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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轉折

聽到敲門聲, 宗正則反射性地將自己蒙進被褥裡,從頭到腳都擋的嚴嚴實實的, 一寸皮膚都沒露出來。

他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但誰都一樣,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模樣——發赤的雙目,血跡斑斑的嘴角,以及遍佈全身如蚯蚓般的青筋。

他本來不打算應門, 但來訪者很是固執,敲門聲不絕於耳, 宗正則這段時間耐心漸少, 眼看好不容按捺下去的暴躁又有抬頭的趨勢, 他深吸一口氣, 沉聲道:“誰?”

隔了一層障礙物,他的聲音沉悶像是從水底傳來的,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而後溫軟的聲線從門縫裡透了進來:“爸爸,是我。”

宗正則聽到女兒的聲音, 盤桓在心頭的不耐與躁鬱終於慢慢地潛伏了下去,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緩:“我不是說過, 我很好, 你不用每天往醫院跑。”

“是嗎?”宗沅淇的字裡行間滿是憂心,“既然沒事的話,為什麼還要待在醫院裡?為什麼不肯見人?”

宗正則心下一沉,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恰在此時,又聽到女兒的哀求聲:“我很擔心……讓我進來看看您吧。”

宗正則閉了閉眼,身上的異狀出現以來,他一直處於惶惶不安的狀態,大概是因為這樣,情緒也變得難以控制,整個人時常在躁狂與壓抑兩種極端的情緒中循環往復。

而在他發現虹膜變色、血管暴起之後,心境就更絕望了。

他想著,應該是自己要發病了,可又覺著,自己的症狀,跟其他進入發病期的人不太一樣。

具體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清,“失樂園”病毒潛伏期結束後,千人千狀,也沒個定數,但宗正則就是感到不安,尤其是這些日子,何慧瓊臨死前的那句話,老在他耳邊迴響。

“你死定了。”她的嘴死魚般一張一合,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這四個字。

他永遠都忘不了她怨毒中透著快意的眼神。

其實年紀也差不多了,只是這些年他都在堅持服用抑制劑,身體情況也還算好,總以為,自己還能多撐兩年。

說實在的,他不怕死,可對這樣的死法感到恐懼——尤其是異變的徵兆一點點降臨,而自己卻無計可施。

恐懼加劇了情緒的惡化,最糟糕的時候,只要稍微一丁點動靜就能讓他整個人煩躁焦慮的近乎崩潰,而最要命的是,他還沒有發洩的渠道,儘管他心中的破壞欲強烈,但他如果不想被當做是一個發了病的瘋子的話,就必須忍著。

而凡事都是有極限的,剋制的越厲害,反彈的時候就會越猛烈。

就在不久前,有個醫生想來察看他的狀況,只是多問了兩句,宗正則就差點想破開那扇門,擰斷對方的脖子。

不是玩笑或者誇張,而是真真切切地起了殺心。

宗正則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可心底的那股子暴躁的無名火卻怎麼都壓不下去,情急之下,他一口咬上鋼質的床沿,把自己的口腔弄的鮮血淋漓。

然而最奇怪的是,嘴裡那股源源不絕的甜腥味,反而安撫了他幾近失控的情緒,業火般的怒氣居然逐漸消退了。

宗正則終於松了口,赤紅的雙目呆滯而渙散地盯著天花板,嘴角還掛著血絲,看著甚是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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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萬分不願意讓旁人見到他此時的樣子,尤其是自己的女兒,可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回絕她的關切,只好擦去嘴角的血漬,翻了個身,疲憊地出聲:“進來吧。”

腳步聲漸近,宗正則仍是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風,一絲異狀也沒有透出來,可事實上,這個行為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爸爸,”宗沅淇在病床前站定,片刻後嘆息著出聲,“您是不是……要發作了?”

宗正則渾身一震,聲音有些抖:“……你知道了?”

“我是您的女兒,您這樣反常,難道我會察覺不出來嗎?”

