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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心如蛇蠍

緊趕慢趕, 最後還是撲了個人去樓空。

手下們奉命去把整個房子翻個底朝天, 而蘇閒只能抱著他那條受傷的胳膊對著苗家空蕩蕩的客廳乾瞪眼。

果然還是來晚了。

他走到那扇破壞跡象明顯的窗子邊上,探出頭去往下看,不過夜色正濃, 底下黑黢黢的,他啥也看不清, 只得打發一個人:“你下樓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人。”

被他點名的人領命而去, 直接蹬上窗框, 從四樓跳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聽到對方的報告:“下面只有個碎花盆,沒有人!”

蘇閒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樓下沒有屍體, 現場沒有流血的痕跡,這大概是唯二能慶幸的地方了。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鍾雲從就是安全的。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火上澆油, “貴賓犬”悄摸摸地湊近他, 支支吾吾地開了口:“那什麼,老大,先前兩次遇到那女孩的時候,我都恰好聞到了那種香水的味道……雖然味道很淡。應該是經過某種手段掩蓋過後,但還是沒能徹底除去。”

蘇閒瞪了這個馬後炮一眼, 後者自知理虧,但還是小小地為自己辯解了一下:“她看起來太有欺騙性了,又是嫌疑人的女兒, 我還真以為她是不小心沾到的……就沒放在心上。”

“算了。”他揮了揮手,頹然喟嘆,“被騙到的也不止你一個。”

與其說被騙到,不如說被慣性和情分給矇蔽了。

盈盈是個沒長大的柔弱女孩,在他眼裡,跟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在本質上是同一類生物;加上她又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深信不疑地以為她一直是他印象裡的乖乖女。

你怎麼能這麼掉以輕心、自以為是呢?蘇閒的頭漲的發疼,整個人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但仍然不忘自嘲。

那孩子今年十二歲,十二歲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

他九歲的時候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異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手刃仇人。

那個時候,他也是個孩子,甚至比現在的盈盈還要小一點。

自己就是個壞孩子出身,卻一廂情願把其他孩子當成天使,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氣急敗壞?啼笑皆非?無可奈何?

好像都有一點。

總之,他的最大的感受是——他的臉被殘酷無情的現實扇成了豬頭。

苗家屋子裡的空氣幾乎讓他窒息。

下屬遞交的搜查結果平平無奇,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基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雖然不怎麼抱希望,但他還是下了命令:“把其他住戶也排查一遍。”

下屬們領命而去,他轉過身正想找“貴賓犬”詢問一些情況,卻發現那女人接了一盆水,拿了塊破抹布正往空中不住地灑水。

“你這是在慶祝潑水節嗎?”他沒好氣地斜乜著這個沒有組織紀律也不太靠譜的手下,“弄錯場合了吧?”

“我靠,這麼重的味道您是聞不出了嗎?”那女人以下犯上瞪了回去,隨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知道了,您的鼻炎又犯了是吧?”

蘇閒摸了摸鼻頭,略有些尷尬:“怎麼著,有什麼味道?”

“那丫頭臨走的時候應該是在屋子裡噴了大量的空氣清新劑,現在味道還沒散,”“貴賓犬”一邊灑著水一邊捏著鼻子,“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這樣一來,倒是明白她此舉何意了,水汽能夠加速驅散那些味道。

反應過來之後,蘇閒的神經立即緊繃起來:“這一手絕對是針對你的……她想‘遮蔽’你的鼻子,她要掩飾什麼?”

他第一時間聯想到會不會是打算掩蓋某些特殊氣味,譬如,鍾雲從的血。

那家夥不會真死了吧?他的心緩緩下沉。

“現在還是不太靈光。”“貴賓犬”搖著頭,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嗅覺過於靈敏也是雙刃劍,那死丫頭倒是很瞭解我的軟肋,夠陰的。”

蘇閒無言以對,一想到鍾雲從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就愈發煩躁起來,偏偏此時似乎又沒什麼可做的,於是只好幫著“貴賓犬”一起灑水。

等到他們把地板都弄得一片狼藉,矮個子女士抽了抽鼻子,終於起死回生:“總算能呼吸了。”

蘇閒難得一見地沉不住氣:“……有沒有聞到什麼?”

要是平時,他這明晃晃地拿她當狗用的語氣,高傲的“貴賓犬”為了自尊心少不得跟他鬧一場,不過這會兒也無暇計較那麼多了,她的鼻翼不停地翕動:“是有些特別的味道……聞起來像是……火/藥/味。”

蘇閒一怔,旋即轉身就跑:“操!你通知他們去疏散所有人!可能有炸/藥!”

