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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四十四章

定是沒料到沈席君會說出這樣的話,寧安公主被她盯得後退了幾步,愕然片刻才道:“太后,您這是要公然藐視宮規了?”

餘下的諸人皆是面面相覷,驚得不敢言語。終究是怕了太后的權威,寧安公主的眼底的遲疑還是透露了她的懼意,沈席君淡笑一聲,道:“公主別拿那麼大的罪名來嚇哀家,哀家是這個後宮的主人,怎麼會忽視這些規矩?只是,民間斷案都講究個證據確鑿,眼下的情形……當真不足以定案。”

席下無言,沈席君隨即輕笑出聲,將目光轉而投向公主身後的陽明郡主:“怎麼,除了你們這些的‘親耳所聞’,還有別的什麼沒?”

陽明郡主與邊上的安慶侯夫人對視一眼,各自垂首退後。身後其餘諸人更是低著頭不敢再言語。寧安公主轉頭看一眼眾人,明白再無勝算,終於長長一嘆道:“早就聽說當朝太后飛揚跋扈,生性乖張,原來果然不假!沈席君,為了一個侍女你都可以顛倒是非黑白,更可見在其他事上……”

話語愈見無禮,沈席君面色一沉,見陽明郡主已然忙不迭地上前制止寧安公主再言。話音落處,慈寧正殿之外突然衣袂、腳步交錯之聲驟響,值守的內監來不及宣喝,便見蕭靖垣一身黃衣,疾步而至:“放肆。”

寧安公主眾人皆是大驚失色,急急行禮過後,才看見皇帝之後還跟著齊王蕭靖文。

二人齊身行禮,奉沈席君重回鳳座上坐定,蕭靖垣才回過身,對著寧安公主微微趨身一禮,道:“姑母,方才恕侄兒無禮,只是太后乃一國之母、鳳儀天下,就算是姑母,也不可如此逾矩。”

寧安公主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垂首道:“臣一時激憤,失了分寸,求皇上太后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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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蕭靖垣雙眉微聳,並不言語,沈席君率先道:“剛才的事就此作罷,公主此行,無非也是為了維護宮闈清明,待得事實查明之後,哀家定會給公主一個交待,如何?”沈席君語意雖緩,然而眼色中的決然卻是如何也動搖不了。

寧安公主自知理虧,對著沈席君深深一福以示謝恩,然後指著思言道:“可這丫頭……”

此時,卻見齊王蕭靖文走了上來,對著寧安公主作了一揖,道:“見過姑母,此事當真是誤會一樁,此番小侄特地入宮,就是要向姑母解釋清楚。”

慈寧宮的侍女,卻扯上了齊王。這回連沈席君都起了好奇,聽他繼續道:“母妃當年在宮中時就與這位思言姑姑交好,離宮之後也有頗多往來,恰好這幾日,母妃在姑姑處借得幾本江南絕版的話本,可姑姑去了熱河,還餘下幾本未借到。恰巧宋大人是本王軍中至交,於是本王想著讓宋大人代為轉遞。可這之中竟出了這麼大的誤會……”

一邊廂齊王說得繪聲繪色,寧安公主冷哼一聲,打斷道:“齊王莫要欺瞞,姑母就算老了,當時說的什麼話還是聽得清楚的。”

齊王一愣,隨即道:“可能話本中有些不妥之處,教姑母誤會了……不過,宋大人夫婦和睦,和本王也是熟識,本王可斷定他二人絕無苟且,還請姑母明鑑。”

寧安公主道:“方才太后說本宮是一面之詞,可現下本宮也可以說,王爺您這一面之詞,以何為證?”

齊王嘆了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卷紙張折皺的話本道:“這是母妃尚未讀完的一本,姑母若願意去找,定可在思言姑姑房中找到幾本類似的。若不是母妃相告,本王怎會知道慈寧宮思言姑姑的閨房內建?”

