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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航行至大青河口的時候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樾國西京早該落雪了,而海邊地方稍暖和些,天氣尚晴朗,唯風比較大,颯颯吹來,有說不出的蕭索。

河口處屬於鄭國領土。鄭國經去年與樾一戰後割地賠款,到這光景還未恢復過來。原本他們同西瑤一樣,也是海上貿易的行家,而現在港口幾乎見不到外國商船,所有停泊的鄭國船隻都老舊破爛,也許商家早就逃難去了。

玉旒雲船上的水手都是西瑤裝扮,自由商人的行動不受國界之限制。是以他們靠岸的時候,並沒有人來盤查――其實,以他們的裝束,在楚國靠岸也是絕對安全的,只不過,為了把張至美夫婦騙到樾國去,玉旒雲吩咐,除了必要的補充淡水和食物,不得停靠楚國港口。

算來大家已經許久沒有踏上過陸地。海上的風光再好,卻很單調。玉旒雲早就憋悶壞了。終於到了鄭國港口鎮海,她就下令:大家到城裡轉一轉。

張至美夫婦舉目無親,早把玉、石二人當了知己。自然就陪著他們一起上了岸。

一行人到了市集上,見處處蕭索,許多商店都關著門。好容易找到一家飯館,裡面的酒菜更是淡而無味。張夫人多年來嬌生慣養,在船上已經吃盡了苦頭,這時終於忍不住抱怨起來:“這魚這麼腥,怎麼吃啊!”

正說的時候,見到一個拿胡琴的老人帶了個小姑娘走進店來,想來是賣唱的。看到客人只有玉旒雲這一桌,就走了過來,道:“幾位要聽曲兒嗎?我孫女兒唱得不錯。”

張至美性好風花雪月,早就無聊得快死了,自然說:“好,好,有什麼曲子?”

姑娘道:“會的不多,請公子勿見笑。”因唱道:“秋風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胡地多飈風,樹木何修修。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這古歌本來悲涼,姑娘唱來更顯得哀傷。張氏夫婦想到自己遠離家鄉,而牟希來又兇吉不知,不免都喟嘆。

玉旒雲看這祖孫倆瘦骨嶙峋,恐怕是很久也沒吃飽了,生了憐憫,就想打賞些銀子。卻見掌櫃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要死了!要死了!誰讓你們來唱的?你們不要腦袋,我還要呢!快走!快走!”就出手攆祖孫二人。

老人啞著嗓子:“掌櫃的,您就行個好……我們幾天揭不開鍋啦。再不出來賣唱,可要餓死――這孩子的娘還病著呢!”

掌櫃道:“餓死也是死,掉腦袋也是死――你想死,可不能拉上我――快走!”

玉旒雲看不過去了,將銀子“啪”地在桌上一敲:“老人家,你拿著!”既而又問掌櫃:“人家討生活也不容易,你為什麼要攆他們?為什麼他們賣唱就會掉腦袋?”

掌櫃見出手這麼大方,知道這個客人有來頭,因客氣地說道:“公子是外鄉來的麼?”

玉旒雲道:“不錯,我們是西瑤人,剛來此間。”

掌櫃道:“哦,公子有所不知,上個月廿五,我鄭國皇帝陛下駕崩了,現在是國喪期間,自然禁止一切宴樂。”

啊?鄭國皇帝駕崩!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他們此來有攻下鄭國的計劃,現在皇帝駕崩,國中上下權力交接一片混亂,豈不是大好時機?

“難怪街市蕭條。”玉旒雲道,“不過,等到新君登基就應該恢復了吧?”

賣唱的祖孫接了銀兩,對她千恩萬謝,又道:“新君登基?還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下去了。”

掌櫃也跟著嘆道:“你沒法過――我也沒法過啦,該關門了。”

玉旒雲來了興趣:“恕在下初來乍到,不太明白。皇上駕崩,接著不就是太子登基麼?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當然是越早登基越好。為什麼你們說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掌櫃反正也沒有生意,乾脆就拉張凳子坐下來閒聊――原來那鄭國皇帝自從割地賠款後就一病不起,到八月的時候,他的太子得了急病,太醫束手無策。有的說,非得去尋訪百草門的後人不行,但百草門早就劃入樾國地盤,傳人下落不明,要上哪裡去尋找呢?這樣,太子沒拖一個月就去世了。鄭國皇帝白髮人送黑髮人,病一發重了,到十月裡,還沒來得及冊立王位繼承人就撒手人寰。他尚有三個兒子一個叔叔和兩個弟弟,各各都想當皇帝。其中以二皇子和皇叔的力量最強,都是手握兵權的。兩個人現在正拉幫結派。其他的人也招兵買馬。因為大家互相誰也不服誰,所以須得做出一件讓鄭國百姓都信服的驚天動地之舉,才可以坐穩王位。於是大家初步計劃,誰可以帶兵取回被樾國佔去的半壁江山,誰就登基為王。

“哦?”玉旒雲聽了真是大喜過望:我還想著怎樣找個由頭收拾你們,你們倒自己撞上來了。什麼二皇子、皇叔,聽都沒有聽說過。鄭國會打仗的人唯有曹猛,已經被斬於翼水。其他的,無非草包而已!不過她還是裝作憂慮地道:“這要是真的開了打,的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完。至於打不打得贏,更是沒人說得準。若是大家都沒有把半壁江山搶回來,難道還沒人做皇帝了?可不要天下大亂?”

