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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五十一章

冀中王妃莫氏倏然抬頭,憔悴的面容慘白,發紫的唇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沈席君將眼前瘦弱的婦人扶起來,而後轉到了淑貴太妃座前,頷首淺笑:“哀家雖是太后,可到底年紀小做事沒分寸,淑姐姐最是德高望重,您說這事到底孰是孰非?”

殿堂之中一片寂靜,滿堂貴婦都在等她這一答,淑貴太妃斂了異色,斟酌道:“世子和郡主本非血親,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倒也無可厚非,不過終究都是隨了王爺姓蕭的,這層身份……”

淑貴太妃恰到好處地停頓,將話茬送還到沈席君這裡,沈席君噙了抹笑意接上道:“姐姐說的極是,不過哀家也在想,蕭纓這姓到底是跟了誰呢?”

淑貴太妃和迎上前來的德太妃相視一怔,聽沈席君繼續道:“哀家這一趟星夜兼程回京,在路上倒想起一件舊事。當年先帝和哀家閒談時曾說,天景年赫澤草原一戰後,他曾去直隸京畿軍探營。時逢昭毅將軍剛歿,舉軍哀慟,先帝見高將軍遺下的孤女靈秀可愛,便囑咐王爺好生照顧,王爺是奉了聖旨,這才將她養在了身邊……德姐姐,有這回事不?”

沈席君眉眼一轉,淡淡地看向德太妃,那聰慧的女子即刻心領神會,垂首道:“臣妾也記得,先帝膝下皇女甚少,因此對那女孩格外喜歡,確曾說過要收為義女。高將軍與家父相熟,先帝後來還向臣妾問過此女之事。”

沈席君點頭道:“這便是了,說到底這孩子是先帝開了口要下的,那這些年只能算是寄養在嫂子這裡,著實辛苦嫂子了。”

冀中王妃已經全然慌了神,抬頭愣愣看住沈席君,不知該應答些什麼。

沈席君嘆了聲,轉過身面對眾人,聲色朗朗:“蕭纓原為昭毅將軍之女,後被先帝收養於軍中,與王世子本無血緣,生出私情確是有違軍規,但也算不得有違倫常、汙我皇室聲譽。”

滿堂的太嬪太妃們此刻鴉雀無聲,明知這段對問中有多少不可推敲之處,可眼見當朝太后與太妃一唱一和,有誰敢置喙多言半句?於是眼巴巴地看向沈席君身後的淑貴太妃,只要她一言,便可定了終局。

沈席君含笑的眼也轉了過來,淑貴太妃頓成眾目所矚。錘鍊數載,小太后的眼神已有了懾人的魄力,教她不得不駭。於是思忖片刻,淑貴太妃便道:“既然太后和德太妃都能作佐證,此事自然沒有異議。蕭郡主,還不喊母后?”

饒是蕭纓這見慣生死的巾幗驍將,卻在這一刻愣了神,半晌才磨出了一句:“母後……”於是,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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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已罷,一眾女眷帶著滿腹的疑慮和牢騷盡皆散去,太后認女的訊息在這一夜後將會傳遍京城。遂了誰的願,又逆了誰的意,沈席君已經懶得去思考,行將到來的紛爭,便兵來將擋吧。

冀中王妃莫氏還呆愣著不知所措,被蕭纓攙扶著在一側,沈席君瞥了她二人一眼道:“既然是哀家新收的女兒,這幾日便留在宮裡。嫂子,人在哀家這裡,你就別擔心了。”

莫氏這才回過神,提袖抹清了眼角,伏下了身:“臣妾謝太後娘娘大恩!”

“嫂子不必謝哀家。”沈席君抬眼讓思言扶起莫氏,繼續道,“想救他倆的是皇帝,哀家不過順水人情。嫂子回去好好安慰王爺,過了這陣子就該辦喜事了。”

安了心的莫氏終於破涕為笑,戀戀不捨地看了女兒許久,轉身離去。冀中王應該已經知道太后認女之事,該在側殿休息好一會兒了。

目送著引走莫氏的火光在暗夜中消失,淑貴太妃看了眼低頭立在一邊蕭纓,搖了搖頭對向沈席君:“許久不見,怎麼還是這麼個性子?為了不相干的人強出頭,就不怕再招來是非。”

“謝姐姐方才體諒,若不是您,我和德姐姐這一片苦心就該白費了。”沈席君輕握著淑貴太妃手臂,緩了緩又道:“橫豎這些個是非罵聲,也不是第一次挨了。”

淑貴太妃頓覺不妥,正待開口再言,卻聽得慈寧門外一陣三兩人的疾奔之聲,轉瞬之後,便是皇帝蕭靖垣出現在殿門之外,風風火火地衝進門,對著沈席君便喊:“你怎麼回事?”

