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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六十章

連著幾日的晨昏定省,沈席君都沒有再見到顏棠的身影。對於這位一度深獲皇帝寵溺的寡言小主,慶和宮的眾人卻似宮內從未有過此人一般地予以迴避。連按捺不住性子的容嬪、祺昭容等人出言相詢都被皇貴妃三言兩語打發了事。只是那區區一句身體不適,卻怎麼也打消不了餘人心中的好奇、或是竊喜。

“……卻不知莊貴嬪意下如何?”

慶和殿內的喧囂陡然趨於平靜,沈席君自片刻失神中醒轉,意識到自己又成了殿內妃嬪的注目所在,面上微赧,欠身對皇貴妃致禮道:“臣妾失禮,還望娘娘莫怪。”

皇貴妃不悅地輕咳幾聲道:“莊貴嬪近些日子似乎常常神情恍惚不安,若是御前隨侍太過勞累,何皇上告個假也是無妨,不必硬撐。”

沈席君淺笑道:“謝娘娘關愛,臣妾還撐得住。”

皇貴妃點點頭,繼續道:“剛才說到本宮與淑貴妃一起準備的行宮賞秋之事,若是按照往年的慣例,嬪以上位份的都得去。不過皇上今年國務纏身無法撥冗前往,我想也該留幾個在宮裡伺候皇上。不知道莊貴嬪你作何打算?”

沈席君淺笑搖頭,溫聲道:“臣妾自進宮後便有著秋涼驚寒的乏症,身子太弱。這賞秋的盛事這麼熱鬧,臣妾還是不去了吧,莫要臨場犯病掃了大家的興。”

皇貴妃聞言已是臉色一沉,顯然已有微懣。此次遠赴西郊賞秋本是她一手舉辦,其實也是意欲效仿先皇后在位時的傳統。可誰知皇帝藉故推卻令她面上無光,如今又有少許妃嬪亦藉故推脫。效仿先皇后云云,已成鬧劇,著實頗感不堪。

這邊廂還是老好人淑貴妃好言勸道:“賞秋行郊,本是風雅之事,能有多累?何況近日天氣尚暖,莊妹妹不必擔憂,你進宮日子尚短從未見識過西郊行宮的瑰麗堂皇,此行同去又有何妨。”

靜貴妃輕輕哂笑,道:“宮裡身子骨弱的素來多,要掃興也不在乎多莊妹妹一個。不過,咱們要是帶走了她,掃的可就是皇上的興了,這個罪責我等可是萬萬擔待不起。淑姐姐您就別勸了,到底哪邊重要,人家心裡可清楚得很。”

沈席君微微低頭,不再言語。

皇貴妃正欲再言,卻見慶和宮總管太監李英泰自院落外疾步而至,也不待門前侍女通傳直入殿內跪下便喊:“主子,前朝出大事兒了。”

殿內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這素來持重的慶和宮總管何以失態至此。卻見皇貴妃眉尖微聳,斥道:“前朝早朝,商議的本就該是國家大事,有什麼好驚慌的。起來好好說。”

“不、不是,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李英泰緩了緩氣,才起正了身子稟道,“方才早朝之上,皇上下了聖旨,說是與眾大人商議已妥,立、立皇五子雍王靖垣為太子了。”

話音不高,卻似一道晴空霹靂,打在了所有妃嬪的心上。

“太子?”皇貴妃瞪圓了雙目,滿臉神情錯愕,直直地望著李英泰似乎還在企盼他說出些別的什麼。

一片陡然而至的安靜之中,卻是靜貴妃的怒喝打破了沉寂:“李公公你是聽錯了吧?這會兒早朝還沒散呢,你不過是個後宮的內監,怎麼能知道早朝所議政事?立太子?我怎麼沒聽說皇上有這個打算。”

李英泰伏身道:“這麼大的事兒奴才不敢欺瞞各位主子,這會兒朝堂之上早就鬧騰開了。皇上突然立儲,先前一點徵兆都沒有,甚至雍王殿下本人都沒來上朝。這、這實在是……”

此番話語聲落,殿內眾人終於從先前的錯愕中緩轉,紛紛改而竊竊私語。沈席君感知到皇貴妃的打探,故作不知地應對旁人好奇的詢問,只是不停推脫並不知情。抬目向周遭望去,下首宮嬪早已三兩成堆,論作一團,還有不少人偷眼向自己掃來,想必是也成了她們的談資。

至於上頭的這幾位,靜貴妃顯然是陣腳大亂、滿目憂慮之色,淑貴妃雖是神色淡然、卻也看得出有幾分始料未及的詫異,華、惠二妃置身事外,本就存了一切與己無關的心思,至於身邊的這位靜妃卻是秀眉緊鎖,清冷的面容之上難得露出了幾抹惶恐之色。新立儲君,竟令這位儼然隱居宮中的淡漠女子也動了容,皇帝這一道聖旨的威力,恐怕遠在先前預期之外。