掌櫃道:“怎麼會沒人做皇帝呢?如果二皇子和皇叔都打不贏,或者出了什麼意外,還剩下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兩位皇弟,總有人出來――至於是誰,又要怎麼個決定法……唉,我們老百姓管不著,只有吃苦的份。”

石夢泉也覺得這個國家太沒道理,都到這危急存亡之秋了,皇室內部卻鬥來鬥去――不過哪個國家不是如此?西瑤,楚國,還有樾國――也許皇室生來就是不太平的,不管國家是否太平。

玉旒雲道:“那二皇子和大皇叔打算幾時打樾國呀?我還趕著要做生意,萬一打起來,可就糟糕了。”

掌櫃道:“誰曉得?唉――公子是要在我國做生意還是去樾國?”

“我……去樾國。”玉旒雲道,“不過若能在這兒脫手些散貨也是好的。”

掌櫃搖搖頭:“公子看看我們這裡,能逃難的都逃難了,被拉壯丁的就拉了壯丁,還做什麼生意?你想去樾國就快點去吧。遲些打起仗來可就過不去了。”

得到了這個訊息,玉旒雲立刻回到了船上,下令即時離港,全速向上游前進。張至美夫婦自然以為是為了躲避戰亂,要快些進入樾國的領地,而石夢泉卻明白,她這是要趕緊掌握邊境情況,以謀大事。

西瑤水手都駕船技術高超。過了三天,就到達了鄭樾邊境,再一夜,已然進入樾國。他們在一座舊時商港停泊――這裡和鎮海的情形相似,因為戰亂之後還未恢復,只有些破舊的船隻。原本港口附近的市場也關閉,店鋪早就人去樓空,在清晨的霧氣裡顯得鬼森森。

總算又踏上了樾國的土地!石夢泉深吸了一口氣,清冷的,滿是北國的味道。玉旒雲在旁邊笑道:“你做什麼?莫非也發了詩情?”

石夢泉笑了笑:“詩情倒沒有,饞蟲有一條。好久沒吃樾國的飯菜了,懷念得很呢!”

玉旒雲道:“那恐怕你還得饞很久。這裡才攻下來一年多,恐怕還只有鄭國菜吃。”

石夢泉本來也就是玩笑,因道:“哪裡有鄭國菜?這裡鬼影也不見,恐怕只有西北風。”

玉旒雲道:“哈,那可正好。西京到了冬天也是刮西北風的,我看這裡的西北風和西京也差不了多少。你就喝點西北風,也是家鄉菜嘛。”

鬥嘴的時候石夢泉習慣了讓玉旒贏,因此只笑了笑,權當自己甘心去喝西北風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兩人都朝碼頭的路上望去,漸漸看到霧中的人影了,大約有二十來個,都是樾軍服色,由一個十夫長模樣的人帶著,正晨操。

玉旒雲當初是和呂異一同來攻打鄭國的,戰勝之後鄭國割讓了土地,也就順理成章的派了呂異的部眾來駐守邊疆。呂異任人唯親,留自己的外甥範柏在此做總兵。看來這一隊就是範柏的手下。

倒還勤奮嘛,玉旒雲有些意外,聽說範柏是個懶蟲啊!

石夢泉咳嗽了一聲:“大人,他們朝咱們這邊來了,現在恐怕還不是表露身份的時候。”

玉旒雲也是一般想法:未料回到了自己的國家,還要像身在敵境一樣處處防範!

兩人便打算趁著霧氣的掩護轉回船上去,叫張至美夫婦來應付士兵的盤查。不料,還沒轉過身,那邊已有兵丁喝道:“前面什麼人?站住!”話音落下,一隊人已經“噠噠噠”跑到了跟前。“你們是商人麼?哪一國的?”

石夢泉道:“西瑤。”

兵丁道:“西瑤?做什麼生意?為何在此靠岸?”

“做的茶葉生意。”石夢泉應道,“這裡不能靠岸嗎?”

兵丁道:“這裡靠近邊境,已經是軍營的地界,不許民船停靠。你們趕緊離開。”

原來變了軍營,玉旒雲想,那就是撞到了範柏的手裡。她可不能讓呂異知道自己的行蹤。聽到兵丁驅逐,她求之不得:“多謝告之,我們這就走。”

“慢著!”那十夫長喝住他們,“我們要登船檢查。”

那還了得!船上這麼多火炮怎麼可以叫人看見?玉旒雲暗想,也許是這些士兵想要找點兒麻煩,揩些油水。因笑著低聲道:“各位軍爺行個方便吧。這茶葉一旦走了氣,就沒法賣了。”悄悄地遞過一錠銀子去。

十夫長“啪”地一下開啟了她的手:“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我們只是檢查,又不是破壞。你船上沒有違禁之物,立刻放你離去。”

“軍爺,”石夢泉打哈哈道,“我們只是誤停在軍港中,立刻就走,還不行?就別為難我們了吧”

“不行!”十夫長態度堅決,“已經在軍港靠了岸,就是漁船也要搜查。你們若是再阻撓,我就要將你們拿下了。”

