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隆隆的車軲轆聲響徹天際，近百輛裝飾繁華的宮車不知載著多少少女的夢，而那高得幾乎遮住了天的金瓦紅牆，也不知曾囚禁多少破碎的青春，將見證多少傳奇的故事。神武門的大門緩緩開啟，滾滾車輪，載著那些經過地方層層篩選的少女們，走進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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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順貞門，秀女們便不用再坐車了。一個一個儀態萬方地下了車，生怕有一個地方被別家比了下去。按照各自出身的府郡排好了名次站定，秀女們便依次進入御花園的北門候著，等皇帝以及皇貴妃遴選。
當今皇上年五十四，一十五歲登基，年號天景，為帝三十九載。由於前朝戰亂禍起以致動搖國本，故登基後一直奉行“均田減賦，休養生息”的國策，幾十年來也可算是國泰民安。天景帝登基後只立過太子時的正妻孝賢皇后季氏為後，天景二十年皇后薨，天景帝就再也沒有立後。十幾年來後宮嬪妃無不對此位虎視眈眈，但是獲寵最久的只有當朝戶部尚書的親妹妹宮雲繡。她天景十一年入宮，經歷年升遷，於天景二十五年獲封皇貴妃的高位，執中宮箋奏行皇后之職，可以說離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但是自從她獲封皇貴妃之後，十餘年來皇帝就再也沒有提及封后之事，如今皇帝突然宣佈選秀，令本就撲朔迷離的後宮更加風聲鶴唳。
遴選在御花園北端的延暉閣進行，初次遴選進行得很快，分班次進入閣內。先是京畿要人家的女子參選，然後是各府、各郡。一班一班的秀女過去，留用的自是喜不自禁，也有個別不露聲色的，想來是知道不能鋒芒畢露。到了杭州府時，已過了未時[1]。在這延暉閣殿堂裡站著的十數個地方篩選出的江南女子，端的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令人眼前一亮。端坐於皇帝右翼的皇貴妃笑著開口道：“都道是江南多才子，今日裡臣妾看啊，是江南多絕色。皇上您瞧瞧，這一個個兒水靈水靈的，連臣妾都替皇上著急，這落下哪個都捨不得不是？”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笑，對著司禮儀的太監擺擺手道：“唱名吧。”
“嘉興知縣顏書之之女顏棠，年十五。”
只見一眉清目秀、身段婀娜，著淺青千瓣菊紋緞服的女子脫列而出，儀態穩妥，低頭福了一福，鶯啼婉轉：“臣女顏棠見過皇上皇貴妃，願皇上萬歲，皇貴妃吉祥。”
皇帝翻看了一下名冊道：“顏書之的女兒？顏愛卿被貶職好些年了吧，當年他在京城辦婚事的事兒，朕還有些印象呢。”
皇貴妃附和道：“皇上的記性真是無人能比，這都快二十年的事兒了，臣妾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了，難為皇上還記掛著幾個犯了錯的臣子。”
此言一出，嚇得顏棠立即跪下道：“皇上明鑑，家父這些年在任上一直奉公執法、兢兢業業，不敢耽誤了半點皇上交待的差事。”一抬頭，一張俊秀的臉袋已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皇帝嘆氣道：“皇貴妃就別沒事兒嚇唬這些孩子了。”隨即對著顏棠一抬手道：“起來吧，你父親這幾年也委屈了。留用。”
顏棠似乎還沒能從剛才的情緒中緩和過來，只是低低地謝了恩，便進到留用的佇列中去了。
“杭州織造孟錦誠之女孟子清，年十六。”
“臣女孟子清參見皇上皇貴妃，願皇上萬歲萬福，皇貴妃吉祥如意。”這名喚孟子清的女子淺眉圓目、秀鼻櫻唇，身材勻稱、淺笑之間眉目含情，頭梳高鬟危斜如意墮馬髻，一支銀質的鑲絲銜珠雀步搖別緻地環在左側髮鬢，極是嫵媚奪目。
“錦誠的女兒啊？”皇帝和藹地看著孟子清道，“當年你父親去杭州的時候，朕還和他說好將來要做兒女親家的，這麼快子清就這麼大了，不知道朕的哪個兒子和你父親的意啊？”
孟子清抿嘴一笑：輕聲道：“這自然由皇上作主。”低眉淺笑，自有一番風情。
皇帝聽罷大笑道：“孟家的女兒當然是要留用的。”
孟子清微微一笑，得體地福了福身子便站到了顏棠的身邊。
“杭州府參將沈穆之侄沈懷佳，年十六。”
話音剛落，便見隊伍中走出一身材嬌小、身著玫紅繡邊錦裙的女子，遲疑些許後道：“臣女沈懷佳參見皇上皇貴妃，願皇上萬歲萬萬歲，皇貴妃吉祥。”
皇帝對著名冊道：“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劉徹《秋風辭》）你將門出身，倒有個雅緻的名字。 ”
可那沈懷佳只是“嗯”了一聲，也沒有多作回答。皇帝笑了笑，擺手讓她退下了。顯而易見，是要被撂牌子的了。
“江南鹽道司……”太監還在一個個地叫著，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沈懷佳的黴運所致，後面一連的七八個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弄得延暉閣內的氣氛都有些緊張起來。所幸在這一班結束之前，皇帝又挑中了幾個秀女。
“杭州府參將沈穆之女沈席君，年十七。”
佇列中僅剩的女子略向前一邁步，福身道：“臣女沈席君見過皇上皇貴妃，願皇上萬歲，皇貴妃吉祥。”只見這女子細眉杏眼、身材修長，眸子清亮逼人、音色清冽悅耳，身著淺綠色百合花紋上裳及緄邊淺白紗制細裙，打扮並不招搖卻十分雅緻得體，臉上也是淺妝素容，略施粉黛別有一番風流。
皇帝瞧了眼名冊道：“沈穆之的女兒？你和剛才那沈懷佳是堂姐妹吧。”
沈席君略一福身道：“回皇上，正是。懷佳自幼受家裡人庇護，今日得見天顏難免有些失態，望皇上、皇貴妃娘娘見諒。”
皇帝輕輕笑了笑，接著問道：“席君，此名倒不像女子之名，不知出典何處？”
沈席君淺笑道：“叫皇上見笑了。幼時家父曾作詞曰：‘殘菊入酒惜君意，裂盞留香待春盎’，取其意便為臣女取名謂惜君，然臣女自覺詞意過於陰柔，有失我將門風度，故改名作席君。”
“殘菊入酒惜君意，裂盞留香待春盎。”皇帝反覆念頌了幾遍，大笑道；“有意思，沈將軍到底是在江南待久了，居然作詞也有了小山的韻味。看來江南果然是地靈人傑之地，希望有朝一日朕也能去那兒‘把盞留香待春盎’，那時，席君可否陪伴在側？”說罷便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她。
沈席君低眉頷首道：“那是自然。”
皇貴妃跟著笑對司禮內監道：“還不把沈姑娘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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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指下午三點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