淑貴太妃與德太妃相視一愣,隨即默契地雙雙帶了侍女告退,留下蕭纓一臉懵懂地站在了門前進退兩難。

隨之跟上的大內總管孫謹看情形不對,扯了扯蕭纓的袖子想帶她先離開,卻見蕭靖垣沉了口氣,抬手指向蕭纓,對著沈席君咄咄逼問:“你認她做了養女?”

“不是我認,是先帝認。”沈席君知他氣從何來,只能耐心地解釋,“她父親軍功顯赫且為國捐軀,先帝為彰其功德收養遺孤,蕭纓就是名正言順的公主,這世子的身份不就對上了麼。”

頭一口氣出了,便沒了後勁,蕭靖垣愣了片刻,緩聲道:“你玩的什麼貓膩,外面誰看不出來?表面上不敢說,可私下該怎麼說你……”

“不是你說要成全他們?”沈席君抬眉微笑,點漆如墨的眸子裡透著暖意,轉向門邊被唬得不敢說話的蕭纓,“橫豎我是出了名的乖戾叛道,這些個無視祖制倫常的罪名總不能讓皇帝來擔……”

蕭靖垣突然沒了話語,停頓了須臾突然懊惱地一揮手大喝:“都給我出去。”嚇得孫謹和思言即刻領了所有下人帶著蕭纓,遠遠地退出正殿之外。

平息了怒氣,再轉向她,他卻依然只能是無奈的笑:“惜君,我不是一個需要你庇護的皇帝,該承擔的我可以……”

“皇帝!”沈席君陡然打斷了蕭靖垣的話語,“在宮中我是太后,你剛剛是在喊誰?”

蕭靖垣被她喝得愣了一下,轉而不以為意地笑過:“冊封郡主可以,但聖旨從我乾清宮出,不是太后認女,是朕要認妹妹。”

這下卻成了沈席君愕然瞪眼,而蕭靖垣好整以暇:“這事就這麼定下。惜君,我很高興,至少在你心裡,陳腐的規矩也不是不能打破。”

他執拗的置若罔聞,讓沈席君無所適從,只能略過了那一聲喊:“冀中王世子是個人才,冀中王老後,西北就靠他鎮守。籠絡這父子二人,可固你江山數十年。比起西北幾十萬大軍,京城裡幾個老宗親的抱怨非議,算得上什麼呢?”庇護那二人的真正理由,本非那麼溫情,她更希望以此能斷了他不該有的希冀。

沈席君微微抬眼,透著明睿的眸子裡光華盡染,那是屬於懿莊太後的神色。蕭靖垣有一刻的恍惚,臉上的笑意卻不減:“可明知違背倫常道義,你還是幫了他們。我很高興。”

第二日一早,沈席君剛剛起身梳洗,便聽得大內總管孫謹親自從乾清宮早朝上傳來的訊息。皇帝南巡回宮後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讓蕭纓恢復原姓高,並承先帝聖諭收作太后養女、皇帝義妹,著鴻臚寺擬定郡主封號,擇日冊封。

“皇上說,冀中王夫婦替先帝太后撫養高郡主多年,有功,然而縱容世子背棄盟誓私毀婚約,該罰。功過相抵,於王爺夫婦二人就不追究了。但是為對甘州巡撫鍾衡表示撫慰,王子蕭靖庭削去世子名號,軍中位階俸餉均降二級,至於鍾衡的千金,將會在京中另覓顯貴婚配,由皇上親自賜婚。”

早膳桌邊,孫謹絮絮叨叨地說完一通已過半晌,沈席君就著餐點道:“皇上佈置得很是周道,哀家沒什麼可說的。倒是鍾衡那邊,改天讓他帶著女兒來慈寧宮看看,勸解幾句。這回再找的,可要比蕭靖庭更好一些。”

孫謹低頭應道:“太后娘娘考慮周詳。”

沈席君低低嘆了一聲道:“不過看準了那幫子宗親不敢把事情鬧大,咱們才敢肆意妄為。”

錦秀笑著上前道:“恭賀主子,這下慈寧宮是不是就該辦喜事了?宮裡好久沒熱鬧了。”

沈席君笑著搖頭:“先帝喪期未滿三年,辦喜事,還得緩緩。”

“卻也緩不了多少時日。”暖閣的半敞的門應聲一震,微風拂面,帶進一陣涼意。蕭靖垣身著朝服大步邁進門,揮了揮手讓一眾下人起身,便在沈席君對面落座。

沈席君揚眉道:“皇帝如今倒是不把自個兒當外人,進我這慈寧殿都不用通傳了?”

