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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思言番外

她仍然能記得,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個春日。

杏花的香味越過整個御花園,氤氳得整個坤寧宮都是滿滿的生氣,久違了的萬物勃發的氣息。

孝賢皇后季氏駕薨之後,天景皇帝大慟之下憤而封殿,到那年已有五載時光。縱使是後宮最尊貴的宮殿,從繁華落入死寂,也無需要這麼久。

坤寧宮被封那年,滿殿的宦官侍女早早謀好了妥善的出路,只有她最年幼,理所當然成為最後留守的幾人。她仍能想起同屋的侍女在離去前看她的眼神,仿若她已與這偌大的宮殿同葬。是啊,她將值豆蔻,正待風華正茂的年歲,卻從此如同獨守一座空城,怎不讓人同情。

可若不留下,她怎會等到著滿殿的杏花甜香……怎會遇到他。

她記得她在那一日滿院溫煦的日光裡,看到那閃灼了眼的琉璃瓦上,好奇的少年翻過圍牆,站在了她的面前問,瞪圓了雙眼問:“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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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宮中寂寥了太久,久到她已經認不出皇子服色、記不得宮中禮數,只是呆呆看著他回答:“哦,我是思言,你是誰?”

“我是靖文。”少年笑彎了兩道很好看的眉毛,“我從沒進過這裡,你帶我進去逛逛。”

春日昏沉,值守的太監早已睡得爛熟,她帶著他躡手躡腳地穿越過殿室,穿越過佛堂。配殿後的一片小花園,留下了皇后當年種下的奇花異木,她帶著他穿行其間,像是兩人秘密的探險。

少年因為新奇和激動,總也掩抑不住驚呼和笑聲,唬得她不住地回頭,滿心的慌亂。

晚春些許的蟬鳴,掩下了少年惹出的小小喧囂。她在樹蔭斑駁的陽光裡看著少年的臉,不是是害怕還是其它,心亂如擂鼓。

於是,他總愛來這裡找她。

或者是夏日燥熱的午後,或者是深秋寒涼的前夜,他每每翻牆而至,給她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或者是幾卷話本,說是讓她打發平日百無聊賴的時光。

她不是沒有記起當朝皇子們的名諱,她也不是不擔心這樣的相會是否壞了規矩,只是怎麼說不出口,那些爛熟於心的回絕的緣由。

如此這般,記不得有多久。

久到他已經對坤寧宮的每一處地方瞭若指掌。

在沒人看顧的花苑,他總愛絮絮叨叨地和她說,

他喜歡做大將軍,可母妃總是逼他讀書,母妃每天都很兇,但是事實上是真心為他好。

父皇總是很忙很忙,總是和藹可親,可看得出心裡並不快樂。

三哥老愛欺負二哥,但是二哥脾氣好,總是笑啊笑的不說什麼,他很喜歡二哥。

四哥最討厭,什麼都愛和他比,從功課到武功,就愛壓他一頭。

還有五哥又不見了,估計又成功地溜出宮啦,把父皇氣得直跳腳。他真羨慕五哥……

“真的,真羨慕他。”少年皇子似乎有了不符合年紀的野心。

她歪著腦袋看他,突然發現,他好像和初見時不一樣了。脫離了隱約的稚氣,削瘦的面龐上多了幾抹男兒般的堅毅,就像她很小很小時,在宮外看到的那些高大的男子們一樣。

“我要像五哥一樣,找自己的自由。”他看向她,小心翼翼地牽起了她放在膝頭、蒼白而粗糙的右手。

她面上微熱,輕輕縮了縮手。

那一夜,坤寧宮後苑滿園杏花,倏然開放。

她愛上他帶來的那些話本。

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上窮碧落下黃泉,一段段纏綿悱惻都曲折叫人心顫。

千年女妖向書生報恩,卻落得親離子散、永鎮寶塔之下。絕色的俠妓遭遇負心漢,千金散盡含恨而亡。宰相家的小姐離家私奔下嫁寒門,窮苦十八載,卻等回丈夫另結新歡。哪一段撕心裂肺的愛戀,感天動地,都換不得一個圓滿的結局。

抬起右手,被他碰過的地方熱得發燙,她將手抬至唇間,怔怔地落下淚來。

這樣的日子,有一日,便算一日吧。

直到有一天,浣衣歸來,她和相熟的宮女走散,被堵在了偏遠的宮道中。妝容高貴的陌生小姐氣勢洶洶而來,惡狠狠連打她幾個巴掌,然後說:“離六殿下遠一點,下賤東西。”

她被打愣了神,坐在道邊的泥沼中,直到有人來尋她,被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得不輕。

後宮的侍女們都在傳言,六殿下成年,將要封王啦。開衙建府之後,自然也要有一個門當戶對的王妃。

她突然想起了那個一身華服的大小姐,臉上辣辣地生疼,疼得她落下淚來,再也停止不住。

那一晚,她站在坤寧宮北門的丹陛旁,遙看著延禧宮。燈火明閃閃的亮,不斷有太監驚呼著,有無數火光來回搖曳,遠遠地照得這裡,照得她心驚膽戰。

那是他母妃的宮殿,他……可安好?

後宮最尊貴的殿室之一延禧宮居然生了事端,一同留守的太監最喜是非,每日裡過來通報。

京城最富貴的大戶要和六殿下結親、聽說是工部尚書親自保的媒;

六殿下和靜妃娘娘起了爭執正鬧著出宮,好像是不滿意婚事;

六殿下不知為了什麼絕食數日,靜妃娘娘氣極昏厥,終於招來了皇上……

夜涼如水,她支起窗,看廊下的他。

容顏憔悴,卻掩不下眸光裡的熠熠光華。他隔著窗摟過她瘦弱的雙肩,將臉埋進她嶙峋的肩窩。

“思言,跟我走吧。五哥他答應幫我,他在宮外安排了人接應,只要能離了貞順門……”

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斂了目,聲音低得像在嘆息:“我十年沒出宮了,殿下呢,怕是從未在宮外正經待過吧。舉目無親的,怎麼過日子……”

“五哥可以,咱們當然也可以……”

“那靜妃娘娘怎麼辦?”

窗外沒了言語。

她看著他一點點黯然,眼中所有的光華都要被她的言語帶走似的。

“殿下,您會是大魏最美滿的王爺,母慈,妻賢,子孝。您還會成為最厲害的將軍,為大魏開疆闢土。說不定、說不定有一日,您還會廣有四海,君臨天下……奴婢卑賤,擔不起那麼大的罪過。”

“我去他的君臨天下,思言,我只要你,只要你……”

新月如鉤,靜靜地掛在琉璃瓦間。

她退進屋內,斂了目放下了窗扉。

新冊封的齊王殿下大婚,延禧宮鼓樂齊鳴,響徹皇城。她在坤寧宮,鳥瞰後宮十二殿,殿殿張燈結綵,通宵達旦的歡歌笑語都快掀進了這寂靜的坤寧宮。

那一日的陽光明媚,宮苑透亮,一如他們初見。

斑駁的樹影間,少年的音色夾雜在鑼鼓喧天中,猶在耳畔:“我是靖文。你是何人?”

她手持一卷話本,在那院子裡枯坐,直至月滿閣樓。

短短相守數載,一次執手,一次相擁,便是他們的全部。

坤寧宮的月圓了又缺,反覆好幾輪。

這裡永遠是最冷清的地方。

她抱著膝,坐在他們常坐的那一隅,望著宮牆外的一角天空。

她心想,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