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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316

毓秀只當陶菁自說自話, 自然也不會回應他。

陶菁轉身的時候, 別有深意地看了毓秀,走出兩步,竟又轉回頭, 對毓秀眨了眨眼,曖昧挑逗之意, 實在不像才身有不適的。

毓秀看一眼陶菁身邊的康寧,心中的違和感越發強烈。

才剛她與陶菁交談時, 就覺得康寧的臉色出奇的陰沉, 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如今他又皺緊眉頭,兩眼發直地盯著陶菁,像是下一刻, 他的主子就要摔倒了。

毓秀望著兩人走遠的背影, 半晌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周?等默默回到毓秀身邊服侍, 見她出神, 都不敢說話。

毓秀猶豫了一下,吩咐周?道,“你悄悄跟上康寧,傳我的旨意,叫他回御花園摘幾朵菊花放在永祿宮。”

周?領了旨, 快步走出去,又被毓秀叫住,“你只叫康寧一人便是, 不必驚動陶菁。”

周?心領神會,躬身應了,匆匆走出去,一路追趕陶菁。

半晌之後,康寧低著頭,跟在周?身後一同回到御花園,跪地對毓秀行了大禮,起身之後吞吐了好一會,也沒說一句話。

毓秀居高臨下地看著康寧,本想等他主動開口,誰知等了半晌,他卻還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毓秀心裡不耐煩,就皺著眉頭對康寧說一句,“還愣著幹嘛,憑你主子的喜好去摘花吧。”

康寧點頭領旨,卻不急著摘花,只在花亭外亂轉半晌,挑挑揀揀,一雙眼還時不時地偷瞄毓秀。

毓秀哭笑不得,沉著臉把他叫到身邊,笑著問一句,“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康寧惶惶跪在地上,吞吐半晌才對毓秀叩首道,“下士逾矩,有件事卻不得不對皇上稟報。”

毓秀一皺眉頭,“與陶菁有關?”

“與殿下有關。”

“他怎麼了?”

“他病了……”

康寧答這一句,又覺得他說的太輕鬆了,忙忙又說一句,“殿下病的很重。”

毓秀回想適才陶菁身子搖晃的情景,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右手不自覺地就攥緊了,“什麼叫病的很重。”

康寧咬了咬牙,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毓秀,“殿下這些日子夜夜難以安寢,咳血的次數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興許是才喝了一口濃茶的緣故,毓秀口舌發苦,冷風一吹,脊背陣陣發涼,“沒找御醫看一看嗎?”

康寧諾諾道,“殿下一直不準下士與嬤嬤們找御醫,下士執意去請過一次,御醫為殿下看過之後也只會開寧神靜氣的藥方,就算逼著殿下喝了,也沒有什麼功效,反倒壞了食慾。”

毓秀出了一身冷汗,心越跳越快,面上卻不動聲色,問話的語氣也故作平淡,“陶菁現在連飯也不吃了嗎?”

康寧從毓秀的淡然中聽出了譴責的意味,嚇得回話也變得吞吞吐吐,“不是不吃,而是吃的比從前少了許多,油膩的一律不進,清淡的也只吃溫軟的。”

毓秀幾不可聞地看了一口氣,用餘光看了一眼周?,卻見周?一臉憂慮地偷看她。

她的真心果然還是藏不住。

毓秀臉一紅,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咳嗽的厲害嗎?”

康寧低頭嘆道,“殿下不止晚上咳嗽,白日也咳嗽的越來越厲害,他咳嗽的時候都會揹著人,除非有事吩咐我等,便會把宮人遣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寢殿之中。”

“他在寢殿裡面幹什麼?”

“寫字畫畫,有時也拉西琴。”

“可與什麼人有往來?”

康寧身子不自覺地一抖,從嘴裡擠出一句,“子言殿下出宮之後,與殿下最常往來的就是德妃殿下。”

毓秀一愣,心中百味雜陳,原本滿心糾結擔憂,卻漸漸被失落與惱怒的情緒所替代,

陶菁果然與舒嫻有聯絡,才剛說的所謂並不熟絡之類的話,看來都是騙人的。

“陶菁與舒嫻每隔幾日來往一次?”

康寧心下發涼,回話越發沒底氣,“頻繁時日日見面,不頻繁時三五日見一面。”

“見了面做什麼?”

“或下棋或聽曲,也有幾次作詩作畫。”

濃茶流到肚子裡,不止口舌發苦,心裡也苦澀起來。毓秀冷笑失聲,連連搖頭,“這二人見面,是誰來誰往?”