宗沅淇伸手揭開覆在他臉上的被子,宗正則一動不動,木然地任由自己病態的面容呈現在女兒眼底。

宗沅淇呼吸一滯,旋即眼淚落了下來:“果然……”

宗正則闔上雙目,沉沉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掩飾了……你去通知治管局的人吧,他們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面如死灰,一夕之間暮氣沉沉,宗沅淇哽咽的更加厲害:“那我和媽媽呢……你不管我們了?”

宗正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偏過頭去:“你已經長大了……好好照顧你媽……”

“您聽我說,”宗沅淇蹲下/身來,鼻音很重,但語氣已然平靜了下來,“事情沒有您想象的那麼糟糕……”

宗正則的焦躁又湧了上來,他不耐煩地打斷女兒:“別安慰我了,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我不是在安慰您。”宗沅淇苦笑了一下,“老實說,昨天我就發現您不對勁了,之後我就去找這醫院裡的吳醫生諮詢了一下……當然,沒有透露出您的身份,只說是我一個親戚。”

宗正則聽的心不在焉:“然後呢?”

“然後我就大致猜到了您的情況。”宗沅淇告訴他,“最後,我跟他要了一些藥,我帶來了,您把它們吃了吧。”

宗正則有些無奈:“到了這個階段,藥已經沒有用了。”

“這是他們最近開發出來的新藥,專門針對發病階段的感染者。”儘管他很消沉,但宗沅淇顯然不肯放棄,她不遺餘力地勸說著,“您就試試吧,說不定有用呢?”

宗正則對這個所謂的新藥半點希望都不抱,但因著宗沅淇堅持,他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態度已有所鬆動,就在這時,宗沅淇又加了一句。

“反正……也不會更糟糕了,不是嗎?”

正是這句話,讓宗正則把藥吃了。

是啊,反正他都這樣了,也不能更糟了,就當是哄女兒高興吧。

宗沅淇看起來很高興,連帶著他的心情都好轉了些許,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發作,輾轉反側了兩天兩夜的宗正則居然有了睡意。

宗沅淇見狀,乖巧地起身道別:“您好好休息吧,我不吵您了。”

她離開之後,宗正則很快陷入了沉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精疲力竭地醒了過來,也許是兩天沒閤眼的緣故,這一覺睡得很深,故而夢也很多。

宗正則很少做夢,偶爾夢到了什麼,因為他的天賦異稟,也能夠隨心所欲地改變或是控制,可這一次可能是太累了,他的異能居然失效了——於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經歷著一個有一個奇詭的夢境。

這些夢很大程度上加劇了他的疲倦。

“正則,你終於醒了……餓不餓?吃點東西吧?我給你熬了湯……”一個熟悉的女聲溫婉地響起,宗正則卻是面色驟變,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臉遮起來:“我不是讓你別過來嗎?”

他的妻子很是訝異:“你怎麼了?”

宗正則咬著牙,雖然之前已經打定主意將自己的病情公之於眾,但他還是沒有做好讓妻子見到自己這副病態的模樣。

“我現在這幅樣子……怕嚇到你,”他痛苦地搖頭,“你出去吧。”

宗夫人愈發不解,她不僅沒有出去,反而湊到了丈夫身邊,忽然笑了起來:“黑眼圈這麼重,又鬍子拉碴的,是挺嚇人的。”

宗正則一怔,隨後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驚詫地發現原本浮在手背上的猙獰青筋,不知何時都不在了。

他迷茫地坐了一會兒,忽地跳下床,不顧妻子疑惑的眼神,徑直進了衛生間,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毫無異樣的面容和雙眼的時候,他整個人陡然一鬆,雙膝也跟著一軟,差點跌倒。

是藥的緣故嗎?他立即想起了不久前女兒帶來的“新藥”,服下的時候他完全不當回事,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效。

那些令他崩潰的症狀,奇蹟般的消失了。

“正則!你怎麼了?別嚇我呀!”他妻子焦急地拍著衛生間的門,宗正則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欣喜後知後覺地漫進眼底,他驀地開了門,然後將驚慌失措的妻子一把摟進懷裡。

“……你這又是犯什麼病了……”宗夫人顯然很不習慣,不自在地想推開莫名其妙轉了性的丈夫,誰知後者卻笑道:“沒有,只是這兩天不太舒服,剛剛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