難不成得動手了?玉、石二人互望一眼,對付這二十個普通兵丁還不算困難,但是打草驚蛇,萬一引了更多的人來,那就一定會暴露行蹤了。

十夫長以為他們怕了,上前一拱手:“兩位放心,我登船檢查,一定不會毀壞你們的貨物。”便朝手下一揮手,士兵們就跟著他朝福船而去。

這可糟了!玉旒雲只能速戰速決,緊走一步,“呼”地朝一個兵丁的肩頭拿下。

那兵丁的功夫也不含糊,聽風辨位,肩膀一縮就閃開了,叫聲“好哇”劈手來抓玉旒雲。玉旒雲又豈能被他拿住,縱身一翻,已約出了他的攻擊範圍。不過,其他的兵丁也發現這邊動上了手,紛紛叫道:“果然有古怪!”捋起袖子攻了上來。

石夢泉自然也捲入了戰團。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他目不斜視,直向那十夫長撲了過去,一拳擊向對手的面門。十夫長自然仰身避讓,同時兩手一剪,想把石夢泉的腕子夾住。不想這正著了石夢泉的道兒。他那一拳根本就是虛招,一探而收。十夫長兩臂剪了個空,收手不及,被石夢泉一把鉗住。“過來!”石夢泉輕喝一聲,就將他拉入了自己的掌握,一手扼住其咽喉,道:“叫你的人停手。”

“休想!”十夫長怒罵。不過這時他和石夢泉離得很近了,晨霧不再阻擋人的視線。他怔了怔:“哎呀,你是……你是石副將……不,石將軍?”

石夢泉正暗呼“糟糕”,那十夫長又道:“那麼……那個是……玉將軍?哎呀!兄弟們快停手!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兵丁們聽了這話,果然全都住了手,個個驚訝,看看石夢泉又看看玉旒雲:“真的是玉將軍和石將軍!”

這時已不能否認,玉旒雲只有飛快的在腦子裡想著對策,但是一個念頭猛地閃過:這些普通兵丁和自己應該沒有多少接觸,怎麼能認出他們來?

“玉將軍,石將軍――”那十夫長道,“你們不認識我了麼?我是鄧川啊!”

鄧川?玉旒雲一下想了起來:當日自己在翼水幾次橫渡,目的是要迷惑鄭軍。呂異一直認為她視打仗為兒戲,堅決不肯配合這個計劃。但是因為她畢竟是皇親,不能當面鬧翻,所以就給她來了個“軟抵抗”,把所有中層將領都召集到自己的軍帳中“商討大計”,讓玉旒雲找不到中層將領來帶兵。當時玉旒雲手底下只有石夢泉一個副將,根本無法指揮整支部隊。她正氣惱萬分,便有一個呂異手下的副將來表明心志。這個人就是鄧川。他不僅自己領兵,還帶了不少下級軍官來幫手,這才使玉旒雲的計劃能夠順利實行。算來他應該是此一戰中的大功臣,只後來因為呂異惱火,所以才沒有升遷――他怎麼成了十夫長?玉旒雲好生驚訝。

鄧川說起這事來更是滿肚子惱火:“玉將軍,別提了!”他把經過簡短地說了一回:原來呂異一直痛恨鄧川等手下“吃裡爬外”,範柏上任後為了討好呂異,就把這些軍官統統降職。而且這職降得簡直離譜兒――副將成了十夫長,其下的參將、遊擊、佐領等等,竟然一抹到底,全都成了小兵。

“這還不是最氣人的。”鄧川道,“我和這些兄弟被派來營地周圍巡查,邵聰他們幾個都被派去伙房啦。”

“什麼?”玉旒雲真是怒氣沖天――邵聰原本是個參將,箭法極好,百發百中。現在這彎弓搭箭的手竟然去抓鍋鏟子了,簡直……

鄧川擺了擺手:“玉將軍,別提這些喪氣事了。我聽說石將軍要做趙王爺的女婿了,實在可喜可賀。”

石夢泉渾身不自在,玉旒雲就替他回答:“那自然是大喜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有喜酒喝。到時一定告訴你們。”

鄧川道:“玉將軍太抬舉我們啦,我們幾個屁也不是,怎麼敢上趙王府的喜酒桌?只要將來還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將軍說一聲,我們跟著將軍衝鋒陷陣,皺一下眉頭,那就不是漢子。”才說到這裡,突然又道:“哎呀,聽說將軍現在不帶兵了,高升做了領侍衛內大臣?”

玉旒雲笑了笑:“不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想我留在身邊。”

鄧川抓了抓腦袋:“雖是這樣,但……鄭國這邊怎麼辦?我們聽說鄭國皇帝死了之後,他的兒子、叔叔、弟弟都想搶王位,後來約定誰打贏了我軍,誰就當皇帝呢――這些大言不慚的龜兒子欠教訓,不過……範總兵人頭豬腦,豈是帶兵的材料?萬一打起來……”

玉旒雲暫時不便洩露自己的計劃,因道:“我調任領侍衛內大臣之後部下都交給了劉將軍和呂將軍,此刻他們就駐紮在瑞津,約有三萬之眾。劉、呂二位將軍自己的部眾分別駐紮在原來鐋國和鄭國的地盤上,加起來怕有十萬人。如果鄭國人真的不知死活前來尋釁,那就把這三處的軍隊都開過來,定能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鄧川道:“唉,到時候還不知範總兵要怎麼指揮呢!再說了,拿十幾萬大軍去把人家踏平踩扁,贏也贏的不光彩。兩位大人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們本在北方打獵。”玉旒雲道,“後來就遊玩到了南方,認識了兩個西瑤朋友,正好搭他們的船。”

鄧川道:“哎呀,剛才真是多有冒犯――玉大人打算從哪裡登岸回京?”

