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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四十三章

顧瞻這一趟來得極快,晚膳未至,他便提著官服風塵僕僕地進了門,年輕的院判那秀雅的容顏一如往昔,只是看上去略有些疲憊。沈席君讓思言給他斟茶落了座,才聽他緩緩道來:“時值盛夏,南方江河洪澇之後易有疫症,工部的人這幾日請了太醫院一起研究對策,臣雖不擅長診療疫症,但總該陪伴在側。”

顧瞻的音色本就清朗,可這次竟是略顯低啞,看來的確是累了幾日。“你這個院判,可比當年的穆老辛苦得多。”沈席君跟著也托起茶盞,慢慢道,“商量得如何?”

顧瞻飲一口茶道:“今年汛情見緩,吳侍郎說對付疫症應以防治為主,因此今年第一批下派官員中將會有太醫院兩名醫官攜藥物隨行,預防疫症出現。”

沈席君點點頭,道:“工部新上的侍郎吳仲之,看來是個辦事利落的主。也好,具體事宜你改天向皇帝去稟報便是。這裡有另一件事……”

話音未落,顧瞻便笑著接過話頭:“如果太后問的是翊坤宮的慧淑儀小主,那不用掛心。臣早遣人去看過了,小主得的不是什麼疫症。”

沈席君一皺眉,道:“聽容妃說的狀況,確是疫病症狀不假。”

“往明了說,就是水土不服、飲食不善,故而導致身體不適。”顧瞻斂眉一笑,將音色一沉,“不過依臣看,慧淑儀怕是服了什麼不該服的東西。”

沈席君輕輕咳了一聲,抬眼道:“這才進宮幾天啊,能結什麼仇怨?這水土不服,怕是自找的吧。”

顧瞻會意一笑,又重新皺了眉猶豫道:“不過,有一件事……太醫院新近個小醫官,是齊王推薦進來的,以前在北方待過,擅長疫症,這幾日都是由他為慧淑儀看診,臣看著……”

顧瞻語意遲緩,不多明言。沈席君思量片刻,展眉笑道:“你啊,渾身都乾淨,從來不讓自己沾半點不是。罷了,讓思言跟你去一回吧。”

顧瞻淡淡一笑,朝著思言微一抱拳,利落道:“有勞姑姑。”

思言做事素來細緻妥當,帶了幾個最伶俐的內監,以太后特使名義進駐太醫院,巡視各宮、做些防蟲避暑的預備。沒過幾日,一份新醫官宋東昇與慧淑儀私相往來的密摺便遞到了慈寧宮的案頭。

兩人之間,倒沒什麼不清不楚,無非是二人在宮外曾是舊識,如今進宮之後因病症重新相遇,因此多有親近。沈席君揉捏著密摺看了半晌,對思言道:“分開帶過來吧,別引起其他人注意。”

於是當夜,太后口諭宣慧淑儀覲見,詢問病情,而宋東昇也以當值醫官身份入慈寧宮隨侍。只是當二人被帶到慈寧宮偏殿的隔房裡,跪在一起時,終於覺察出了些許不對。

思言體貼地為瑟瑟發抖的慧淑儀披上一件薄紗,低聲道:“小主不用驚慌,太后只是對您的病症有事詳詢。”

慧淑儀迅速地抬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宋東昇,又立即低下了頭。等了半晌,也不見二人回話,安坐許久的沈席君嘆了一聲,道:“哀家困了,如果你們什麼都不願說的話,那明兒一早直接去宗正寺對皇甫大人說吧。”

“太后娘娘!”慧淑儀唇色蒼白,已被咬得滲出血漬,可終於還是沉不住氣,率先開了口,“一切與宋大人無關,是、是臣妾留戀舊事,每每逼他相會。”

“若是小主相逼,臣又怎能輕易就範?”宋東昇突然抬頭,似是得到了什麼勇氣,直視沈席君道,“太后,是臣苦苦求齊王帶臣入宮,亦是臣千方百計接近小主,設計與小主相會。可臣與小主之間發乎情止乎禮,絕無半分苟且,若有責罰,也該衝著臣一人而來。”

