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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章

沈席君揚了揚臉,清冽的眸光一亮,緩聲道:“赫澤草原之役,我蕭魏二十萬大軍壓境,幾滅女真半族,奪回遼東九州十一郡。那是皇上最引以為傲的不世武功,有我天景一朝,何人不知?席君聽聞,令尊撫遠將軍亦是在此役之中全滅女真左賢王部博得首功,因而聲名煊赫得今日之勢,怎麼,難道與太子有關?”

德妃嘆息著道:“臣妾只是提及一句,便讓娘娘猜到了大概,無怪皇上如今對您如此疼惜,臣妾歎服。”看著沈席君微微斂眉似有稍許澀意,德妃微微一笑,又道,“如娘娘所料,家父一戰成名,便是得益於此役,不過那左賢王,卻並非家父所殺。”

“左賢王被撫遠將軍斬殺於陣前,此事天下皆知,又怎麼做得了假?”沈席君微微聳眉,略有不信。

德妃點了點頭,道:“此事倒是不假,只是,真正的功臣卻是太子,當時的皇五子蕭靖垣。”

沈席君有片刻怔忡,問道:“此話怎講?”

靜默片刻之後,又是德妃淡雅的音色在靜謐中幽幽響起:“那時,家父隨冀中王出擊女真部腹地,遭左賢王大軍伏擊,損傷甚重。而家父也因掩護冀中王蕭仲晴而被……被左賢王俘獲。”

“宣將軍曾經被俘?”沈席君凝了神,思索片刻道,“此等大事怎麼可能被壓下來,我朝軍法被俘視同叛變,可是誅三族的大罪。”

德妃細緻的眉角終於染上了稍許憂色:“誠如娘娘所言,家父當時受傷被俘,本已存了伺機自戕以殉國的念頭,可誰知殿下竟會出現。”看著沈席君面露好奇之色,德妃含了一抹淺笑繼續道,“那時殿下尚未封王,正是久別宮門在江湖上闖蕩的時候。父親說,他這一生也不會忘了當時的景象,十九歲的殿下單手執劍、渾身是血地出現在牢房之外,沉穩、犀利,帶有幾分漠然。父親說戰場上這麼多年,從未有見過那樣的眼神,連看慣了生死的他都有些膽戰。”

“太子他……隻身獨闖敵營救出了宣將軍?”

德妃恬淡地笑了笑,轉身親自為沈席君新沏了盞茶,才輕道:“後來說起這事,殿下說,他倒不是存心救家父,只是覺得我朝堂堂一上將就這麼輕易被俘虜了,可要叫那蠻夷欺我大魏無人了。只是,就是為了這一句話,殿下獨身一人殺入敵營,身上受傷十餘處,卻保著家父全身而退。離去前只留下一句話,爾等蠻夷敢犯我一寸土地,定叫你以百倍奉還。”

沈席君聽著微愣了神,喁喁道:“以太子的武功,還能被傷十餘處,對方恐怕也傾盡全力了。”

德妃頷首道:“殿下此役誅殺了左賢王部中三名大將及數名千長,功夫高強的兵士更是不計其數,可以說高手盡去。他同時還廢了左賢王半身功力,此役震懾左賢王部極深、士氣盡毀,所以後來冀中王率軍回襲之時,幾乎是長驅直入,攻下了左賢王所屬的大片土地。想來那左賢王倒也是條漢子,被殿下傷成那樣還披掛上陣,這才被家父斬落馬下。”

這一段沙場秘事風雲詭譎,饒是見多識廣若沈席君也是悠然神往,半晌才道:“如此說來,太子殿下他著實為赫澤大捷立下首功,何以我朝內於此事卻無半點風聲。”

德妃低下了頭,撥弄著眼底的茶盞,音色也慢慢地放低:“殿下根本就沒有暴露過身份,從頭到尾,敵方都以為救出家父的是一個來自中原的神秘江湖人士罷了。他不願涉入朝堂太深,可又心懷家國實在放不下蕭家子孫的責任,他心裡也難哪。父親後來告訴我,殿下修的武功屬於道宗一脈,不宜妄動戾氣。他這次大開殺戒,是傷了本元的。”

“以江湖身份理江湖之事,倒是合他的性子。”沈席君歎服地低笑片刻,又道,“那麼瞞下將軍被俘之事,也是太子了?”

