匕首的柄, 目光定在那兩個小篆上。
一息, 兩息。
她輕輕吸口氣,將匕首翻轉過去,不再看那兩個字。
現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不過, 宋翩躚仍將匕首握在手心, 未還給封月閒。
寶津樓。
賢妃攙扶著皇帝,領著三皇子, 在文臣拱衛下來到寶津樓前。
她心心念念著萱草傳達的話,說是皇家少不得來寶津樓避一避, 這裡也會佈置後手。
賢妃沉住氣, 抬眼一掃,卻見寶津樓被御前侍衛並京軍圍了個嚴實,說是固若金湯也不為過。
賢妃心下一咯噔。
不過, 京軍之中的南軍是楚王的人手, 說不準是南軍——
為首將領拱手道:
“皇上萬福, 臣北軍統領謝佑,奉太子之名拱衛寶津樓。”
北軍謝佑?封家的人,賢妃當即死了心, 寶津樓四處開闊,在如此防守下,刺客是再也混不進來了。
老皇帝匆匆走了幾步,氣喘吁吁,帶著人進了寶津樓後,才有心思誇一句:
“太子思慮周全。”
文臣們連連稱是,在此時,沒人會想不開唱反調。
一瞬間,殿內都是褒揚太子的溢美之詞,合著外頭隱隱傳來的刀戈聲,頗有幾分詼諧。
賢妃將三皇子擁在膝下,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茶碗中。
首座自來是至尊之人才能坐,首座的茶碗,當是給皇家這對父子好生準備的。
賢妃手在袖下顫了幾顫,到底沒有當著數十雙眼作惡的底氣,轉而道:
“方才一嚇,倒有些口幹,皇上身子可暢快,可要用些茶?”
老皇帝點頭:“是有些。”
“奴才該死,竟要賢妃娘娘提點著差事。”大太監惶恐道,當即輕扇了自己一巴掌,拎起水壺給皇帝斟茶。
“無事。”
賢妃儘量維持著笑吟吟的面容,袖中收攥緊了拳,全身都緊繃著,壓抑著眼中的期待。
在她注視下,皇上舉杯要飲。
“皇上,聽聞臨水殿人手不夠,臣有意遣三成人手相助太子。”謝佑拱手揚聲,生生打斷了皇帝的動作。
皇帝手下一頓,好似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的病秧子兒子還在前頭受難。
“對,對,快去。”
謝佑目光在他手中的茶碗上停了停。
皇帝似乎也覺得良心過不去了,太子還在擔驚受怕,生死未卜,他卻有心思坐著飲茶了。
皇帝輕咳兩聲,放下茶碗。
謝佑這才道:
“謹遵聖命。”
賢妃揪緊了帕子,謝佑真不愧是封家走狗,真能壞事!
她心裡暗罵,卻忍不住驚惶失落,今日的局還是敗了嗎?這對父子不過苟延殘喘,為何不騰個位置?
她從花信年華熬到現在,竭力去保養容顏,卻還是不可挽回地衰敗下去,皇上再不死,她就要在深宮熬幹了——
在賢妃自怨自憐、幾近失神下,一隻小手伸向桌面,將皇上未飲的茶碗拿到手中。
宋端咧出笑來:
“父皇不飲,兒臣口幹,便喝了。”
老皇帝對幼子還是頗為放縱寵溺的,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可這聲,同時將賢妃驚醒。
她猛一睜眼,就見她的命根子端著毒水往嘴裡送——
“啪!”
茶碗在地上摔出粉末,茶水迸濺開來。
所有人看向首座的賢妃。
“母妃?”
賢妃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著宋端,目帶後怕,又有慶幸。
幸好,幸好端兒未喝下。
她一把將宋端攏入懷中,待這股子本能過去,她這才反應過來,周遭安靜的嚇人。
似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異常。
她面容一滯,抬眸看向老皇帝。
皇帝驚疑不定,微微歪斜的面容裡藏著雷霆之怒。
他伸手指著賢妃鼻間,手指顫個不停:
“你,你說說,這茶裡——是有什麼!”
侏儒被擒,此次刺殺終是落下帷幕。
封月閒親領封家將並侍衛,簇擁著宋翩躚前往寶津樓。
眾人都明裡暗裡偷看封月閒,目中有不敢置信,有敬畏不已。
往常只知封月閒有武藝傍身,哪知她的武力眼力竟如此卓絕。
她雖護佑太子身畔,不曾迎戰,但幾次出手都極為亮眼。
眼力,手上功夫和迅疾的反應,均非常人能做到——否則,也輪不到太子妃親自出手了。
在群臣重新整理對封月閒的認知時,一行人腳下不停,匆匆來到寶津樓。
樓外,謝佑湊上來,三言兩語地把賢妃之事說了。
等宋翩躚見到老皇帝,果然,賢妃已不在廳中,她微微一笑,行禮道:
“天佑父皇,刺客已盡數捉拿,待回頭審問,定要捉出背後捉神弄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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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瞧著精神氣極差,聲音虛浮:
“真能捉到?”