“貴賓犬”的三魂七魄要被嚇出竅了:“炸、炸/藥啊……那可咋整?老大你往哪裡跑啊?你知道炸/藥在哪兒嗎你就跑!”

“在李志軍家裡。”蘇閒咬著牙回道,他早該想到的,李志軍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

“貴賓犬”張著嘴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身前的人影一晃,接著她的上司就憑空消失了。

如果不是她對他的本事瞭若指掌,大概會以為自己花了眼。

他複製了某位同僚的看家本領——名為“瞬間移動”的異能。

見他言之鑿鑿的模樣,她也不敢等閒視之,還沒出房門就放開嗓子大聲喊:“全員聽命!注意疏散所有住戶!樓裡可能有炸藥!”

她的嗓門又尖又細,富有穿透性,很快就傳遍了這座只有五層高的居民的每個角落。

所有人在剎那之間陷入了恐慌。

蘇閒憑著印象定點到了李志軍家門口,房門緊閉,這時候也沒空去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了,他簡單粗暴地踹開門,闖進了李家,隨之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主人家的身影。

“李叔!李嬸!”他大聲呼喊的同時,火速察看了一番,最後發現只有衛生間的門是緊閉的。

他飛奔過去,用力一推,門卻紋絲不動。

“李叔,你在裡頭嗎?”沒有得到迴音,他開始踹門,衛生間毫無疑問被反鎖了,蘇閒深吸一口氣,火藥味已經濃到連他這位鼻炎患者都能聞出來的地步,他不敢再耗下去,直接複製了項羽的怪力,重重一腳下去,木門應聲而裂。

他和眼神渙散、神情呆滯的李志軍對了個正著。

李志軍對這位不速之客毫無反應,他的手裡把玩著一個打火機,彷彿無意識一般,反反覆覆地按下,鬆開,不間斷地重複這個過程。火焰時隱時現,即使燒到了他的皮膚,他也似毫無知覺。

而他的腳邊,一個被捆住手腳、堵住嘴巴的女人像條蚯蚓一樣蠕動、掙扎著,在見到蘇閒之後,立即睜大了眼睛,哀求地望著他,喉嚨裡發出嗚嗚怪叫。

蘇閒幾乎屏住了呼吸——那女人的腰間被綁上了一圈炸/藥/包,更糟糕的是,導火索已經被點燃了。

黑/火/藥刺鼻的氣味充斥著這個逼仄的空間,引線只剩短短一截,蘇閒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了,他必須立刻做出反應,否則的話,整座樓裡的人都會被炸死!

治安官們姍姍來遲,“貴賓犬”和項羽帶著人闖進來的時候,目睹的景象便是,蘇閒帶著身上綁著炸藥的女人撞碎了窗子,一躍而下!

驚魂未定的人們譁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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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雲從自己覺得右邊的肩膀應該是被鋸成了兩截,恨不得把它從身上拆下來,免得它再這麼不知好歹地折磨著他。

失血讓他感到寒冷,傷口卻火辣辣地發疼,搞的他一會兒像是被凍在了冰塊裡,一會兒又似被關在烤爐裡,冷熱交替,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懷疑自己中了傳說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死符”。

大概是他蜷縮的身體抽搐的太厲害,有人觀察片刻然後報告:“他好像快死了。”

“我不是讓你們給他包紮了嗎?”一個尚顯稚嫩的聲音裡透著不耐煩,“難道血沒止住嗎?”

“傷口有點深,”回答的人顯然有些為難,“這裡是臨時的落腳點,沒有藥……”

對方沒有再回話,一陣短暫的緘默過後,鍾雲從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被掀開了。

他的視線有些渙散,模模糊糊地與一雙冷漠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這雙眼睛弧線優美,睫毛纖長,眼角微微上翹,本該是惹人憐愛的——如果不是她的虹膜充了血。

他盯著這雙吸血鬼一般的通紅雙眼,記憶碎片逐漸拼接完整,昏迷前的情形在腦中復現。

那個在西城曾有一面之緣“變色龍”再一次神出鬼沒地現身,往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逼得他不得不鬆開手裡的人質,那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在他對面,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舉動——她從兩隻眼睛裡取出了什麼,而那之後,她的雙目就從病態的灰藍色變成了更加詭異的猩紅色。

“沒想到吧?”盈盈攤開手心,兩枚隱形鏡片皺巴巴地縮著,“我也同你一般,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呢……不過我應該比你高明一點。”

鍾雲從無言以對,論演技,他個門外漢真沒法和這位比,世界欠她一座小金人。

只是,可是這猩紅的雙眸……又意味著什麼呢?