德妃淺笑道:“被敵軍俘獲這樣的大事,又怎能瞞得了皇上?那時冀中王以為上下打點妥當,便可幫家父瞞天過海,可誰知皇上卻因王爺的徇私袒護而大發雷霆,以致要責令降罪。後來,還是殿下從中斡旋,才將事情壓了下來。只是,皇上雖然事後論功行賞,許了父親今日的高位,但是終究有了一層心結了。”

沈席君撇過了頭,打量著德妃眉間凝起的一抹憾色,沉吟須臾方緩緩道:“以姐姐的聰穎敏慧,難道真的以為皇上是因此事疏遠冷落撫遠將軍?”

德妃深深地看向沈席君,道:“請娘娘明言。”

沈席君抿一口德妃遞上的茉莉清茶,斂了斂唇道:“姑且不論皇上的脾氣是否多疑,便看近些年來皇上立儲、封后,哪一樣不是觸動西北代王的大膽之舉,然而他卻依舊讓宣將軍監軍西北,沒有半點換將的意思。這還不足以顯示皇上對將軍的信任?恕妹妹大膽猜測,皇上當初的舉動,只不過是將計就計,替太子收攏人心罷。”

德妃怔怔地望向沈席君手中茶盞,似乎盯著青花的釉色出了神,似有片刻的茫然。如此許久,才長長地一嘆,低聲道:“難得娘娘如此信任,這樣的話在別處就莫說了,皇上的意思,又豈是我等女流之輩可以肆意揣度的。也罷,反正我宣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早就是雍王的了。”

“謝姐姐提點,是妹妹忘形了。”沈席君咬了咬唇,暗自後悔自己的一時口快,竟是平日裡在皇帝面前高談闊論慣了,連在宮裡都失了分寸。

沈席君暗自嘆了口氣心道,兩年的歲月,自己似乎要被皇帝的縱容寵壞了。

一時無言,沈席君望向窗外翠木繁花成蔭,引得素來雅緻的承乾殿暗香清溢,卻愈發顯得蕭索,孤芳自賞的蕭索。

德妃順著沈席君的目光向外看,容色淡雅如常,輕道:“梔子花開,又該是一年盛夏。初來此處驚見這滿目繁華的歡喜猶在眼前,卻不記得幾度輪迴、在這宮中過了多少年歲了。”

沈席君聽著此話透出幾抹悲涼,不似德妃平日的心境,只得輕輕捏住她的手以示慰藉,卻見她淡然一笑道:“都說人老了,就會開始懷念往昔,看來我也是快了。”

人常道美人遲暮是世間最悲哀不過的事,然而宮裡的女人尚未遲暮,心卻早早地老了。就連與世不爭若德妃,依舊如此。沈席君想,或許眼前此人,就是自己可以預見的未來了――如果還有幸活著的話。

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滿屋的黯然,德妃讓門外的侍女進內回話,卻是來通報,靜貴妃的延禧宮來了人,說是聽說皇后娘娘來了東宮這邊,也想請娘娘過去坐坐。

德妃蹙了眉頭,對沈席君道:“只是派了個下人過來請,這不合規矩吧。”

沈席君笑了笑,道:“自打入宮,在我身上不合規矩的事兒難道少了嗎?靜貴妃是有分寸的人,應該有她的道理。”言罷擺擺手,讓侍女把人帶進內殿。

可見那侍女側身一讓,露出的身後之人卻是思言。沈席君愣了一下,道:“你怎麼進來了?”

思言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在門外撞見延禧宮孟少使,便帶她過來,拜見主子。”

沈席君微覺詫異,不知思言此言何意,便點頭道:“進來吧。”

卻見隨思言入內那緇衣女子身形微側,規規矩矩地伏身行了跪拜大禮,口中道:“延禧宮正六品少使孟子清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子清,是你?”沈席君循著聲音認出了眼前這低眉順眼的女官,卻不想許久未見,昔日飛揚跋扈的絕色少女竟成了今日這頹唐的模樣。

孟子清再一叩首,神色漠然道:“舊日稱呼,難為娘娘還記得,奴婢銘感五內、感激涕零。今日延禧宮中七色堇盡數盛開,奴婢得靜貴妃娘娘的令,特來請皇后娘娘移步前去觀賞這難得一見的奇景。”