到底是出身軍營,就算是醫官,身上也帶著幾分勃勃英氣。沈席君淡淡地笑出聲,起身幾步,走到慧淑儀身側,突然提起她的手腕、切持片刻,便笑著道:“宋大人說得也是在理,既然罪在宋大人,那哀家也不想皇上知道此事。慧淑儀就先回去吧。”

“太后明鑑!”沈席君也沒想到,那柔弱的身形裡竟能發出那樣悽楚的喊聲,眼見著她對著自己深深伏倒,長磕半晌後起身,聲色決然而慘烈,“此事罪在臣妾,與宋大人無管,若是、若是宋大人有何閃失,臣妾絕不獨活!”

跟著同時響起的是宋東昇更為急促的聲音:“罪只在臣一人,請太后明鑑!”

有一剎那,慧淑儀的表情與三年前的某個人合了來,為情所苦的女人,或許面容都是相似的麼?沈席君終於收起了調侃的神色,低低一嘆道:“倒是一對有情人。思言,事情是你辦的,你怎麼說?”

思言的眼神中略帶些憐憫,思慮片刻後,幽幽地道了一聲:“奴婢不知。”

“慈寧宮的掌宮大姑姑,還不清楚宮裡的規矩?”面對這一份真情,到底都是軟了心腸。沈席君悵惘一嘆,正待開口,卻見高進喜急急地奔入,對她耳語道,“容妃娘娘隻身微服而來,求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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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席君微微一愣,看了眼尚且跪著的二人,轉身出了偏殿。

慈寧正殿東暖閣中,容妃湛若容安靜地跪著,素雅的妝容、薄唇微抿,看不出異色。沈席君緩緩走近她身前,看向她道:“容妃真會挑時間,如今之事,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麼?怎麼,還想推波助瀾?”

面容淡然的少女對著沈席君靜靜地伏身一叩首,神色不變:“臣妾當日所為,是想讓太后看到她二人之苦,此刻臣妾隻身前來,也是想求太后,放他們一條生路。”

沈席君輕笑一聲道:“哦?原來當初失言引得哀家查出真相,卻是想救人?”

容妃抬起頭凝視沈席君片刻,低嘆了一聲,道:“情之所鍾,相思之苦,又豈能輕易斷絕得了。皇上每每來臣妾宮裡,慧淑儀都能稱病不見,臣妾佩服她這份血性,也想以自己僅存的血性,出手助她一把。”

“所以你的出手相助,就是讓哀家知道他倆的私情?”沈席君笑著皺起了眉,“這想法倒是有趣。”

容妃點了點頭,繼續道:“慧淑儀與宋大人日日相見、不知收斂,遲早會惹下大禍。臣妾想這後宮只有太后才能瞞天過海,放她二人一條生路。”容妃緩緩言罷,然後卸盡髮釵配飾,低低地伏倒身去,不再言語。

沈席君一時錯愕,與思言二人面面相對,半晌才道:“你是要哀家……私放一個皇帝的妃嬪出宮?”

容妃抬起身,對著沈席君再一叩首道:“臣妾知道身為宮妃,圖謀此等有悖皇上龍威之事,罪不容恕。因此自請廢除封號、降黜品級,只求太后成全。”

皇帝盛寵之時,竟有如此抉擇,一時間,沈席君收斂了所有的猜忌和懷疑,卻完全無法理解她拼上前程去救一個相識數月不到的外人是何緣故。又似乎,她根本對這份前程根本棄如敝屣。

沈席君默不作聲地凝視於她,漫聲道:“你就篤定,哀家會放任這等擾亂宮闈之事發生?”