他曾經聽張既白語焉不詳地提起過,“失樂園”病毒感染者統共要經歷三個階段——初期,中期,晚期。

灰藍色的瞳孔是所有初期與中期感染者的特徵,沒有人告訴過他虹膜由藍轉紅具體是個什麼意思。

可有個事實他心知肚明——在整個東城,滿大街都找不到幾個眼睛發紅的人。

再結合盈盈粉飾的行徑,他自是心裡有數。

他甚至聯想到,她這副異狀,會不會跟她所稱的“提升異能”有關係?

猜測結果令他頭皮發麻,因為那意味著,眼前這個清秀可愛的少女,又變得危險了一點。

“你才十二歲……怎麼會……”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她,“你已經……”

“你猜到了什麼是吧?”她不僅聰明,第六感還很靈敏,“你肯定很想去向閒哥哥告狀,可惜來不及了。”

“你想幹嘛?!”她這句若有似無的威脅成功地點燃了鍾雲從努力地壓抑著的恐懼,他忘了自己還是砧板上的魚肉,他猛地攥住盈盈的手,“不要一錯再錯了!”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顯然令盈盈驚了一下,而他隨之付出了代價——挾持者手裡的匕首快速而殘忍插進了他的肩窩。

鮮血噴湧而出。

鍾雲從慘叫一聲,全身的力氣登時被抽了個乾乾淨淨,整個人危如累卵。

他噴出的血液甚至濺到了盈盈的臉上,少女抹了一把臉,盯了手上殷紅的血跡片刻,忽然暴怒起來:“我讓你動手了嗎!”

她冷冷地睨著擅自行動的黑袍人,後者與她對視一眼,觸到她眼睛裡的戾氣,打了個寒顫,謙卑地弓下身,單手放在胸前,喉嚨裡發出不連續的單音,似乎想解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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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瞥了一眼他喉間纏著的紗布,冷笑起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蘇閒傷了你,所以你要報復回去……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這裡是我說了算。”

黑袍人的頭埋的更深,盈盈厭惡地瞪了他一眼,隨後扶起了半癱在地上的鍾雲從,指尖輕輕拂過他不斷冒血的傷處,語氣很是憐惜:“真是個小可憐。”

鍾雲從的意識和血液一齊不斷地流失著,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用一種清醒的疼痛來緩解另一種混沌的疼痛。

他緩緩抬起眼,望向那個居心叵測的女孩:“你到底想做什麼?”

“放心,你暫時還不會死。”盈盈答非所問,衝他莞爾一笑,隨後抓住了他的前襟——那姿態很有迷惑性,彷彿是在撒嬌,可鍾雲從心知肚明,這孩子果真敏銳的可怕,她大概意識到了,不能隨便與他有直接接觸,否則的話,某些秘密將變得岌岌可危。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她蜷起的手指加大了力度,直直地看進他的雙眼裡,“不然,閒哥哥該來抓我了。”

鍾雲從奄奄一息地對她對視著:“你欺騙了所有人。”所有愛護你、關心你的人。

“那是因為,”盈盈勾起嘴角,一字一頓,“你們太蠢了。”

那一刻,鍾雲從終於見識到了蘇閒心心念念的絕技。

她的雙目起了變化——虹膜由紅轉黑,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擴散,有條不紊地佔領著整個眼球。

她看上去無比怪異,眼珠變成了兩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湊近了看,會發現它們居然是呈漩渦狀一刻不停運動著的,漆黑的物質不停地收縮再膨脹。

與此相對的,她雙眼注視著的前方,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像是憑空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最後被撕開了一條裂縫。

一開始只是一條不起眼的黑線,隨著少女雙目中的黑色擴大,裂縫也跟著變大——直到它大概擴張到有半米那麼寬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走吧。”盈盈抓著他的衣襟,就這麼帶著他邁進了那條裂縫,鍾雲從在震驚之餘,回頭看了一眼,視野裡的所有物體影像都是歪七扭八的,那畫面,和達利那副著名的《記憶的延續軟鍾》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旋即那兩個黑袍人也跟著進來了,再然後,通道就合上了。