蕭靖垣笑而不答,隨手接過思言遞上的涼茶,淺嘗了一口,才道:“嗯,許久沒有嘗思言姑姑親手泡的茶了,清香四溢,還是當年坤寧宮的味道。”

思言靦腆地笑了一聲,道:“奴婢這點兒手藝算什麼,主子才是個中高手,她的茉莉香茗,連先帝喝了都說百嘗不厭。”

蕭靖垣舉著茶盞的雙手一滯,頓了一頓道:“哦,那是父皇專享,朕可不敢開口討要。”

“香茗的露水和茶葉都要特別挑過,往後讓思言備下,你要喝說一聲便可,別說這話寒磣人。”沈席君略帶嗔怒地瞥他一眼,眼裡卻滿是笑意。

蕭靖垣緩緩垂目,看著茶盞中葉沫沉浮,半晌,才抬眸道:“太后應該多笑,這樣比較美。”

他眼睛裡的光芒亮得有些晃眼,她真的能感覺到他心底的喜悅,是全然沒有雜質的純淨。許是熹微的晨光攝去了人的心魄,又或者晨起的混沌還是沒有消散乾淨,蕭靖垣還在說著什麼,沈席君卻聽不清他在說著什麼,只覺得心口泛起莫名的情緒,難以自制。

蕭靖垣說了一會兒,停下凝神看她:“怎麼走神了?”

沈席君微微回神,道:“可能是沒休息夠,怎麼了?”

蕭靖垣不以為意,似乎覺得她這偶爾的失態也挺有趣,於是又道了一邊:“南邊來的訊息,朝君要回京了。”。

一句便勾起了沈席君全然的注意,忍不住喜上眉梢道:“真的,家裡的事這麼快就安置好了?”

蕭靖垣點頭道:“信裡沒細說,不過朝君既能脫身,總沒什麼大事了。”

話音未落,剛剛轉出門外的孫謹去而復返,躬身稟奏:“寧妃娘娘帶著柔嬪、玉嬪在殿外求見。”

沈席君微眯了眼,瞅著窗外日光道:“都什麼時候了?”

思言道:“辰時已經過了,主子昨個兒歸宮,寧妃娘娘今日來晨省也是對的。”

回宮後的頭一遭晨省,卻是原本傲氣的寧妃搶在了容妃前面。沈席君看一眼蕭靖垣,道:“皇帝也隨我過去吧。”

轉入慈寧殿正堂,寧妃三人顯然候了些時辰。蕭靖垣跟著沈席君身後出現,三人倒也沒太意外,只是滿面的喜色難以掩抑。看得出寧妃精心準備了妝容,瀲灩的明眸閃動,有如延暉閣初見時的明媚。

沈席君笑著讓思言給三人引了座,而後道:“離開些時日,寧妃倒是越見乖巧,這麼早便記得來看哀家。”

寧妃含笑垂首道:“姐妹幾個昨個夜裡就想來參加晚筵,只是礙於太后懿旨,這才拖到了此時。”

沈席君欣慰地點頭,打量向寧妃身後的柔嬪武氏和玉嬪鄭氏。眼下的宮中幾位妃嬪都入宮時日尚淺,除了寧、容二妃雙足鼎立,以及柔、瑜二嬪打小不合,其餘人皆是派系不明。如今這兩位嬪願意跟著寧妃出現,是不是說明區區月餘的時日,後宮局勢已有些許歸屬的意向?

沈席君笑而不語,卻是柔嬪先耐不住性子,將話鋒轉向皇帝:“皇上出宮了幾日看著愈發精神了呢,聽說江南遍地是美景,到處是美食,臣妾從未出過京城,是不是江南真這麼好玩?”

柔嬪乃忠勇侯之女,這一班妃嬪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將門之女卻出落得嬌俏可人,惹得蕭靖垣也是語帶笑意:“是啊,有道是江南煙雨,隨手一指都是人間仙境,滿街滿巷的美食香味,吃食更是美味得你連舌頭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幾句話引得柔嬪滿面神往之色,寧妃斂衽捂唇輕笑著嗔怪:“皇上存心饞人,欺負柔嬪妹妹。臣妾去過的地方雖然不多,不過名都揚州風華,瘦西湖醉柳樓臺的風光卻還是領略過的。”

蕭靖垣頗笑著挑眉直道:“到底是寧妃見多識廣。”

一句話,自然是把其餘二人比了下去。寧妃怡然一笑,明麗的眸子笑作兩道瀲灩的彎月。柔嬪不甘人後,面帶期許道:“臣妾也沒去過江南,皇上定是帶回了不少有趣的物事,也給臣妾們開開眼呀。”

蕭靖垣點頭笑道:“都想要什麼,朕記下來回頭就讓放內務府給送去。”

寧妃一揚眉,戲謔道:“天下才子聚揚州,要些瓷器吃食的反是落了下乘,臣妾要揚州第一名士陶鼎的畫作,皇上可拿得出來?”