容妃抬起頭,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因為臣妾信皇上。皇上在踏進翊坤宮的第一夜,就告訴臣妾,若想在這宮中活下去,既要以太后為楷模,懷仁德之心逞凌厲之法。所以,臣妾知道,太后一定會幫臣妾。”

“皇上這麼說?”沈席君難以理解,宮闈之內,蕭靖垣竟會對容妃說下這麼一番話,默然良久,沈席君終於上前扶她起身,輕聲道:“罷了,既然容妃執意如此,那這事就讓你去辦,哀家權作不知。只不過,無論事成與否,相信動靜都會不小,哀家會以失察為由,撤你妃位。”

容妃泠然的神容終於有了些許感慰之意,她凝視沈席君,重重點了點頭:“臣妾領命。”

沈席君眉心一蹙,踟躕片刻,又道:“你可知,你這一救不成,便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哀家不明白,你小小年紀,何以有如此執念?”

容妃眼色微黯,沉默片刻,垂目道:“臣妾幼年時有一啟蒙之師,老人家一生孤苦零丁一世,只因摯愛之人被送入宮中,嫁作帝王婦。臣妾自幼親歷其相思之苦、刻骨之痛,卻不想自己也逃不過嫁入深宮的命運。臣妾想,總該有什麼人,能破這情人生離的命數,讓我們這些宮中孤魂,有個念想。”

寥寥數語涼薄,道盡深宮幽居的苦楚。這總是眉目淡漠的少女,有著不符年紀的犀利和睿智,就如同初見時預料的一般。沈席君無言以對,卻見思言熱淚盈眶,上前道:“容妃娘娘,若不嫌棄,請容奴婢助一臂之力。”

“思言!”沈席君心中一驚,卻迎面對上思言帶著悽苦的笑容,在容妃身側跪了下來。

“求主子恕罪,思言任性,只此一次。定不會連累主子。”

朝夕相處,沈席君怎能不知思言心中暗藏一人多年,卻有緣無分不得相守。或許經了此事,她能結了心結,不再鬱鬱寡歡,沈席君斟酌片刻,便點了頭道允她離去。

之後的幾日過得風平浪靜。沈席君在慈寧宮中安坐,聽長春別苑不斷地傳來訊息,說是慧淑儀的病致沉痾,一日重過一日。約莫撐了半月之後,由太醫院院判顧瞻親撰手折,上書太后言明慧淑儀之病確係疫症,不能再留在宮裡。

於是太后口諭,因容妃為東六宮之首,責其代太后送慧淑儀去西郊行宮養病。另派了太后跟前最得力的掌宮姑姑思言出面幫忙處理,也算盡了心意。

而一直負責慧淑儀病情的醫官宋東昇,自然同行前往。

於是思言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慈寧宮裡的內務仍是她在負責,而行宮那邊也要打點。每日裡頻頻往返兩宮之間,連沈席君都兩三天見不著她一次。只有聽著高進喜每每報告說慧淑儀的病情每況愈下,宮裡也沒人敢去探望,沈席君才能知道,她們的進展還算順利。

如此又撐過半月,這一日剛用完午餐,就見高進喜匆匆進門,躬了身子道:“主子,西郊剛來的訊息,說慧淑儀昨個兒半夜又咳血了,看著快不行了。”

沈席君微微一怔,道:“估計就這幾日,宋大人該請顧瞻親自去送最後一程了。”隨即嘆了一聲道,“也好……思言快回來了吧。”

高進喜頓了一頓道:“說起來,奴才也幾日沒見著她了,似乎這幾日一直沒回宮來。”

“慧淑儀病重,行宮那邊自然有諸多事宜要照顧。”沈席君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然而話音未落,侍女錦秀急急而入道:“主子不好了,寧安公主在門外求見,好像抓了思言姐和宋大人,有什麼事。”

“公主抓了思言?”沈席君聞聲驚起,心道不好。時值容妃這一番大計的最後關頭,思言突然被抓,怕是出了什麼紕漏。

眼看著錦秀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沈席君定了定神,道:“不急,只要容妃沒跟來,就不是什麼大事。給我更衣,晾一晾她再出去。”

寧安公主蕭妍,自數月前選秀時入京,從未拜訪過慈寧宮,對太后沈席君的藐視之情可見一斑。然而此番抓了人家侍女氣勢洶洶上門,更是來者不善。沈席君不明白她對自己有怎樣的怨尤,會不顧女兒在宮中的前途,如此諸多為難。