“我還沒想好呢。”玉旒雲道,“皇上也知道我不喜歡成日呆在宮裡,但以後都得在京城當差,悶也悶死啦。所以他特准我先出來玩一趟,多少時日都無所謂。”她想了想,又道:“今天到這裡,不意遇到你們幾個,實在是開心。不曉得能不能在這兒多停泊幾日?只是,這裡現為軍港,萬一被範總兵知道,豈不連累你們?”

鄧川道:“玉將軍肯留在這裡,我們高興還來不及能。您放心,範總兵除了跟他的幾個姨太太逍遙之外,啥也不做。我們兄弟幾個說是巡邏,他也從來不叫我們去問話。就鄭國人打過來,他也不見得曉得。玉將軍樂意留多久,就留多久。需要些什麼,儘管吩咐我們。”

玉旒雲道:“我倒沒什麼‘吩咐’,不過我們的石將軍剛才說許久沒吃到樾國風味的飯菜了。不曉得你們軍營裡能不能做得出來?”

石夢泉正要說“別麻煩”,鄧川卻已經道:“哈,玉將軍忘了現在軍營的伙房裡邵聰在主持麼?如果樾國人燒的就叫樾國風味,那自然就做得出來。否則,非得範總兵自己的廚子才行。”

玉旒雲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邵聰做菜我可不敢吃。但你們若是能找點什麼飯菜來,我船上有好酒,今晚我想請你們弟兄來喝一杯。”

石夢泉這時猜到玉旒雲的用意了:她是想把這些人也收為己用。

鄧川和手下受寵若驚:“將軍,這可折煞我們了。”

玉旒雲道:“衝鋒能一起衝,喝酒怎麼就不能一起喝?你把伙房裡的人也都叫上。今晚咱們船上見。”

這天天黑的時候,鄧川果然領著一批被範柏排擠的兵士來了,都是在當年翼水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官。那被派在伙房的邵聰還當真帶了幾樣自己燒的菜來,道:“在哪裡當兵都得把本分做好。沒道理只有上陣殺敵才盡心盡力,做飯就隨便做的。要是把兄弟們都吃病了,豈不糟糕?玉將軍、石將軍,兩位一定要嚐嚐我的手藝。”

眾人就在甲板上開席。玉旒雲也邀請了張至美夫婦參加。張至美倒是見多了文人的婉約很想見識一下真正的豪放,但張夫人不屑和武夫一處,因此謝絕了,也強把丈夫拉走。一行人反而更加自在,沒一會兒功夫,已經把船上所有的酒一掃而空。

鄧川等將士從前只同玉旒雲打過一場仗,對她還不甚了解。經這一番暢飲,就有人慨然道:“我們去年追隨玉將軍在翼水打仗,開始都是因為信任鄧副將,跟著他才來的。後來打了勝仗,雖佩服玉將軍智勇非常,不過以為您是個寡言少語的鐵面將軍,不敢同您多說話。今日始知將軍豪情萬丈,非常人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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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雲笑了笑:“什麼豪情萬丈,酒逢知己而已。想起當初翼水一戰,多蒙諸位支援,不然國家豈有今日!我玉某人又豈有今日!”

她這一言,把諸人的話頭都引了上來,個個回憶起翼水一戰。當時玉旒雲在翼水上一共渡過五個來回,每一次回來的人數只有去時的一半,到第五次時,十五萬軍隊便神不知鬼不覺地都搬到了敵人的背後。鼓聲一響,樾軍衝鋒,鄭軍則一潰千里。今日在座的人中,有第一次橫渡就埋伏敵後的,也有來回五次的,大家各有各的經歷,各有各的見聞,談起來都是心潮澎湃。然而說了一會兒,又覺得窩火不已。

眾人都有幾分醉意了,口沒遮攔,大罵呂異和範柏不是東西,打仗沒有本事,只曉得疾賢妒能,拉幫結派;尤其這範柏是個無賴,一上任就把本地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統統選到自己的身邊,簡直像是做了土皇帝;軍營附近的老百姓能跑的都跑了,有幾個上門求情想救回妻女的,都被他打得非死即傷。

如此越說越激氣,邵聰拍桌子道:“我們這裡是兵營,又不是他呂家、范家的家宅,搞得這麼烏煙瘴氣的――我的舊部下全都唉聲嘆氣,要不是為了保衛邊疆,他們說寧可做了逃兵,也好過跟著姓範的,眼巴巴看他做傷天害理的事。”

玉旒雲只是由著他們罵,並不出聲,等大家都罵累了、氣得說不出話來時,她才靜靜地道:“既然此人這般可惡,為什麼你們不想法子去兵部參他一本?”

“我們參他?”鄧川道,“他是總兵,我們什麼都不是,哪有小卒參總兵的?就算我們寫個聯名摺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萬歲爺的手上。許多弟兄雖然看不慣範柏的所為,但是還留在軍中,為的就是有銀錢可以寄回家去。我們萬一參不倒範柏,這廝報復起來,這些兄弟可就要倒黴啦。”

玉旒雲道:“也是一慮。諸位要是覺得玉某人說話還有點分量的,玉某人來替你們參他一本,如何?”