康寧被毓秀的冷笑嚇得渾身發抖,又不敢欺君,只得硬著頭皮回話,“起初都是德妃來見殿下,之後有幾次,殿下也曾去永儀宮見德妃,他二人都是白日相見,我等時時在身旁服侍,殿下絕不曾有逾矩之舉。”

康寧如此極力為陶菁辯白,這讓毓秀多少放下心來。即便陶菁與舒嫻有情,他也絕不敢與舒嫻有私,更何況,毓秀根本就不相信陶菁與舒嫻會有情。

她只是還想不通,舒嫻造成與陶菁私交深厚的表象,是為了什麼;原本只是舒嫻主動的會面,陶菁漸漸也去尋舒嫻,又是為了什麼。

毓秀思索半晌,平聲對康寧問道,“你說他們會面的時候,你們都在旁服侍,那他們說了什麼,你可還記得?”

康寧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皺眉道,“起初幾次,德妃前來永祿宮,殿下極少說話,二人只有寥寥幾句寒暄。之後兩人相約對弈,除了棋盤上的話,也沒有說過別的什麼。之後幾次談經論史,兩位殿下一字一句都是話裡有話,似有深意。下士雖考過一任茂才,奈何資質平庸,對他們說的話並不能十分領會,也不敢貿然稟報。”

“他們說過的原話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一句也不記得?”

康寧用一手攥了另一手手腕,垂頭道,“兩位殿下說史的事,下士都不記得了,只記住他們說的幾句兵法上的話。”

毓秀一挑眉毛,“哦?說來聽聽。”

康寧長呼一口氣,“下士只記得德妃殿下說過一句‘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殿下回的是‘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德妃殿下又說了‘求上者得中,求中者得下,求下者必敗’;殿下回的是‘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

毓秀細細琢磨陶菁與舒嫻說的幾句話,總覺得陶菁的那幾句不像是對舒嫻說,反倒像是對她說。

後發制人原本是毓秀的行事準則,到了如今,卻變成了將計就計。

這一盤棋下到如今,有許多事都超出了最初的預料,不該死的人死了,該下馬的人卻還在高位。

難道真如陶菁所說,她要保住崔縉與賀枚,就要擺一場賞菊宴。

康寧見毓秀發呆,也不敢出聲催促,只手足無措地站在下首,頭也不抬。

毓秀喝了一口周?新換的熱茶,對康寧笑道,“花開的甚好,摘了可惜,朕挑幾支吩咐花匠移栽到永祿宮,你且回去聽旨。”

康寧聽了這話,惶惶應了,對毓秀躬身行一禮,轉身去了。

他出園子的時候,正遇上姜鬱帶著人走來,康寧不敢造次,就等在一旁對姜鬱行了禮再回宮。

姜鬱認得康寧,進門之前還特別望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毓秀坐在花亭中,遠遠就見姜鬱向她款款走來,一如當年在南書房,她坐在窗前的座位,遠遠看著他越走越近的那個身影。

那時的姜鬱不會笑,來往時一貫是一張冰臉,在學堂中除了對先生與靈犀和顏悅色,對待她與華硯從來都是一副冷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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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時光流轉,毓秀希望她從不曾對他迷戀,他對她的態度也一如既往,冷漠平淡。

若兩人從不曾有交集,現下也不會有情感糾纏,即便是為了家族血統的利益互相利用,也不會牽扯到所謂的錯過與背叛。

姜鬱走到近前,在與毓秀目光交匯的時候,露出溫柔的微笑。

毓秀想笑卻笑不出來,大概是吹風吹得久了,一張臉都僵硬的難過。

姜鬱望見毓秀強笑似哭的表情,心中多少有些不悅,卻還保持著風度行了禮,走到她身邊問一句,“皇上原本是出來散心的,怎麼賞了花,更多了幾分愁緒?”

毓秀輕咳一聲,扶著姜鬱的手站起身,“在園子裡坐的久了,滿眼見到的都是萬物肅殺的景象,難免心中悲涼。既然皇后來接我,我們就回宮去吧。”

姜鬱順勢握住毓秀的手,扶著她下臺階,笑的一臉狡黠,“誰說我是來接皇上的,我本心也是想來賞花的。”

毓秀冷哼一聲,甩脫姜鬱的手,“既然你是來賞花的,那就自己留在這裡賞花,朕身上冷,不奉陪了。”

話一說完,她就故作惱怒,預備拂袖而去,才邁出一步,手腕就被姜鬱抓住了,整個人被一股大力一拉,踉蹌著跌到姜鬱懷裡。

姜鬱扯毓秀的時候,自己動也不動,也絲毫不在意毓秀會不會難堪,他一邊摟住毓秀的腰,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皇上能陪別人賞花,為何不能陪臣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