這一更衣,就過了半個時辰,待得沈席君身著一身華服麗妝施施然步入慈寧正殿時,寧安公主再大的怒氣,也被耗得再而衰、三而竭了。

寧安公主顯然是有備而來,等候在殿中的還有幾位皇室閒散宗親、誥命夫人。兩下裡規規矩矩地行完禮後,寧安公主一抬手,令人帶上了面容憔悴的思言,仰頭道:“擾了太后休息,是臣妹不是。只是這穢亂宮闈之事,臣妹卻不得不管……敢問太后,這丫頭可是出自慈寧宮?”

沈席君於鳳座上安坐,瞥了一眼思言道:“是哀家宮裡的人。只是這幾日哀家遣了她在西郊行宮幫忙,不知怎麼會惹了公主?”

寧安公主嗤笑一聲,道:“說來也巧了,這幾日臣妹正好和幾位叔嫂在西郊行宮修養,昨夜路過南巽殿,竟聽到隔牆有男女在牆角說些汙言穢語之聲,抓出來一看,卻是太醫院醫官和這位姑娘。有認識的說是太后慈寧宮的掌宮姑姑,未免事態擴大,臣妹急忙過了夜就把人給太后送回來,也好為慈寧宮保些顏面。”

沈席君淡然了看了周遭幾人一圈,看向寧安公主道:“哦,這麼說……公主和幾位夫人進了西郊行宮,哀家倒不知道?”

即便是皇室宗親,擅進皇家行宮,也是大不韙之罪,一側的安慶侯夫人忙出言道:“臣妾等行前已經得皇上首肯,由公主通報慈寧宮了的。”

當沈席君再次將目光掃向寧安公主,公主終於面色一沉,忍聲道:“忘了通稟慈寧宮,是臣妹疏忽。不過這穢亂宮廷之事……太后,您可得秉公處置,不可偏袒行事啊。”

沈席君閉目片刻,沉聲道:“慧淑儀病重,醫官最是瞭解實情,哀家讓思言去照料慧淑儀,詢問病情,有什麼問題?”

“然而臣等聽到的,可不止這些……”寧安公主輕哼一聲,道,“那些汙言穢語,臣妹都不敢重溫,怕髒了太后的耳朵。”

於是跟著公主身後的陽明郡主緩緩前行了幾步,道:“當時臣妹幾人都聽得真切,那男女說的是什麼不忍離別傷情,日日彼此思慕什麼的,實在是、實在是有違宮制。”

沈席君面上帶一抹譏誚的笑容,將手中一盞茶飲盡,才緩緩道:“本來公主、郡主的話,哀家自然是深信不疑,只是你們抓的這丫頭,哀家也實在是深知其品性為人,斷不可做出這種事。所以哀家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沈席君眼波一轉,笑著對上跪地不起的思言:“你自己說,怎麼回事。”

思言沉默著抿了抿嘴,半晌之後抬起頭,盯著沈席君泠然言道:“奴婢只是與宋大人商討淑儀小主的病情,絕無苟且。”

“賤婢,竟敢在太后面前欺瞞妄上。”那邊廂陽明郡主已經怒喝出聲。

“慈寧宮內,怎可如此失禮?”寧安公主淡笑著瞥了郡主一眼,隨即又轉向沈席君,“只是如何處置,還要看太后如何示下了。”

卻見思言雙唇緊閉,咬定了不再多說一句,沈席君沉沉地嘆了一口氣,緩緩下行幾步,向內廂走去:“行了,把兩人都放這兒吧,容妃不是還在行宮麼,哀家會讓她去查查。”

寧安公主卻不依不饒,上前一步,將身子擋在了沈席君之前:“這麼說太后是想徇私了?”

沈席君在她眼前緩緩站定身形,雙目微斂,卻灼然盯上了寧安公主的眼:“且莫說只憑公主一家之言,哀家不會決斷。就算事實清楚……這人哀家就是保定了,公主又預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