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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林小郎君

待林阿寶吃畢早飯早過了辰時。三月初陽足以曬人,低調奢華的馬車穿過街道駛出建康城門,從官道走了大約半個時辰,轉到小道,小道邊綠樹成蔭清爽宜人,可一想到這樣悠閒的日子即將遠去,林阿寶不免愁上心頭。

謝安遞來茶水,問:“昨夜沒睡好?”

雙手接過茶盞小口喝,林阿寶扁嘴:“是沒睡好。我阿爹讓我上學來著,以後我估計就不能這麼清閒了,每天知呼者也《四書五經》,一想到這些我就可愁可愁了!”

精緻眉頭趨起,如墨星眸愁緒滿滿,不知道的還以為會是什麼大事困擾了小郎君。謝安失笑:“小郎君為何會如此抗拒唸書?需知書上知識皆是前人智慧結晶,學海無崖,能知我、識我、認我便能讓人少走很多彎路,少蹉跎很多歲月。”

林阿寶反駁的理直氣壯:“不是我抗拒唸書,是唸書抗拒我!坐在課堂,先生講課在我來聽就是天書,我想認識它,可惜它不認識我。”智商問題這是硬傷呀!前輩子帶過來的歷史遺留問題是改不了了,想到這又哼哼道:“別勸我唸書還能做朋友,否則不跟你頑了!”

原本改善的關係可不能因為這事退回原點,謝安掩唇悶笑下,不自覺哄道:“總歸學還是要上的。可有喜歡的學院?”

“我阿爹的意思讓我上建康的私塾。”

“怎麼不去太學?”再不計還有國子監,怎麼會去私塾?

“我到是想去,可惜太學不收我這種學渣呀。”太學這種一等一的學府,同等上輩子清華北大的集合體,就他這個成績,畫技一門撥高其它皆是渣中之渣,也就混個美術學院了。

“學渣?”

“就是課業墊底輪為殘渣的意思。”

謝安哭笑不得,見風神毓秀的小郎君愁眉緊鎖的模樣,轉而說起趣聞趣事,把人哄得眉頭不再緊皺了,馬車也在綠樹成蔭的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

“到了。”

謝安隨步跨下馬車,向後伸手的姿態太自然,讓林阿寶不知不覺手搭了上去,扶著跳下馬車。抬頭瞧眼前綠樹成林的植被中隱約漆白的牆,以及牆內隱約透出的屋簷,林阿寶遲疑開口。

“這是別人家院子吧?在這裡賞花會不會不太好?”私人院子賞花,那不就是別人家裡?是不是還要隆重拜訪?一想到又要與人交際陪笑,林阿寶就覺著這花不賞也罷,橫豎他什麼奇花沒見過?不過尋個理由溜噠罷了,又何處不能溜噠呢?

“無礙。已經與主人打好招呼了。”謝安領他跨入門檻,走廓抄手七繞八彎,層層假山花奔美若仙境,而若大的院子果真沒有閒雜人等,兩人隨意走動賞玩到也得趣。最後,穿過一道漆白月牙門牆,一股活水引就的一汪清轍水池中間,一棵碩大的花樹正開著燦爛的粉白色花。花樹盤根錯節足兩人合抱,微風撫來花瓣如雨與清澈水中倒映成雙,讓人有種錯不開視線的驚豔之美!

林阿寶眼前一亮:“好漂亮的櫻花!”

“在福州這種樹叫‘櫻花’?”謝安視線看去,正好微風撫來花瓣成雨,沉呤笑道:“到也別緻。”

櫻花是上輩子某國的國花,可不是福州這麼叫的,林阿寶暗自吐舌沒想去糾正。雙手捧著臉扒在欄柵上,林阿寶眼也不眨的瞧了半晌,猛一拍手:“我要把它畫下來。”說完又想起畫具沒帶,遺憾擰眉:“...可惜沒帶筆紙。”

“我與你帶了。”託有個畫聖朋友的福,謝安深知喜歡畫畫的人瞧了美景就想動筆,是以出門前就吩咐人帶了全套畫具備在馬車,結果真不出意外,這就用上了。“不過不是平常用的,可會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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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寶眼神晶晶亮:“沒有不習慣的。畫畫有時候心境比工具重要,依賴工具是技藝不到家,只要心中有畫,木材棍子也能畫出好畫!”趁旁人去取紙墨,林阿寶拿手比了個框四處找角度,見謝安疑惑,解釋道:“畫畫不能把眼睛看到的東西全部畫進去,需取景中之一,而這景中之一怎麼取,如何取,取何時,講究可就多了。”

“那小郎君打算如何取這景中之一?”

“我不是正在取嗎?”林阿寶頭也不回圍著院子四處找角度。謝安覺著有趣,也拿手比了個框,不過可能是沒幹過這種事,姿態怪模怪樣總不得要領,林阿寶看不過親自拿手掰正,矯正他的手勢道:“你要想象手圍的這個框中就是你要畫的畫,而別人透過你的畫看到的就是這個框中的情景。”

林阿寶教的認真,謝安卻是從眼尾瞧著眼前無比湊近的臉頰,因為角度關係連那層細細的絨毛都瞧的清楚,鼻間盈繞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指尖的觸碰區別下馬車時那隨手一搭,癢癢的,像撓在心間。

“你來瞧。”

謝安淡定錯眼,從林阿寶掰正的框框中看去,櫻花花瓣飄落如雨,池中水面微微蕩起波紋,隨著波紋而去盡頭是微微露出一角的白色漆牆,牆上有不知明綠樹枝丫探出牆頭隨風而動,牆下青草成片翠綠喜人。

“是不是很漂亮?”