眾人先是一愣,既而大喜:“如果玉將軍肯出面,這老小子就活到頭了。”

玉旒雲道:“那好。你們把詳細的情形再好好兒跟我說一遍,他做的每一件惡事都不要漏掉,我即刻就寫。我牽頭,你們願意署名就署上,不願意的也無所謂。此事由我一力承擔,總算我離開軍職後再為將士們做點事。”

眾人都情緒高漲,紛紛道:“誰怕事誰不是漢子!玉將軍牽頭,我們都跟著簽名!”

玉旒雲便向石夢泉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取了文房四寶來。鄧川等人一邊各自回憶,一邊相互補充,玉旒雲就筆走龍蛇飛速記錄。約莫一頓飯的光景,終於把範柏所做的惡事都寫了下來。玉旒雲又潤色謄抄,末了署上自己的名字,而鄧川等人也都跟著簽名。

“這摺子遞到萬歲爺的手裡,”玉旒雲道,“待我再寫一封信給他,算是私下裡再把事情說一回,不愁範柏不垮臺。”

鄧川等人覺得她簡直是仗義無比,頗有俠士之風,都道:“玉將軍肯替將士們和百姓做主,這恩德我們絕對不能忘。您將來有什麼需要的,我們萬死不辭。”

玉旒雲道:“快別這樣說。大家一同出生入死過,分什麼彼此?這摺子和信事關重大,得確保穩妥地送回京城才行,大家可有什麼想法?”

一人道:“這個大可包在我身上――我弟弟也被姓範的整治了,原本是武術教習,現在分派去管軍報遞送。我就叫他八百裡加急親自遞進京城,包準穩妥。那姓範的只顧著風流快活,從來也不管軍報,少了個人他不會發覺。”

玉旒雲喜道:“那可正好。不過八百裡遞送摺子和信件給皇上,未免使人生疑。待我再寫一封信給皇后娘娘,煩她幫忙轉交一切。令弟幫我八百裡加急送信給皇后,外人見到了,只會罵我玉旒雲以權謀私而已。”

如此縝密,眾人皆佩服萬分,無有不點頭贊成。

玉旒雲就道:“事不宜遲,我今晚就把信寫好,明天一早送出。”

眾將士知道能懲惡鋤奸,興致大好,又談了許久才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玉旒雲的書信就八百裡加急往西京遞了。除了參劾範柏之外,她給慶瀾帝的信中當然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內容――正如早先和石夢泉所商議的,他們要奪回兵權來。不過她的信寫得很隱晦,只說自己打獵遊玩到了鄭樾邊境,聽聞鄭人蠢蠢欲動,將要攻打樾軍,恐怕邊境駐軍兵力不足,要慶瀾帝即刻曉諭瑞津駐軍,前來支援。兵貴神速,她寫道,請陛下立刻決策,送信士兵就地立等調兵秘旨。

整一封信中她沒有提到自己想做此次行動的主帥,然而,慶瀾帝的秘旨由傳信士兵帶回,自然是交到她的手上,到時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奉皇命掛帥。

算來信函往返加上慶瀾帝處理的時間,差不多要十天。於是船就在此地停靠不走。玉旒雲利用這時間接見了大批對範柏不滿的兵士,才三日,她來到此間的訊息幾乎傳遍了整個軍營,唯獨範柏自己只顧尋歡作樂,絲毫不知。士卒們對去年翼水一戰記憶猶新,爭相前來拜見玉旒雲。玉旒雲又聽了他們許多對範柏的抱怨,知道連操練也荒廢許久,就叫石夢泉親自督操,士兵聽聞,個個興奮不已,操練認真,勝過從前十倍。

張至美夫婦也跟著一起耽擱在營地。他二人雖然想早點兒去尋公孫天成搭救牟希來,但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他們看玉旒雲好像有軍務似的,也不好一味地催促人家動身。張夫人心裡焦急,只得把怒氣都發在丈夫身上。張至美素來怕老婆,只有好言安慰:“我看玉大人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她總會把我們送到楚國去的。現在著急白白傷了身子,夫人還是既來之,則安之。”

張夫人道:“好個‘既來之,則安之’,這裡除了一群武夫什麼也沒有,我怎麼‘安’哪!”

張至美道:“夫人莫急。那天聽到兵士們閒聊,說此地從前是個大商港,繁華無比。現在雖然被軍隊駐紮著荒廢了下來,但是舊日名勝應當還在。我可以陪夫人去遊玩一番――這時閒人都走光了,正好清靜。”

張夫人想了想,道:“也好,日日都在船上看那些武夫,看得我眼睛都疼了,咱們這就去吧。”

兩人因相攜出門,避開了眾人的注意,閒遊到了城中。看到碼頭市舶司的門樓他們才曉得此地原叫“富安”,這時哪兒還有半份“富安”之景?走到了城裡,不見店鋪開門,也不見飯館做生意,行人道路以目,都匆匆而過,他們就想打聽有什麼名勝也找不著個問路的人。張夫人本是出來散心,這時更加一肚子怨氣,罵丈夫道:“這裡既沒有吃的,又沒有玩的,風景也不好,你拉我來做什麼?我們還是回船上去吧!”