不怪皇帝沒信心,這許多年來,時不時的總有刺客突襲,可那些都是死士,身上毫無印記不說,嘴也相當嚴實。
宋翩躚只道:
“兒臣盡力而為。”
此次端午金明池之行,來得風光體面,走得人心惶惶。
比起刺客什麼的,賢妃知道茶碗中有毒、還誘皇上去喝的事兒更讓人瞠目結舌。
這可是賢妃啊。
伴了皇上大半輩子,說句寵冠六宮也不為過,皇上統共就三位皇子,她獨佔其二,說句不好聽的,太子哪天沒了,她就是太后。
為何想不開!
但沒人敢在外頭議論此事,這是皇帝家事,極丟臉面的,得給皇上個面子。
當時皇帝的臉色都氣得發青了,更是當堂讓人把賢妃“送去歇息”,瞧著是要親自處理的架勢。
旁人都瞧出來了,宋翩躚怎會不知,她絕口不問賢妃下落,顧自令人處理刺客,安撫平民,一項項交待下去。
待事處理完,她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宋翩躚圖清淨,躲到明壽宮。
其實在東宮也無人敢擾她,只是……
在東宮,心不靜。
到了更為陌生些的明壽宮,她著輕衫羅裙,倚在廊下,望進一叢錦葵。
宋翩躚將一切細微之處在腦中過了遍,指尖刮過匕首上的小篆。
她還未還給封月閒。
她問09:“你之前曾說,不同小世界的人,不能互通,是嗎?”
09篤定道:“是的。”
宋翩躚:“我現在有新的問題。”
09:“什麼?”
宋翩躚加重語氣:
“林輕鷺和封月閒,是小世界的人嗎?”
“還是……她們有什麼特殊身份?”
一陣風拂過,院中細竹簌簌作響,錦葵搖動。
宋翩躚聽著聲兒,屏息等著09的答覆。
宋翩躚看不到的系統空間內,09抱著大鉛筆皺眉想了想。
林輕鷺當然是小世界的人了,否則怎麼會是重要任務物件呢?
09分外自信,張口就要回答宿主,讓宿主不要胡思亂想——
一條明潔光束刺破時間空間,穿透員工宿舍的白色牆壁,直直送入09眉心。
團團瑩白的光如同傳輸物,順著光束,輸入09腦中。
“滴——認知重塑中——”
風停了。
面對自己的問題,09許久沒有說話,彷彿掉線了,這還是第一次。
宋翩躚眸中劃過深思,手指按在匕首上,喚道:
“09?”
“宿主。”
09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常。
“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還是需要向部門申請查詢許可權?”
宋翩躚聲音含笑,態度卻很堅定。
她要知道答案。
可這次詢問,09的回覆很是迅捷。
09語帶歉意:
“剛剛我去查了查資料,發現的確有一種特殊情況。”
宋翩躚唇微張:
“所以……?”
09顯然很理解宿主最在意的事情,她頓了頓,道:
“林輕鷺和封月閒,的確是同一人——也不能說是人。”
懸在空中、離地只有一線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可能宋翩躚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唇角輕輕揚了起來。
她的注意力被後半句捉住了:
“她……是什麼?”
“在小世界功能性人物缺少時,快穿局會派遣員工到小世界,進行重要人物的扮演工作。”
“但因這種扮演較為簡單,只要配合快穿局員工的工作,不需要太多的主觀能動性,甚至是自我意識。”
“因此,在快穿局人手不足的情況下,統一招聘了高等文明世界中的新人類,從事扮演工作。”
“新人類。”
宋翩躚輕聲念了念這個詞彙。
“她是新人類。”
09貼心補充:“是的,新人類就是高等智慧人,在高等文明世界中,他們掀起過革.命,自行擬定了‘新人類’這個種族名詞。”
“新人類之所以適合扮演任務物件,是因為他們缺乏人類的真實情感,不會被感情所困。”
“他們可以透過快穿局安排,體驗任務物件的前半生,在自我性格意識的基礎上,衍生出獨具特色的人格,這也是扮演的意義所在。”
宋翩躚捉住重點:“所以在我完成任務後,她結束扮演,脫離了小世界?”
09道:“是的,世界成功存檔。”
“我能在快穿局見到她嗎?”
09小聲道:“見是見不到的,新人類有自己的領域世界。”
宋翩躚輕輕舒出口氣,斂下眸子,看向“青陸”。
“那我們兩次相遇,是巧合嗎?”
09遲疑道:
“……應該是的。”
“但如果合作合拍,我們是可以打申請的,申請快穿局安排你們合作任務。”09趕緊補充,“熟悉的搭檔也能提升工作效率嘛,快穿局一般都會同意的。”
宋翩躚怔了怔,一笑,不知在笑快穿局還是什麼:
“快穿局永遠把效率放在第一位。”
09見宿主笑得像春風一樣,讓人看得身子都柔呼呼了,心裡也輕鬆起來,她轉轉眼珠,小聲提醒:
“快穿局有退休制度,只要任務做得好,以後手牽手退休養老各世界度蜜月都是沒問題的!”
宋翩躚眨眼,來不及在感情上做出反應,理智先捉住了這條資訊裡最讓她驚訝的:
“度蜜月?”
09:“嘻嘻。”
“高等文明的新人類和人類可以通婚,快穿局裡,也是可以的喔——”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作者有兩大不解:
1.你們居然不歡迎帶來快樂的主線,還打它,主線不探頭你們有甜甜的戀愛看嗎?打主線的快道歉!
2.虐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