皇貴妃閉目定了定心神,半晌之後才睜眼,開口道:“立儲的事定得這麼急,想必皇上也有他的考慮。若是連淑貴妃和莊貴嬪都沒聽皇上提過,想來皇上的確是不想我們後宮知曉太多。說到底,立儲是定民心立本的大事,關乎我大魏萬代社稷,我想皇上應當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的。”

“娘娘,話雖如此,可是太子畢竟是未來國主。如此倉促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了。”慶和宮頤淑華面露不屑,鄙夷道,“何況就那雍王,品性如何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若是他將來當了皇帝……”

“頤淑華,不得妄言。”皇貴妃隱隱的怒意成功地制止了頤淑華的肆無忌憚,只是不再有旁的責怪,看來也是在心中應了她的“妄言”。

代王蕭靖岷鎮守邊疆,手握幾十萬大軍的兵權,且身後有戶部、工部兩大權要部門的支援,皇貴妃亦是為兒子覬覦儲君之位多年。雖然也曾料到若想心願得償需要經過不少波折,只是此番皇帝竟然會毫無徵兆預警之下突然立儲,全然無視眾朝臣意見,實在令人想要變招都措手不及。皇帝這次,可算是兵行險招了。

皇貴妃心意稍定,抬眼瞧向眾人,還有不少妃嬪各自議論紛紛,顯然是新逢大變、各有愁腸,面上都是難掩的亢奮或者焦躁。唯有左翼次席的莊貴嬪沈席君卻是怡然安坐、不帶絲毫異色。皇貴妃知她必然事先知道些許隱情,不由得心生厭煩,於是出言道:“本宮有些累了,今天就這麼散了吧,前朝的事,我等後宮之人也無須太過在意,各自回去等皇上的聖旨吧。”言罷便起身回了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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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一走,殿內餘人也紛紛離去,這下朝堂局勢陡變,便是深居內宮之中的宮妃世婦也少不得作幾番打算,否則若是被這前朝的驚濤駭浪沾到了些許,也是不怎麼好過的。

沈席君緩步出了慶和殿,遠遠地瞧一眼顏棠的東廂梓茗軒依舊門窗緊閉,竟似無人居住的模樣,強壓下心中不斷升騰的惶恐之感,疾步離去。

只可惜離開了慶和宮門,還沒走上幾步,沈席君便聞得一聲輕輕的“莊貴嬪”,轉身卻見德妃立於身後,滿目憂愁。

沈席君意外地停下腳步,微微福了身子,淺笑道:“德妃娘娘,不知有何見教?”

德妃搖了搖頭,上前拉住了沈席君道:“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拘禮,貴嬪妹妹,我知道皇上一向待你親近,所以想向你打聽一件事,還望妹妹據實以告。”

沈席君點點頭,道:“娘娘請說。”

德妃不安地攏了攏嘴,似有猶豫,斟酌半晌才道:“你說皇上這突然立雍王為太子,那代王他那邊會有什麼反應?今天皇貴妃氣成這樣,想沒有動作都不可能,若是代王在西北用兵……”

“娘娘,千萬不要多心。”沈席君拉著德妃走了幾步,行至僻靜處,又讓思言和德妃的隨侍婢女遠遠地站著,才道,“這樣的話娘娘千萬別再說出口了。”

德妃愣愣地看著沈席君片刻,才斂眉低低地一笑,輕輕道:“放心,我知道妹妹是厚道人,這才放心多言。皇上突然立儲,我……我實在是擔心代王和戶部接下來的動作。”

沈席君凝神半晌,才道:“娘娘擔心的是西北軍中宣老將軍的安危?”

德妃輕輕一愣,接著淺淺地一嘆點頭道:“妹妹果然心思敏捷。看來你也知道,家父以督師之名鎮守西北,實則為皇上監守代王及其餘部。這些年來代王在西北蠢蠢欲動,早就視其為最大的障礙,每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如今儲君之位旁落,我擔心代王一怒之下憤而起兵作亂,到時候,家父的處境實在是……”

“娘娘請安心。”沈席君撫上了德妃緊握成拳的雙手,安慰道,“娘娘應該相信皇上。這道聖旨會引發怎樣的後果,難道皇上會不清楚嗎?既然皇上他決意在今日立儲,必定是作了萬全的打算。”

德妃搖著頭笑了,只是那笑容中的悽楚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我當然知道,皇上對於立儲引發的後果早就有了應對之策,只怕在那計劃之中,家父只是那誘敵深入的棄子,到時候我就真不知道,再該以怎樣的心態對待皇上了。”