張至美自覺有錯,一聲不敢吭,但一抬頭,忽見街道盡頭一片開闊的湖光,上面彩旗招展,又傳來鑼鼓之聲。他忙道:“夫人,那邊似乎有什麼熱鬧的事,我們看過了再回船上不遲。”

張夫人翻了翻眼睛:“好吧,反正都走到這裡了。”夫妻二人就朝湖邊走去。

到了跟前,才覺得這是到了“富安”了,只見有兩艘畫舫,各載十數個美貌女子,人人手持樂器,正在演奏。而水中間又搭起一座臺來,上面亦有十來個身材曼妙的舞娘在翩翩起舞。岸上人席地而坐,圍著一個小小的水池。池中高低錯落,砌成迷宮一般,最神奇的是,湖水被引到池中就依迷宮的走勢而流淌,恰恰可經過每個賓客的面前。僕人將菜餚從一邊放到水面上,菜餚便自動在各位賓客間流轉,是為“流水席”。張氏夫婦在西瑤也算是出自高官之家,尚且未見過如此陣仗,這時不由傻了眼。

張至美不識人情世故,只道是富安的名流公子在此聚集,心想:難怪飯館都關門,原來吃飯的人都到這裡來了。這流水席實在有趣之極啊!他便想上前看個究竟。

張夫人名門千金,架子很大,別人不出聲邀請,她是決不肯到跟前的,省得被誤會是想佔便宜,因此拉住丈夫,就是不讓他過去。張至美低聲央求了幾句,反而被她呵斥:“你是什麼身份?什麼好東西沒有見識過?做出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幹什麼?”

這句聲音稍微大了些,吸引了席上人的注意,便有一個青年站起身來,打量了二人一下,笑道:“兩位好是面生,是遠到而來的朋友麼?不嫌棄的話,請過來喝一杯,嚐嚐小菜。”

張至美心花怒放。張夫人卻還要矜持,道:“多謝公子美意,不過我夫妻二人只是路經此地,無意中撞到了公子的席上。素不相識,不便叨擾。就此別過。”說著,使眼色叫張至美跟她離開。

那青年哈哈一笑,走上前來攔住了他們的道路:“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然撞上了就是有緣分,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在下姓範名柏,草字青陵,西京人氏,不知二位朋友從何二來?”

張至美見夫人面上並無慍色,因壯著膽子接話:“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公子的名號實在古雅。小生不才,姓張名至美。我和夫人都是西瑤人氏,做生意來到北方,偶然撞到了此地。”

範柏笑道:“西瑤?西瑤好地方啊!聽說人傑地靈,可惜範某無緣一遊。二位請一定要給在下一個面子,同飲一杯。請――”

張夫人這時候架子也拿夠了,就輕輕點了點頭,跟丈夫到範柏身邊落了座。範柏自然吩咐替他們添上杯碟,又將各樣菜餚一一介紹,殷勤無比。張氏落難,已經很久沒享受這種前呼後擁的待遇,一時真是開心無比,恍如身在夢中,不願醒來。

但是,才喝了幾杯酒,張夫人和覺得有人把手往自己腰上攬,大驚之下,回手就去打。不想,手也被人抓住了。她惱怒無比,卻聽範柏道:“嘻嘻,小娘子好厲害呀,竟然敢和本大人動手呢!不過沒關係,越是厲害,本大人越是喜歡。”

張至美見妻子被辱,跳將起來:“範公子,萍水相逢,你……你怎麼可以調戲我夫人?”

範柏道:“嘿,什麼萍水相逢?這裡是軍營重地,你們冒冒失失闖進來,本來應該治你們死罪。現在本大人看你老婆長得標誌,打算把她收在身邊,以抵消你的罪過。你還不快謝謝我?”

張至美道:“這……這怎麼使得!請範大人念我們人生地不熟,就饒過我們吧。”

範柏道:“到了本大人的地盤上,萬事都是本大人說了算。現在我讓你快滾,滾的慢了,休怪我不客氣!”

張至美雖然窩囊,但是怎能容人侮辱妻子,這時把心一橫,大吼一聲朝範柏撲了過去。範柏哈哈大笑:“病貓也想發威!”抬起一腳把張至美踹開一邊。旁邊席上所坐本來就是他一夥的親信軍官,自然一擁而上,拳□□加。

張夫人見這陣勢,豈不是要叫丈夫命喪當場了,急得大叫:“你敢打他?你知道他是何人?”

範柏嘿嘿笑:“他是何人?莫非是西瑤皇帝?西瑤太子?哎喲,那你不是王妃麼?難怪這麼厲害。”說時,手已朝張夫人臉頰上捏去。

張夫人又驚又怒:“我夫君和我都是你們玉旒雲玉大人的座上貴賓,你們敢如此無禮,少時玉大人一定收拾你們!”

玉旒雲?範柏驚了驚,但怎麼也想不出玉旒雲怎麼會和兩個西瑤人一起來到自己的軍營中。

他手下的人素知玉旒雲睚眥必報,都不敢再打了:“大人,如果真是玉旒雲來了,這事……”

範柏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怕玉旒雲,因哼了一聲,道:“玉旒雲怎麼啦?把這蠻子給我扔水裡去!”

