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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353

眾人聽了毓秀的話,面上沒有太多吃驚的表情, 顯然或多或少都知曉此俗例。

賀枚與毓秀交換一個眼神, 一聲哀嘆,“一州先行, 九州爭相模仿, 久而久之, 便成約定俗成, 地方官員在運作時越發大膽, 聚斂千金, 到今日, 竟到了絲毫不顧及朝廷法令的地步。與此相對,田賦稅收連年虧收, 僅靠窮田養家的尋常百姓的田賦苦苦支撐, 天長日久,肥的是土豪鄉紳, 苦的是小民百姓,損的是國庫財政。”

毓秀點頭道, “正因如此, 朕當初才下定決心要整治戶籍田籍, 調賀卿到林州,也是為讓他徹查林州肥田黑籍之事。賀卿不辱使命, 到任不足一年,明察暗訪,對林州的田籍狀況了知七八分, 也已摸清幾個屯田大戶的底細。”

靈犀一挑眉毛,“臣妹猜測,王侍郎就是林州屯田大戶之一?”

毓秀並沒有正面回話,半晌卻一聲輕嘆,“在座的諸位聽到這也應該聽明白了,朕當初派惜墨去林州,不止是為了調查崔勤一案,也要他核實賀枚在林州所查之事。姜相、凌相、恭親王,你們還以為林州案僅僅是謀害欽差案嗎?”

靈犀恍然大悟,“臣妹從前一直疑惑幕後黑手不惜犯下謀反大案的動機,若華殿下與賀大人都曾查到林州田產吞併與隱瞞的狀況,幕後黑手為保家財祿位,確有鋌而走險的可能。”

話說到這個地步,姜壖怎會不明白毓秀的意思。毓秀在給他一個選擇,棄車保帥、亦或是魚死網破。

從一開始,姜壖已經做出了犧牲的準備,他原本以為只消斷指,想不到竟落到要斷手斷臂的地步。

靈犀等了半晌,見姜壖與凌寒香都不說話,便高聲對王回怒道,“你家中究竟有多少田畝土地,你在林州案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還不招?”

王回痛哭道,“臣冤枉,請皇上開恩。”

毓秀將紀詩呈交的案卷扔到堂中,“你家中隱藏的田產,這些年間侵佔經營收租斂財卻逃交賦稅的田產,遍佈西琳各州幾千畝的良田,並非隱藏的不深,查到如今這個地步,是賀枚、華硯與紀詩三人的功勞,你若還抵死不認,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氣了。”

王回往前爬了幾步,抖著手翻看案卷,心裡無力回天,只得叩首認罪,“臣家中確屯了肥田,犬子犬女這些年經營的田畝數也不止在戶部登記的百畝,是臣利慾薰心,貪心不足,犯下滔天大錯,請皇上開恩。”

姜壖本以為王回還要迂迴強辯,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認罪,他即便有心保他也保不得,只得當機立斷,立身斥道,“你為保住家中千畝良田,不惜買通林州道監察御史與林州布政司兩位司使,佈局林州案,謀害欽差,陷害朝廷重臣,犯下誅九族的不赦之罪,虧你一生為刑官,竟知法犯法,不知廉恥到這種地步。”

凌寒香也站起身,態度卻比姜壖平和許多,“姜相稍安勿躁,王回方才只說他賄賂地方官員,借肥田暗契屯田斂財,逃稅漏稅,並未認因此謀害欽差、誣陷朝廷重臣。”

姜壖一皺眉頭,“凌相是要替王回開脫?”

凌寒香一派淡然,“老臣只是就事論事,姜相怎麼如此偏激,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請皇上定奪。”

毓秀似笑非笑地聽二人說完,“凌相說的不錯,王回的確沒有認下謀害欽差、誣陷朝臣的罪名,想來是朕方才說的話引姜相誤解。”

姜壖眯眼看了何澤與嶽倫,躬身對毓秀拜道,“請皇上明示。”

毓秀笑道,“朕說幕後黑手不惜犯下謀反大案,極有可能是為保家財祿位,鋌而走險。王侍郎雖家有千畝,仍算不上大戶,比他佔田多的官宦豪紳不再少數。賀卿等人在林州查到的事雖有限,朕卻可以肯定田畝之事,是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涉案的絕不止王回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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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皇上的意思是,林州案並非一人主使,而是有一股勢力在主導作祟?”

毓秀起身走到王回面前,扭頭看向靈犀,“皇妹以為,做賊心虛,瑟瑟發抖,被朕訊問了幾句就招認之人,有那個定力與能力為林州案的幕後主使嗎?”