“娘娘多慮了。且不說皇上如何部署,就是宣老將軍也有十幾萬大軍在手,還有那一幹追隨多年的老部下,代王雖說總領全軍卻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許是覺察到了德妃的心不在焉,沈席君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覺得這番勸慰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正如德妃所慮,如今代王坐鎮西北,若是得到了儲君之位已失的訊息,以他那暴躁的心性加上身邊人的慫恿,難保不會憤而起兵相峙。若是真的到了這最壞的一步,身為皇帝督師的撫遠將軍宣紹將會是祭旗第一人。德妃身在宮中本就形單影隻,若再失去了父親這唯一的靠山,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下去了。

這般想著,沈席君不由得捏緊了德妃的手,臉上也是止不住的擔憂。德妃輕輕一嘆,眉眼間又似帶些釋然道:“我倒不是擔心我自己,若是父親真有了什麼意外,我這不孝的女兒多年未能為他分擔半分憂愁,如今隨他老人家去了便是。只是靖翊……這孩子還這麼小,他什麼依靠都沒了,我真擔心……”

“娘娘放心,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沈席君看向德妃,淡淡地眯攏了雙眼,展開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臣妾所認識的皇上,有著身為帝王的雄才偉略,同時也有著為人君者的慈悲心懷。他不會放棄任何人,再說,他的身邊,還有我。”

這是沈席君第一次正視了那年邁的君王對自己的希冀,她不再逃避內心的惶恐和猜忌而終於選擇面對。較之宮內那隨時處於擔驚受怕之中的妃嬪們,那隨時會因上位者的隻字片語而顛覆整個人生的下人們,皇帝卻惟獨給了她的是最好的庇佑以及呵護。

士為知己者死。皇帝卻從未對她有過什麼多餘的要求,甚至在許多時候幫助她更接近了她所要的初衷。其實仔細想來,她的目的與皇帝的眼下所進行的並無衝突,甚至可以說殊途同歸。如果是這樣,她又何吝於獻上自己的忠誠,或者是生命。

沈席君第一次意識到,皇帝要的,只不過是她,站在他的身邊罷了。

這天回到景仁宮時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沈席君遣了思言先行回宮,獨自在御花園獨行了許久,見天色陰沉涼風乍起,方才回宮。

只是進屋落座沒多久,便見思言帶進了一個人,卻是尚膳監副總管陸康平。沈席君微一皺眉,見思言福身奏道:“今日午膳景仁宮有加菜,田大總管特別交待了陸副總管前來伺候,只是主子遲遲未歸,所以等候到此時。”

見思言側身示意,陸康平忙山前幾步躬身道:“奴才陸康平見過莊主子。”

沈席君抬手回了他的禮,抬眼看向思言,思言會意地一笑,行至殿外遣退了伺候的下人,又輕掩上了屋門。

陸康平待思言離去,才低聲道:“事出突然,實在是情非得以。小姐,翠姑娘怕是出事了。”

沈席君停下手中舉起的茶盞,無意識地輕咬了下唇,凝神片刻才抬眼看向他道:“不忙,仔細說,她到底怎麼了?”

陸康平道:“慶和宮內的訊息,著實比其他宮難疏通得多。奴才在那日傳書之前就聽說慶和宮內整頓,好像是因為慶和宮內傳出了什麼隱諱之事犯了皇貴妃的忌,她已經偷偷羈押了三四名資深的下人要查出洩密源頭,而翠姑娘也是自那次見面以後就沒了訊息。奴才曾以奉膳為名查訪數次,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翠姑娘已經不住在梓茗軒了。”

沈席君心下一沉,急道:“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翠兒做事那麼仔細,近期又沒什麼動作,應該不會被皇貴妃發現什麼。”

“奴才只知道被羈押的幾名姑姑裡,有一名喚翠蓉的和她很是親近,平日裡常在來往。這次,應該只是被牽連了吧……”

“別和我說什麼應該不應該的,我只想知道確切的訊息。”沈席君不耐地捏緊了手中絲絹,聲音中透著掩不住的慌亂,“如果她也被羈押了,會被送到哪裡?”

“這……”陸康平抬眼擔憂地望了沈席君一眼,嘆了口氣道,“翠姑娘若真是被皇貴妃所拘,此刻應該會在慶和宮西北隅的私設囚室之中。不過,如果真的出了這樣的事,翠姑娘畢竟貴為正四品昭華,奴才相信皇貴妃不敢對她怎樣,皇上更不會坐視不理,求小姐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不可妄動?”沈席君苦苦地一笑,神情卻漸漸地轉作疏離,帶上了一份茫然之色,“眼下還由得了我嗎?”

宮門搖曳,送入習習涼風,寒意入骨,令沈席君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積鬱了一天的陰雨,也終於隨風落下,淅瀝的雨聲讓人無端的不安。

蕭瑟的寒秋,終於來了呀。沈席君抱緊了手臂環擁住自己,將頭深深地埋入了臂膀之中,也掩下了那聲聲低沉的嗚咽。

這一夜秋雨纏綿,卻不知有幾人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