與其說漂亮,應該說是很生動。生動的就像整個情景都活了一般,櫻花雨的飛舞,流水的漣漪,不知名綠樹枝丫的飄動,以及牆下小草彎下的翠綠嫩尖,像是生命。謝安心中柔軟不已,又悸動連連,這就是這雙星眸裡看到的東西麼?這是天賦?不,應該是這個人才造就了這個天賦。

取景成功林阿寶便開始下筆,一旦下筆整個人便開始全神貫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忘的一乾二淨,謝安這個人更是被忽略了個徹底。謝安到也不覺著無聊,反而覺著全神貫注的林阿寶怎麼瞧都瞧不夠,幫忙磨個墨洗個筆都心情愉悅。

時間不知不覺溜走,林阿寶停筆抬頭瞧滿天晚霞才驚覺一個白天就這麼過去了。然後就懵了。

一直分神注意的謝安放下書,走來問:“怎麼了?”

林阿寶咔咔轉頭,生死可戀臉。“天都快要黑了。”

謝安狐疑:“是申時末了,可是光線不足?”

申時末,也就是近五點,三月時間白晝長黑夜短,離天黑不到兩個小時!林阿寶嚇的整個人都要不好了:“那還不快跑?!”說著抓謝安手就要往庭院外跑,一邊跑一邊喘息道:“現在宵禁的時間推辭了半個時辰吧?我們騎馬跑快點應該能趕回去!”

謝安一曬,莞爾失笑道:“來不及了。宵禁前半時辰城門就已經關閉,非緊急軍務不得開。”

“那怎麼辦?”林阿寶心慌慌,難道他今天要以地為床露宿荒野?

林阿寶臉上表情太直白太好猜,讓謝安又是忍俊不禁,逗趣道:“讓如此風神毓秀小郎君露宿荒野,恐會被山精野怪叼回窩裡藏起來。”

風神毓秀的小郎君立時氣的眼睛都瞪圓了,配上剛才急白的臉瞧著讓人怪可憐的,謝安心頭軟呼一下,又哄道:“小郎君放心,我已與這庭院主人商量好了借宿一天,也派人去林府告罪了一聲,說我沉迷庭院風景累得小郎君與我在外一宿,翌日午後即回。”

“那我阿孃怎麼說?”

“紀夫人並未怪罪,還讓人送來小郎君慣用的物件。”

得到外宿准許林阿寶算是放心了,回神轉身:“那我去繼續畫畫。”

看著人往回跑的背影,謝安無語失笑,抬步跟上去在人提筆之前奪了人筆,不容拒絕把人提拎到八角亭:“既然停了就讓眼睛休息,午飯就匆忙吃了幾口,晚飯可不能再依你。”

林阿寶覺著還可以反抗一下:“可是時候還早,離晚飯還有半個多時辰呢!”

“那就休息半個時辰。仔細眼睛。”

謝安不容拒絕的態度讓林阿寶扁了扁了,又不能像自家阿爹阿孃一樣討價還價撒嬌耍賴,只得退一步:“那我不畫畫調色總可以吧?”

“不能太久。”謝安也不忍拘他,算是各退一步。招手讓人取來裝顏料的木箱,親自開啟,裡面用小漆盒盛裝著各色名貴顏料。“瞧瞧可有用得上的。”

“這麼多...”林阿寶眼睛立時亮了。翻寶貝似的把一個個漆盒拿出來,還每個開啟了瞧,稀罕過隱了才把不要的先收起來,留下需要的便開始調起來。調色之法是畫家不傳之秘,不過謝安卻並不覺著自己需要迴避,不僅動手幫忙不說還有不懂就問,林阿寶也不覺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解釋的仔細。

“櫻花並不是單純的白色也不是單純的粉色,而是淺粉色,所以我要用紅色加白色調成粉色,再則重加重白色讓粉色變淡,”一邊說林阿寶手上也沒停,合水攪拌把已是半成品的粉末顏料調成自己想要的顏色,拿小碟裝了隨手取筆沾了沾,手腕微轉一朵櫻花便躍然紙上,取腳邊花瓣往紙邊一放,顏色都瞧著一般無二。

淺淺的粉白色瞧著就讓人歡喜,而能在短時間內調出如此漂亮的粉白,手法是其一,比例是其二,而原料才是著重的其三呀!沒有人比林阿寶更明白這些原料沫粉的價值了。“這些很貴吧?是不是要很多錢?”給錢是不是很失禮?可收價值這麼貴重的東西,林阿寶心裡慫呀。

“我有個顏料鋪子,並沒小郎君想的那麼貴重。”

礦石雖然珍貴但是天然的,費的也就一點人工錢,而人工錢卻又是最不值錢的。而且這麼點東西對謝大佬來說就是九牛一毛呀,能討得心上人歡心把鋪子整個送了又有何礙?

“顏料鋪子?”林阿寶整個人都差點要飄了,一個顏料鋪子對一個喜歡畫畫的人來說,就是青樓於壯漢,裡面最珍貴的顏料那就是花魁呀!

一個顏料鋪子就把人魂給勾走了,謝安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道:“小郎君若覺著過意不去,畫成之後予我賞玩幾天如何?”

“好、好啊。”只是借出去幾天就換這麼多名貴顏料,賺大發了!林阿寶一臉財迷模樣讓謝安暗自失笑。

“那便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