至於身處在空間通道之中是什麼感覺,他本來就暈暈乎乎的,在通道閉合之後,整個人彷彿漂浮在空中,但事實上並不是真的懸於半空,只是四面八方都尋不到著力點,他第一次體會到失重的感覺,而這種頭重腳輕愈發加劇了他的不適感,沒一會兒他就兩眼一閉,乾脆利落地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不過他這回算是親身驗證了蘇閒的猜想——的確有“空間傳送”這種異能的存在,而且這個異能者就是盈盈。

可惜沒法告訴蘇閒了。

我會死在這兒嗎?鍾雲從頗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他的外衣被扒了,血流的也不少,這破地方又冷的要死,剛還聽說這裡缺醫少藥的,那小姑娘又心如蛇蠍,想來是不會管他的……

他盡力掃視了一眼四周,這明顯是一間廢棄了許久的屋子,到處都是灰塵,傢俱陳設也是破破爛爛的,透著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好在房子還是完好的,沒有四處漏風,但室內也談不上溫暖,本來這樣的天氣就是需要爐火或者暖氣的,可這裡只有一屋子的塵埃。

除了他和盈盈,還有兩個人,都是相同的打扮,白色面具,黑色長袍,身高體型皆為適中,一眼望過去,竟然分不出年齡性別。

不過聽方才其中一個人說話,至少有個是女性。

他們到底什麼人啊?看樣子盈盈年紀雖小地位卻不低,就他觀察的情況而言,這些人皆是聽命於她——包括那個鬼魅幽靈一般的“變色龍”。

他多看了兩眼,發現他們的前胸上都繡著一簇白色的火焰,綴在黑袍上,彷彿一團熊熊燃燒的暗夜之火。

他的視線定格在身前的小姑娘上,發現她也換上了同款的外衣,胸前也有暗影標記。

大好的年華穿這種衣服,審美堪憂啊!他痛心疾首地想著。

盈盈見他自主睜開了眼睛,眼珠還會轉,目中的漠然稍有緩解,她眨了眨眼,又露出了昔日甜美的笑靨:“放心吧,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置你,不過呢,暫時不會殺你的。”

她說著朝旁邊的人一努嘴:“去找幾件厚的衣服,再拿點吃的來。”

隨後回過頭來對著他嘆氣:“雲哥哥,雖然我還不會殺你,但你自己也要爭點氣,要是你自己熬不過去,那就不能怪我了。”

這話說的……好像是他自個兒吃飽了撐的拿刀放了一通自己的血!

縱使鍾雲從憤憤不平,但畢竟命懸一線要仰人鼻息,沒膽子也沒力氣跟她爭。

加了衣服,吃了點東西,手臂上的傷口也被重新包扎,鍾雲從覺得自己大概活過來了十分之一條命,雖然還是爬不起來,但至少有點力氣說話了。

只不過腦迴路還沒能跟上,依舊停留在初級水平,套話套的過於直白:“這是哪裡?”

理所當然的,盈盈笑眯眯地表示無可奉告:“你不需要知道這個,也不用再試著問別的,省點力氣養身體吧。”

鍾雲從被堵了回去,噎的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加上對方轉身即走,他個處於弱勢地位的俘虜除了一籌莫展地瞪著天花板什麼也做不了。

可他絕沒想到的是,盈盈又做出了出人意表的舉動——她向那兩個黑不溜秋的木樁子揮了揮手:“你們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鍾雲從真的疑心自己聽錯了,可木樁子真的動了起來,他們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走出房門的時候,甚至連頭沒回一下。

他目瞪口呆的模樣似乎是取悅了那個小魔王,她歪著頭打量著他,眼裡笑意盈盈:“你也好好睡一覺吧,病人更需要調養。晚安,做個好夢~”

鍾雲從不露痕跡地覷著她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她帶上了門,但看起來,門並沒有反鎖?

所以呢?怎麼回事?這是一個不設防的監獄?

他們這是篤定他拖著這副病體殘軀跑不了?

其實鍾雲從自己也這麼覺得,可這麼完美的越獄條件擺在他面前,要是不嘗試一下,似乎也太說不過去了。

他的思想都沒怎麼經過鬥爭,他就扒著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了,又蹣跚地走了幾步之後,他幾乎要放棄越獄的計劃了——他現在這狀態,也就比植物人強那麼一點。

我以後一定好好鍛鍊!鍾雲從一邊挪一邊痛定思痛,順便展望了一下未來——如果那玩意兒還存在的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總算挪到了門邊,手搭在門把手的時候,總有不詳的預感——除了對敵人智商的基本尊重之外,最大的隱患來自於身殘志也不太堅的本人。

但無論如何,既然都跋涉過來了,難道門都不開就要放棄了嗎?