宗夫人聽到“不舒服”三個字就心驚肉跳的,正要追問詳情的時候,門邊冷不丁地傳來一個訕訕的聲音:“嗯……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宗夫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趕緊甩開宗正則的胳膊,僵硬地側過臉看著扶著門框站著的青年,赧然一笑:“是蘇閒啊……”

蘇閒繼續訕笑:“那什麼,我剛看門是掩著的,所以就沒敲……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宗夫人愈發的難為情,索性悄悄地轉了身,宗正則板著一張臉,斜眼睨著他:“先別說這個,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臉的蒼白憔悴,加上一身病號服,還有不太利索的手腳,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蘇閒搖搖頭,不願多說:“執行公務的時候,受了點傷……不過現在沒什麼大礙了。”

他說著,上下打量著宗正則:“倒是您,在醫院裡待了快一個星期,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他這一問,倒是讓宗正則生出了些許後怕的感覺,他舒了口氣,嘴上卻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總之,現在還行吧。”

他這話回的很微妙,蘇閒挑了挑眉,就在這時候整理好表情的宗夫人招手示意他進來:“別光站著,我看你臉色不好,過來,喝完湯補一補。”

蘇閒沒有拒絕師母的好意,後者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在分好湯之後,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

在她離去後,蘇閒立即放下手中的碗,試探性地看著上司:“……宗局?”

宗正則知道他應該看出了些許端倪,但終究不願全盤托出,只是含糊地點點頭:“是,前兩天身體出現了一點狀況,不過吃了藥之後,好多了。”

蘇閒看得出他不願多談,又見他外表如常,便也不再追問,略略頜首:“沒事就好。”

頓了一下,又輕聲嘆氣:“如今風雨飄搖的,您不能再出事了。”

宗正則抿了口熱湯,聲音淡淡的:“我年紀到了,該來的,遲早都會來的。”

儘管一些症狀暫時消退,但宗正則知道,那些藥就算有用,也是治標不治本,那些暫時被壓制的病症,肯定還會捲土重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但在那件事結束之前,他還不能倒下。

蘇閒自然猜不到他說這話的時候,心情是何等的複雜,饒是如此,他的面色已經夠凝重了。

“我聽雲從說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您有意讓他接替您的位置?”

宗正則瞥了他一眼,笑道:“怎麼?你不高興了?”

蘇閒也跟著笑了:“您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宗正則聳聳肩,但笑不語。

“他的確很有潛力,也是個很優秀的人,但我還是覺得,”蘇閒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異色,“您對他的青睞,來的太突兀了。”

宗正則神色淡淡,掃向他的目光波瀾不驚:“我看好他,是因為他有能力。”

“他來到‘孤島’,也不過堪堪半年,可您對他的態度,”蘇閒神情平淡,雙手卻悄然攥緊,“卻像是認識了很久。”

宗正則眼沉如水:“你想說什麼?”

“關於他的身世,不管您隱瞞了多少,”蘇閒眸光迫人,語氣堅定,“請全部都告訴我。”

宗正則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良久之後,他倏然一笑。

“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幅畫嗎?”

蘇閒太陽穴一跳,他很快就想起來了,宗正則指的應該是他從朱慈的別墅裡帶回來的油畫。

朱慈亡夫,肖隱的畫作。

他點了點頭。

宗正則繼續問:“那你也發現了畫面裡隱藏著的人像吧?”

蘇閒一怔,還是點了點頭。

“畫裡的人就是肖隱。”宗正則這一回格外的乾脆利落,“他那張臉,你應該不會沒有印象吧?”

蘇閒默然,那張跟鍾雲從有七分相似的臉,他怎麼可能會沒印象。

宗正則輕笑一聲:“那剩下的不用我說了吧?”

蘇閒遲疑著出聲:“雲從跟肖隱……真的有血緣關係?”

宗正則沒有再回答他,但答案顯而易見。

短暫的愣怔之後,蘇閒的臉上驀地出現了欣喜之情。

“那很好,”他長長地松了口氣,“這說明,他其實並不是鍾致遠,或者張家和的兒子……”

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就跟他沒關係了。

他兀自沉浸在反轉的轉折中,卻沒注意到宗正則眼底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