久未開口的玉嬪微微一哂,卻輕聲道:“都知道容妃最是愛畫,皇上可別捨不得拿出來啊。”沈席君微一皺眉,看向那玉嬪,知她幫著寧妃存心爭事,眼裡多了些厲色。

不過蕭靖垣卻如若不知,笑著搖頭道:“陶鼎的仕女圖素來是一畫難求,朕這樣的武夫上門求畫估計也會被人轟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蕭靖垣賣個關子,待得殿內所有都看過來,才緩緩道:“朕這次去江南,倒真在集市偶遇一幅仕女圖,所謂吳帶當風、曹衣出水,也道不盡那畫作的風流之處。”

“竟有這樣的神作,讓皇上都如此念念不忘?”寧妃猶疑道,“皇上帶回來了?讓臣妾也開開眼界。”

然而蕭靖垣故作玄虛地嘆氣,滿面惋惜道:“剛跟畫販子定了貨,就被遊人衝散了,回頭朕再找到那販子時,他說那畫已經被別人買走了。”

這話引得殿內一陣嘆息,柔嬪撅起嘴嘟囔著:“怎麼能這樣,皇上訂的畫,當然就該是皇上的呀。”

蕭靖垣笑著歪了頭看她道:“是啊,朕也覺得該是朕的,可畫就是歸了別人了,怎麼辦呢?”

寧妃盈然一笑,道:“要是臣妾,自然會找到買主,把那畫買回來。好容易看中的東西付於他人之手,豈不可惜?”

蕭靖垣朗聲一笑,回頭又看向沈席君:“太后覺得呢?”

沈席君隱隱知他用意,只覺得心中微惱,蹙眉道:“既然付之他人,便是沒這個緣分,何必強求,再另尋一幅也就是了。何況集市所得,哪能與上揚州大儒的那些登堂入室之作相提並論。”

“再好的名畫佳作,也比不上早已入了眼的集市偶得。”清冷的音色自殿門旁傳入,正是容妃攜侍女入內,進得殿中款款福身道,“臣妾未經通報便入宮拜見,望太后饒恕失禮之罪。”

寧妃神色略帶不屑,將臉轉去一側。沈席君笑道:“今日來的人本就多,是哀家不讓宮門設防,無妨。”

起身後,容妃也不拘泥,行至蕭靖垣眼下,昂首道:“只有第一個心動的才是最好的,後面的再好,也只是贗品罷了。皇上可是這個意思?”

蕭靖垣與她對視片刻,笑而不語,眼神卻有些微的銳意。殿內氣氛一時默然,終究還是沈席君嘆了一聲,道:“不過幾句閒言,倒讓你們解出了這麼多的意思。哀家累了,皇帝帶著她們幾個都退了吧。”

言及至此,殿下幾人暗自對視一眼,都將期期艾艾的眼神對向蕭靖垣。深宮寂寥,一顆顆芳心都系在了這一人身上,入宮時日再淺,也難得逃過這宮怨二字。蕭靖垣有些不耐地皺起眉,並不理會沈席君的言語,落了座,將臉轉向了一邊。

幾人於是福身告退,最無城府的柔嬪甚至暗籲一聲,似有逃出生天之意。沈席君無奈一笑,目送那些嫋娜的少女們離開,才嘆了一聲,道:“寧妃和容妃並不和睦,皇帝此行沒有帶回原定的蘇皇后,今日雖沒什麼聲息,但再過數日,定然該有人諫言了。”

皇帝依舊坐於原處不語,沈席君緩緩行至正前對視上他,眼裡看不出情緒:“皇后的事……該怎麼辦?”

見蕭靖垣依然低頭不語,沈席君於是開口:“我看……就在寧妃和容妃中挑一個吧,你再不願意,宮中終歸不能總是無主。”

“我不願意立後,你同意嗎?”蕭靖垣突然抬頭直視向她,那灼人的懾意,逼得沈席君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我自然希望你早立國本,為大魏開枝散葉,綿延國祚……原本爛熟於心的言辭,這一次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竟哽在喉頭說不出口。

沈席君張著口,難以平息胸口陡然而起的劇烈心跳,在正要出言的那一刻,突然聽殿外孫謹通報:“禮部尚書霍圭、戶部尚書安若成求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