鍾雲從這麼想著,轉動了門把手——房門應聲而開。

冷風利刃一般劃過他的臉,割的他生生地疼,但寒冷和疼痛反而令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許——這讓他在驚恐之餘,真正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活人。

來到“孤島”這十來天的時間,發生的一切簡直像一場噩夢,以至於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無法確信這一切是否真實。包括他自己。

現在知道了,會冷會痛會害怕,很好,他確實真正地活著。

不知道能跑多遠,但第一步總要邁的。

外邊一片黑啥也看不清,連路在哪兒都看不清,鍾雲從正擱那兒給自己灌雞湯呢,一隻腳抬起來,堪堪要越出門檻的時候,忽然間,一滴液體落到了地面。

滴答聲很不起眼,一不小心就略過了,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會以為是積雪融化。

可對他來說,沒那麼簡單。

鍾雲從永遠不會忘記,他第一天來到“孤島”的時候發生的情形——而此刻,那夢靨似乎要重演了。

他死死地盯著地面,清清楚楚地看到木質地板上被腐蝕出一個小坑。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仰起頭。

毫不意外的,又和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對了個正著。

血肉模糊、正在融化的爛臉,還有粘稠腥臭的毒液。

別說,連姿勢都是同款。

這些傢伙不知道是一根筋還是習慣成自然,老喜歡往橫樑上掛,搞的全身黏液亂滴,一點都不愛護環境。

儘管還是熟悉的配方,但鍾雲從懊惱地發現自己的接受程度並沒有變得高一些——他的胃依然被噁心想吐。

敢問全“孤島”還有比我更倒黴的人了嗎?!

異種怪叫一聲,爛出了白生生骨茬的手掌猛地向他的門面抓來,鍾雲從反應還算快,把頭往後一仰,堪堪避過這一擊。

就是兩條腿有點站不穩了。

在那哥兒們跳下來把他嘎嘣脆嚼碎之前,他當機立斷,狠狠地關上了門,沒想到那東西跟著伸了頭進來,他這一關,正好夾住了它的脖子。

他那一下用盡了全身力氣,估計它也被卡的難受,怪叫地更厲害了,掙扎也很猛烈,以至於整扇門都戰慄起來。

鍾雲從哪敢放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拼命地抵住了門,他和異種就這樣角著力,雙方都是九死一生。

到底被制住了七寸,經過漫長對峙之後,異種率先敗下陣來,它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陣之後,一動不動了。

鍾雲從不敢輕易放下戒備,直至過了好幾分鍾,確定異種死透了之後,他才緩緩地離開了門板。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怪物的脖子幾乎被他夾斷了,頭顱呈一種吊詭的角度鬆鬆垮垮地掛著,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

鍾雲從盯了半晌,心有餘悸之下沒控制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幾近虛脫。

終於知道那小丫頭片子為什麼這般胸有成竹地任由他一個人待著了,不是因為她心大,而是外頭有更高階別的守衛啊!他腿腳要是利索點,一邁出去,直接就送了波人頭。

這可不就高枕無憂了?

“你還真是不聽話啊。”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毫無徵兆地在屋子的某個角落響起,他已經見怪不怪,只是麻木地望過去:“這裡是西城?”

她提了下嘴角,沒有說話。

“看來是了。”他點點頭,又丟擲第二個問題,“你能讓它們聽命於你?”

盈盈的笑意收斂了一點,聲音倒是很溫柔:“雲哥哥,知道的太多,對你來說沒有好處。”

那就是真的了。鍾雲從深吸一口氣,忽然想到了那些被轉移到西城的屍體。

那些失蹤的人,莫非就是用來豢養這些怪物的嗎?

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幾乎要把他凍僵,少女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側臉。

他聽到她輕聲細語地說:“你也看到了,你逃不了的,安心待在這裡,只要你乖乖的,我會儘量留你一條命的,你還是挺有價值的……至於其他的,譬如幻想某個人來救你,就不必了。”

鍾雲從皺起眉,她微微一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時候,我的閒哥哥,應該已經被炸成碎片了。”

他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