話本的出現,終於讓思言漠然的神色有了些異動。寧安公主死死看著齊王手中話本半晌,終於點了點頭,行至思言身側,扶起她道:“如此說來,的確是本宮誤會了。思言姑姑,本宮向你賠不是。”齊王出面為一侍女說情作保,已是罕見,何況還搬出另一位當朝太妃。寧安公主再跋扈,也知道了要適可而止。

思言長跪已久的雙膝經不住站,於是又一下跪了下去,跟著連聲道:“公主言重,奴婢愧不敢當。”

沈席君神色微斂,沒有錯過齊王在那一瞬間眼中流露的異樣。思言跪謝了寧安公主,跪謝了自己,卻唯獨沒有跪謝對她恩情最大的齊王。又是怎樣的隱情,能逼得齊王緊急入宮、甚至請動了皇帝出面調解?積鬱許久的疑慮有些明晰起來,沈席君默然不語,揮手讓侍女攙扶下了思言去休息。

待得殿前整理妥當,幾位宗親和誥命也紛紛告退。蕭靖垣對著已欲離去的寧安公主抱拳一揖,道:“姑母方才御前無禮,侄兒無奈,卻也得治姑母這個不敬之罪。煩請姑母過幾日自行去宗正寺領罰。”

寧安公主一愣,咬牙道:“臣領旨。臣這便告退,即刻就去宗正寺受罰。”

蕭靖垣正待言語,卻被沈席君抬手攔了下來:“也不用這麼急著去領罰,說起來公主回京後還是第一次來哀家這慈寧宮吧,天色已晚,不如就留下來用一頓晚膳,也好讓哀家向公主這位宮中老人,多討教討教。”

蕭靖垣雙眉一挑,將疑慮的目光投向沈席君,沈席君微微斂目頷首,以示無妨。便聽得寧安公主陡然長嘆一聲,無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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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酉時,東廂暖閣之內,一桌的膳食已被擺上桌。一眾侍女內監全被沈席君遣散出去。寧安公主端坐一側,神色自如地動筷夾起眼前的一道燕窩雞絲放入碟中,小口地品嚐嚥下。一舉一動,仍是合極了宮中的規格禮制。

見沈席君只是打量著她,並不動筷,寧安公主放下筷子,用絲巾微斂了嘴唇,才淡笑一聲道:“許多年沒吃慈寧宮的菜,味道比起當年,到底是有了些不同。”

沈席君輕笑道:“聽聞端佑太后當年博聞強識,對庖廚之技亦是頗為擅長,哀家自然是比不上的。”端佑太后乃先帝嫡母,孀居慈寧宮多年,在這裡將寧安公主養大。某種意義上,寧安公主也曾是這慈寧宮的半個主人。

“倒也不是比不上……”寧安公主自斟一盞新燙的梨花釀,淡淡道,“淡茶之於烈酒,韻味不同而已。”

沈席君微微一哂,從寧安公主手裡接過酒壺,也為自己斟上一盞:“若是公主如此懷舊,不如今夜就在宮裡住下,花園池塘中尚有半池殘荷,公主一早便可賞到。”

寧安公主將頭轉向花園的方向,似有無限回憶縈繞,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語意中透出了些許涼意:“罷了,如今的慈寧宮姓沈,已經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座了。”

沈席君不再隱忍,放下酒盞,正色看向寧安公主道:“哀家真的是不懂,寧妃才剛剛入宮,在後宮之中尚未站穩腳跟。按理說,以公主聰穎,斷不該與哀家如此針鋒相對。公主這一舉動的用意,哀家想不明白。”

寧安公主舉杯飲一口酒道:“臣並無針對,太后多想了。”

沈席君不由得失笑出聲道:“呵,若是寧妃選秀時出言不遜、公主入京而不來拜謁都不算失禮,那或許哀家是多想了。只是……公主不日即將離去,這天高路遠的,寧妃的前途,倒也未必照料得了一世。

沈席君語意暗帶威脅之意,寧安公主也不著惱,卻將一對不失秀麗的明目泠泠看過來,信然道:“太后,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天下皆知,寧安公主與您交惡。接下來,寧妃要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臣想,太后您這兒就總是要給人多想些是非了。”

明知不能交善,索性以交惡在先、讓沈席君在企圖責罰時投鼠忌器。這一招反其道而行之,倒也算另闢蹊徑。沈席君失笑出聲,皺眉道:“哦,原來如此。只不過,何以公主覺得,哀家是這麼難以相處的人?您是算準了哀家會與寧妃交惡,繞這麼大個彎子來自保,就不怕弄巧成拙?”