手下人一愣,不好公然違抗,只有把張至美拎了起來“撲通”丟下水。張夫人驚呼著要去相救,但是被範柏抱住動彈不得。看到丈夫撲騰了幾下,終於被水淹沒頭頂,她一時又氣又急,眼前發黑暈了過去。範柏抱著個“死”美人,好不掃興,罵了句粗話,道:“反正娘們我也搶了,他男人我也殺了,就算玉旒雲真來,死無對證。蠻子敗我的興,今天不玩了,回府去!”

眾手下聽他這樣講,也都起了絲僥倖,暗想:玉旒雲哪有這麼巧跑到這裡來呢?她被削了兵權,不是正和皇上鬧脾氣麼?就算她來,咱把過錯都推到範柏一個人身上,總牽扯不上自 己就是。

於是大家跟著範柏收了席,浩浩蕩蕩回總兵府。

只是張至美沉下水並沒有溺死,本來昏昏沉沉,嗆了幾口水之後竟然清醒了過來。雖然不識水性,但是一來求生乃人之本能,二來他實在不能眼看著妻子被人霸佔,因此手劃腳蹬拼命往岸邊遊。也是命不該絕,居然掙扎到了岸上。他看範柏等人正收拾離開,暗想,自己此時衝上去,非但救不得妻子,還要丟了性命,不如等著回去找玉旒雲搬救兵。於是就在畫舫後面躲著,等一眾人都走了,才爬上岸去。

他不顧渾身傷痛,使出吃奶的力氣往碼頭跑,引得街上不多的幾個行人紛紛側目。到得船上,撞見第一個人,他就嘶聲問道:“玉大人在哪兒?救命啊!”

玉旒雲本來在艙內和鄧川等人分析本地情況,萬一鄭人來襲,大家好立即應對。聽到外面吵鬧就來看個究竟。見一個遍體鱗傷的張至美朝自己撲了過來,手腳並用地爬到了跟前,道:“玉大人,不好了。我夫人被人搶走了,求你快去救救她!”

玉旒雲莫名其妙,叫他把話說清楚。張至美就聲淚俱下地把事情的前後講了一回:“那個叫範柏的,禽獸不如。我們說了大人的名號,他還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

“你跟範柏說玉將軍在此?”鄧川大驚。

張至美點點頭:“說了,但他還是搶走了夫人又叫人把我丟到水裡……”

鄧川本來覺得他可憐,這時真恨不得踢他一腳:“你好好兒的去招惹……”想想覺得罵也無用,轉向玉旒雲道:“玉將軍,恐怕這範柏知道您來到此間,不時就會找上門來。這可如何是好?”

玉旒雲輕輕蹙眉:如果範柏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行蹤,豈敢前來硬碰?還不是趕緊報告呂異。那樣可就麻煩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因冷笑了一聲:“他動我的客人,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他――石將軍還在操練麼?你去叫他把人都集合到碼頭上來――不,都集合到總兵府門口去。我就去見見這位範總兵。”

範柏回到了府中,心裡就打起了鼓:那兩個西瑤人若只是為了脫身,也沒必要編造自己是玉旒雲的客人啊?莫非玉旒雲真的來了?

前思後想,越想越後怕。也沒心思去享受新搶來的美女了,一壁叫人悄悄去城裡看看有否玉旒雲的蹤跡,一壁去了筆墨來,急急給他舅舅呂異寫信。可是這封信才寫了一半,那派去探聽訊息的人就面如土色地闖了進來:“範大人,不得了,鄧川他們幾個煽動了一大群士兵――已經到門口了!恐怕是要造反!”

“鄧川?”範柏怒道,“這小子活膩了,是想連十夫長也沒的做麼?你去叫親兵們來,咱們去門口會會他。”

那人汗如雨下:“大人,親兵們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恐怕也被鄧川煽動。大人不如避一避?”

範柏火冒三丈:“避什麼避?難道鄧川還敢以下犯上殺我這朝廷命官?”說到這裡,一忖度:鄧川背地裡早把自己恨了十七、八個洞,但一直未見有什麼動靜,怎麼今日突然發難,莫非是玉旒雲來給他撐腰?因問:“鄧川和什麼人一起?可有玉旒雲在?”

“小人……”回答得支支吾吾,“小人不認識玉旒雲……”

“我操!”範柏一個嘴巴子打過去,“玉旒雲就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樣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再回去看看!”

那人被他打得在地上嘰裡咕嚕直打滾,幾乎要闖出門去時,忽然有人在他腰上一踏,將他停了下來。就聽這人道:“範總兵找我麼?”正是玉旒雲進來了。

範柏見鄧川、邵聰等人都跟在玉旒雲身邊,知道今日之事凶多吉少,強自冷笑,道:“怎麼,玉大人做領侍衛內大臣做得不過癮,還要跑我這裡來招攬我的人馬麼?”

玉旒雲笑了笑:“範總兵自己三妻四妾的日子過得還不夠,還要搶我朋友的夫人麼?”