靈犀嗤笑一聲,走到毓秀身邊,扶著她的胳膊回一句,“的確不像。既然皇姐從一早就不信王回是林州案的幕後主謀,召他上堂想來也不僅僅是為了田籍之事。”

毓秀笑道,“田籍疏漏並非一朝一夕,背後的勢力樹大根深,要徹查就要調動大量的人力物力,從頭查起。”

靈犀猜到毓秀要引她說她想說的話,她卻猜不到她心裡最看重的是什麼,正猶豫間,凌寒香已上前對毓秀拜道,“田籍之事,戶部責無旁貸,宰相府也會以為是重中之重,謹慎對待。”

毓秀笑道,“有凌相這一句話,朕就放心了。”

嶽倫哪裡還敢裝死,忙跪地叩首道,“臣身為一部之長,失職至極,從今日起,必加倍謙恭,儘快解決田畝之事。”

毓秀親自上前扶起嶽倫,拍他的手笑道,“戶部不比別部,人多事雜,又掌管著錢糧大權,嶽卿為尚書,有許多事顧及不到也難免,一國田畝賦稅的流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革整治,也絕非朝夕之功。朕之前已經提過變法之事,戶部是最需大刀闊斧改革的一部,朕會派人到戶部主持修改戶部例則,並協同宰相府一同徹查整治私田逃稅之事。”

嶽倫心一涼,不自覺地看向姜壖。

姜壖半憂半怒,第一次覺得事情棘手不已,若毓秀以私田之事大作文章、整治嶽倫倒也罷了,她卻和顏悅色,並沒有扳動嶽倫的意思,明知戶部堂官齊全、無從安插,便加派一人主持修改例責,另協同宰相府,一腳踏兩船,權奪無界。

他心裡已經猜到毓秀囑意的人選是誰,卻猜不到她將要給他安排的位分。

毓秀之後說的話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今證實文德是被有心之人陷害,平白受了一場牢獄之災,朕心雖痛,更多的卻是欣慰。文德這一年在林州政績斐然,朕交代其要看要查要行之事,無一遺漏,他給朕的每一封上書,都讓朕更加堅定變法的決心,也漸漸理清楚從何著手變法。若不是林州一場橫禍,朕本還想要他在林州多任一年,以一州為限試行新法。如今他既已回到京中,朕的決定也發生了改變,從今日起,文德升任宰相府副相,主理修改戶部例則,主持刑部戶部徹查肥田賦稅案,以六月為限,定要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

凌寒香之前也沒料到毓秀會加官賀枚為副相,副相一職只先朝才有,本朝立朝之初就以為是虛職撤銷了,怪不得之前毓秀提起要在宰相府設立副相,原來是為賀枚升遷鋪路。

賀枚之前已經知道毓秀的打算,讓他吃驚的是毓秀竟第一次直呼他表字。他從前與毓秀雖親近,畢竟一早就定下君臣名份,彼此從不敢逾矩。

賀枚心中喜憂參半,毓秀從前最愛的就是聽他指點江山、侃侃而談,她之所以執意要施行變法,有很大程度是受他的影響。毓秀年紀輕,為監國時為以示尊重,從來都是卿稱之,她雖然從不曾親口對他說,可她心中是把他當成半個帝師尊敬,如今,她刻意叫他表字,自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麼不一樣,他雖升了官,卻已是她心中不折不扣的一個臣子了。

姜壖見賀枚盯著毓秀若有所思,半晌也不謝恩,就在一旁冷笑道,“本朝從未設副相一職,不知皇上欲加封賀大人為幾品副相?”

毓秀本以為姜壖會極力反對她設副相,沒想到他竟只是旁敲側擊。

“左右相為一品,不如依從舊例,設副相為從一品。”

姜壖冷笑道,“既然皇上心意已決,宰相府這就擬旨,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

毓秀見姜壖妥協退讓,就猜他是有意斷臂存命,以退為進,她樂得順水推舟,“有勞姜相凌相。”

姜壖與凌寒香對毓秀一拜,賀枚也跪地謝恩。

毓秀親自將賀枚扶起,吩咐左右將人帶去沐浴更衣。

靈犀等人去了,就上前對毓秀問一句,“戶部事已定,天色不早,皇姐是要繼續審案,還是早些回宮歇息?”

毓秀笑道,“朕既已下旨免了明日早朝,夜審勢在必行。王回既已認罪私佔肥田,逃稅多年,朕要問的就是他與林州案究竟有什麼牽扯。”

靈犀也不深勸,笑著看了一眼毓秀,走到跪在王回身邊的錢暉面前,似笑非笑地問一句,“不知錢大人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