寧安公主神色深沉,凝視沈席君半晌,才緩緩道:“恕臣僭越,沈席君,就算名義上您是臣的皇嫂,可究竟正值妙齡。當年皇兄毫無徵兆地對您的寵信、提拔,這一路本就處處透著詭異,臣不信,這麼年輕當上太后的您,會沒有別的野心。”

沈席君手持酒盞,不由得失聲笑道:“於是公主大義凜然地送女入宮,要為民除害?”

寧安公主默然片刻,嘆息道:“難道太后覺得,我皇室之中,就人人對您心悅誠服?即便是京城之中,對您心懷猜疑的人難道就少了?您大可看著,往後就算臣不在京中,可寧妃的身後之人絕不會少於今日。”

誠然,如今身在宮中的寧妃代表的是寧安公主,是舊朝皇室宗親們的最高利益。而一年之前,代王謀逆之舉何以如此輕易成勢,與京中皇室的猜忌無不關係。沈席君斂了眉目,沉聲道:“無論公主信與不信,我並無什麼臨朝稱制的野心,更不會去妄圖顛覆你蕭家的基業。當今聖上英明睿智,會成為一代明君。”

寧安公主微微一怔,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是,璇兒年幼,後宮又如此險惡,若不是為了皇上,臣便是再過貪慕虛榮,也不願把親子往火坑裡送。”

新釀的春酒有些上頭,寧安公主微醺了明眸,絮絮道:“臣自出嫁前一直長在宮中,也算看著幾位皇子長大。幾位皇子,天潢貴胄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可只有皇五子的性子,看似漫事事不經心,實則成穩莊重,是可託付終身的良人。更何況,我寧安公主和鎮西王的女兒,除了天子,還有誰能配得上?臣就是在賭,賭璇兒是皇上的命定之人。”

回想起當初延暉閣中初選,白家郡主瀲灩的明眸猶在眼前,那濃烈的愛戀和渴慕,原來卻出於母親這自幼以來的循循善誘。沈席君低低一嘆,也飲一口春釀,淡淡道:“可惜皇帝心有所屬,新後尚在民間,不日即可回宮。”

誰知話音剛落,寧安公主卻突然爆出幾聲大笑,邊笑邊大力搖頭道:“難道太后真相信皇上所言?”

沈席君愕然片刻,道:“皇帝每每提及愛妻時,滿懷深情決計裝假不了,哀家自然信他。”

“皇上至孝,若在民間婚配怎會不讓先帝知道?”寧安公主笑著眯了眼,輕輕道,“根本就沒什麼愛妻,皇上留著皇后之位是想給一個人,不過這個人,沒人知道是誰。”

許是寧安公主這故作玄虛的神情讓人厭煩,沈席君沉了臉,鬱郁道:“皇帝不日即將迎回皇后,豈會有假?何況,如今的皇帝對哀家至誠以待,不會欺瞞。”

寧安公主再次陡然大笑幾聲,突然盯住沈席君,神色凜然道:“至誠以待?太后,恕臣直言,就算你們有母子的名分,可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沈席君凝眉不解道:“公主何出此言?”

此時的寧安公主略顯醉態,撐著桌子起了身,指著沈席君大聲道:“宮中人人都知皇帝寵愛容妃,可太后就沒去打聽打聽,滿後宮的人都在說,容妃像極了誰?皇帝口口聲聲后妃之德,又舉了誰的例?”

一股巨大的不安瞬時湧上了心頭,沈席君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聽得寧安公主繼續道:“先帝當年與孝賢皇后相戀時,臣尚在宮中、親身經歷。這天下君王動情的模樣,臣如今在皇上臉上又見過了。可能連皇上自己都沒發現,提及您……”

“蕭妍!”一聲厲喝,緩下了心頭劇烈的跳動,沈席君微微喘息平復半晌,才狠狠盯住寧安公主,一字一頓道,“小心禍從口出。”

寧安公主似乎酒醒了一些,望著沈席君失態的模樣,輕笑了一聲,飲盡了盞中最後一滴春釀:“我只是替璇兒不值,一生年華就此錯付。是娘的錯,都是為娘的錯……”

寧安公主酒醉酣眠,被送至了壽康宮的昔日舊居裡去歇息。沈席君盯著一桌沒怎麼動的殘羹冷炙,失神許久,才喚進了錦秀問道:“思言呢?歇息得怎樣了?”