範柏道:“若是為了這件事,實在是個天大誤會。尊友迷路撞到了我的酒席上,自己又不甚失足落水,我看她妻子一人無依無靠,就先帶回府裡來了。既然尊友已然獲救,我這就叫人把他妻子送回去。”

玉旒雲道:“有勞,有勞。不過我這朋友是西瑤人,西瑤人做生意不能只求保本,須得有賺才好。他又是做生意的大行家,向來是一本萬利。範大人光歸還他夫人恐怕還不行,你須得把你的小妾們統統都送給他,他才能勉強善罷甘休。”

範柏知道這是故意尋釁,玉旒雲特特來找自己麻煩的,不敢硬碰,便道:“好說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一定照辦。”

玉旒雲說:“那好。”但是並不離開,反而直朝範柏走了過去。範柏不禁退了兩步:“做什麼?”玉旒雲不理他,一把抓起桌上寫了一半的信,掃了兩眼,笑道:“呵,你舅舅和他的朋友們最喜歡說我玉某人別的本事沒有,只曉得找皇后娘娘撒嬌,原來範總兵也是別的本事沒有,只曉得找舅舅幫忙。呵呵,呂將軍竟然五十步笑百步,他日我跟他見面,定要好好笑話他一番。”

範柏見諷刺不成,客氣也不成,只有威脅了,道:“他日玉大人和我舅父見了面,恐怕要先回答我舅父,為什麼身為統領禁軍的領侍衛內大臣,卻要跑到邊關來折騰戍邊的軍隊。”

玉旒雲冷哼一聲,朝範柏的椅子上一坐,道:“玉某人本來是打獵散心,遊玩到此,聽說有些人把軍營搞得烏煙瘴氣。我最看不過這種事,所以非得來折騰一下這個人不可!”說著,不待範柏反應過來,“呼”地一腳登了出去,就將他踢得凌空而起,飛過了桌案,直落在鄧川等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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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柏摔得七葷八素,帽子也歪了,臉也綠了,索性豁出去大罵道:“玉旒雲,你有膽就把爺爺給殺了。爺爺沒犯大錯,我看你怎麼跟皇上交代。”

鄧川聽了,大怒:“你還沒犯大錯?你把軍隊搞得不像個軍隊――別得意,玉將軍已經率領我們聯名參了你一本,皇上自會發落你。死罪是不見得有,不過,也叫你嚐嚐去伙房燒飯的滋味!”

範柏聽得此言,猜想玉旒雲已經到這裡好幾日了,那聯名摺子恐怕已經送到西京。若是別人參他,兵部裡有的是呂異的人馬,一定能半途攔下來,然而玉旒雲是領侍衛內大臣,這是正一品的大官,比兵部尚書品級還高,況她又是皇親國戚,公爵乃是超品,哪一個敢攔她的摺子?自己落在她手上,說不定還有人要落井下石呢。除非呂異撕破臉皮來跟玉旒雲鬥一場,但是自己只不過是人家的外甥,又不是親兒子,人家又豈肯為了自己大動干戈?

想到這裡,他只剩下最後一招了,即趴在地上給玉旒雲磕頭道:“玉大人,是下官錯了。還請大人念在和我舅父的交情,饒過下官一條小命。”

玉旒雲嘿嘿冷笑:“我幾時說要取你的性命了?我又不是刑部尚書,也不是欽差大臣,還不能先斬後奏。”

範柏繼續磕頭:“多謝玉大人。”他想鄧川等人肯定已經告過狀了,玉旒雲多半是來為這些昔日追隨過自己的人出頭,因道:“下官有眼無珠,當時錯降了鄧副將等人的官職,玉大人要為他們復職,下官立即照辦。”

玉旒雲拿起筆來把玩著:“他們又不是我的部下,我也不是兵部尚書,怎麼能干預你的人事任免?不過,我國自□□皇帝以來就推崇唯才是舉,軍中是誰的軍功高,誰的軍階也就高,這才是我軍能夠所向披靡的秘訣。我跟你說這道理,至於怎麼辦,那是隨便你。你終究還是這裡的總兵,我不過是來此遊玩的客人而已。”雖這樣說著,卻把筆“咄”地朝範柏丟過去,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臉上,立刻畫出一道墨印。

範柏哪裡還有半分脾氣,唯唯連聲地爬了過來,拿過紙張,立刻就寫了公文,將鄧川等人官復原職。

玉旒雲道:“好極,好極。鄧副將,麻煩你親自把這個拿到總兵府門口去張貼――邵參將,我看範總兵也累了,你找人帶他到後面去休息,千萬要保護他的安全。此外,加派人手,任何人不得出富安鎮。”

鄧、邵二人都領命。他們知道這裡剛才上演的實際是一場兵變,如果傳到了呂異的耳朵裡,大家都有麻煩。在慶瀾帝的聖旨未到之前,可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不過兩人又犯愁:富安並不是堡壘式的城池,沒有城牆圍繞四周,也自然不能關起城門來對人詳加盤查,充其量,只能關閉軍營大門。但若範柏的同夥這時已經跑脫,那就難以查詢了。

正在犯愁的時候,忽然見到石夢泉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大人!”他對玉旒雲一抱拳,“哨兵來報,發現鄭國軍隊正在邊境上操練演習,不知他們是否企圖偷襲,請大人示下。”

“哦?”玉旒雲聞言大喜――這就要交上了火,就算有什麼訊息走漏到呂異那裡,他為怕落下個不識輕重的罪名,肯定不敢追究範柏的事。於是拊掌起身:“來,來,來,替範總兵傳下令去,我們也到邊境上去‘操練演習’,看看鄭國人玩的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