錦秀福了身子回道:“熟睡了半個多時辰,這會兒剛醒,精神恢復了好些。”

沈席君點了點頭,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思言的居室離了沈席君寢宮不遠,聽說沈席君要來,思言早早起了身候在門邊,神色懨懨,略帶些倦色。

沈席君凝視她許久,突然抬手,狠狠一個巴掌,將她扇得退了幾步。

錦秀和幾名侍女忙上前扶住思言,連聲道:“主子息怒!”

“都給我下去!”喝退了一眾侍女,沈席君盯著思言一步步回到屋內,一字一頓道,“去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我要你乾乾淨淨、毫髮無傷地回來,可到頭來,你給我個什麼結果?”

思言咬著唇不語,半晌後才緩緩伏倒在地道:“奴婢錯了。”

只是慈寧宮素來沉默而持重的掌宮姑姑何曾有過如今這狼狽的模樣,沈席君心生不忍,沉默片刻道:“你做事一向穩妥,怎麼會落得這麼個把柄?”

思言跪正了身子,道:“淑儀小主沒有知會奴婢和容妃娘娘,偷偷與宋大人私會,被正巧路過的寧安公主和諸位夫人隔牆聽見。南巽殿是妃嬪住所,按理說公主不會過來,故而大家都疏忽了。”

沈席君皺眉道:“這麼說,寧安公主所說的倒並非欺誑之言……她並非刻意生事?”

思言沉默半晌,道:“是,公主今日殿上所言不假,她們可能真的聽到了宋大人與淑儀小主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便立即派了內監來抓人……眾人皆知淑儀已然病重不起,當時只有奴婢正在南巽殿內離他們最近,若不是奴婢去頂替,便是前功盡棄。”

“前功盡棄又怎樣,還值得你賠上性命?”沈席君微微搖了搖頭,終於將思言扶起,縱使歇息半日,她的身子依舊沒能完全恢復,經不得勞累。將思言扶至床側,沈席君心下一驚,見著床榻上赫然放著的便是一本羊皮紙裹著的書卷,蠅頭小楷密密麻麻。

在思言惴惴不安的眼神中拾起書卷,沈席君看一眼書皮上書的“碾玉觀音”四字,嘆一聲道,“原來你的屋裡,還真有這麼幾卷話本,齊王倒是洞察先機……”

“主子!”思言的聲音略顯顫抖,卻仍然堅定地一字一頓言道:“已是前塵往事,奴婢早已不再多想。”

沈席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尋一處坐下,半晌才道:“碾玉觀音這故事太悲,有情人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依,你看它作甚麼,丟了吧。”

思言苦澀地一笑,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漬,嘆了一聲:“或許主子不明白奴婢何以這麼拼命要保淑儀小主,正如容妃娘娘所言,淑儀小主她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求得與真心所愛之人相守相依。她是我們的念想,所以奴婢也想盡一次全力,幫她破了這愛人活活生離的命數。”

又是容妃……眼前倏然閃過那抹淡然的容顏,沈席君心中陡然一震,沉聲問道:“思言,宮裡人現在都說容妃什麼?”

思言抬起頭,怔怔道:“容妃娘娘?自然都說她好啊,甫一入宮便逢盛寵,還能有她這般胸襟氣度……”

沈席君不耐煩地打斷道:“宮裡人都說她像誰?”

思言臉色一變,急道:“主子從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是公主和您說什麼了?”

即便沒有明說,沈席君也明白了思言之意:“這麼說,宮裡是真的有那些謠言?”

思言急忙搖頭道:“奴婢,奴婢日日與主子相處,並不覺得容妃娘娘與主子相像……更何況,皇上也絕不可能……”

“荒唐!”沈席君拍案而起,滿面怒色,“皇宮裡的人看來都是太閒了,連這種下作的汙言穢語都說得出口!”

一旁的思言嚇得不敢開口再言,只能緊張地看著沈席君坐下身,漸漸平復了半晌的怒氣,再緩緩地開口:“新皇后,該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