孟子清的態度,從容、漠然而不帶分毫異色,卻始終不向沈席君看上一眼。沈席君知道這並不是所謂的遵從禮數,而她這樣刻意壓抑的淡漠,卻更顯得那靜謐之下的暗湧有多澎湃,只是不知道那心底的恨意究竟是衝著靜貴妃、還是她沈席君?沈席君在心底冷笑,原來這三年的沉寂,還是未能讓孟子清學會如何在宮裡生存,機敏如靜貴妃,卻不知在怎樣的情境之下忍她三年。

見沈席君斂了目肅然不語,德妃笑著打破沉寂道:“七色堇花開甚是不易,時隔數年才開一季,靜貴妃想來也是下了不少心力,娘娘不如過去散散心。過些日子要開始張羅皇上北上避暑的事兒,可就沒這閒情逸致了。”

沈席君沉默片刻,便點了點頭起身道:“那便去吧。”

延禧宮的景緻迥然不同於承乾宮的清雅靜寂,而是出處透著花團錦簇的張揚。

靜貴妃自宮門口迎入了沈席君,便是滿臉難以掩抑的笑意。沈席君心中不解,亦開口道:“什麼事能讓貴妃姐姐開心成這樣?這區區幾株七色堇,怕是沒這個功力。”

靜貴妃笑著與沈席君並行進入延禧正殿,道:“什麼事皇后娘娘您應該最清楚不過,還在臣妾面前打什麼啞謎哪。”

沈席君微微一愣,隨即恍然道:“姐姐是說今晨皇上召見太子和齊王的事兒吧。”

“可不是!”靜貴妃愈加暢意地笑道,“臣妾知道這幾年皇上處事可少不得要娘娘您幫忙拿些主意,這次靖文得以奉旨輔佐太子監國,可得好好謝謝娘娘您。”

沈席君微蹙了眉頭,輕道:“這樣的話姐姐可別亂說,太子監國什麼的還沒定的事情,哪容得你我妄議。何況,本宮怎敢幫皇上拿主意,姐姐這不是害我嘛。”

靜貴妃不以為意地笑著攏著嘴,道:“哎喲,是我這做姐姐的太疏忽,娘娘可別怪臣妾沒分寸。”

當著一眾底細不明的下人,就這般暗責皇后干政嗎?靜貴妃如今已同皇貴妃勢同水火,卻不知這番看似冒失的言行,是為了什麼原因。沈席君淺笑著盯住了靜貴妃搖搖頭,以示並不介意。眼見靜貴妃揮手讓眾人撤下,只餘幾個近身的侍婢伺候茶水,沈席君抬目瞧了瞧遠去的孟子清,依舊一派漠然的模樣。

“我宮裡的孟少使,娘娘有好些日子沒見了吧?”靜貴妃差遣下人斟茶,隨口一問看似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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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姐姐知道本宮念舊,特地讓少使妹妹過來,讓我們姐妹二人重逢。”沈席君款款落了座,輕道,“只可惜少使妹妹的性子倒似越顯沉靜了,到底是姐姐您□□得當,看來她也的確長大不少。”

靜貴妃涼涼地一笑,唇角劃出一抹淺淺的弧度:“戴罪之身,哪能讓皇后娘娘您喚一聲妹妹。這丫頭心思活絡著呢,要不是在我的宮裡,指不定會闖什麼樣的禍、得罪什麼樣的人。皇上是把她交到了臣妾手裡,可為了保下她,臣妾卻著實費了不少的心力。”

“姐姐辛苦,本宮替皇上道一聲謝。雖然少使她年幼無知,犯下了大錯,可其父終究是對朝廷有功之人,皇上宅心仁厚施以小懲大戒,也是希望少使能洗心革面。”沈席君淡然淺笑,示意思言幫助延禧殿的侍女一同奉茶,輕描淡寫道,“今日重逢,本宮才是真的放下心了,讓少使留在姐姐宮裡,果然是最好的安排。但願她將來,莫再給皇上和本宮一些意外之喜了。”

靜貴妃心下一驚,目光之中笑意頓減,靜默了片刻之後才道:“娘娘說得是,臣妾明白了。”

沈席君悠然點了點頭,嘴角輕楊,朗聲道:“那數年難得一見的七色堇在哪兒呢?帶本宮瞧瞧去吧。”

靜貴妃暗自撇了撇嘴,起身道:“在延禧殿後的小花園中,娘娘請隨臣妾來。”

隨靜貴妃向殿後行去,延禧殿後曲徑通幽、擁紅疊翠,一派繁榮景象。沈席君愣了一愣,也是未料到性子浮躁的靜貴妃竟能靜下心,將這裡打理得不亞於德妃的承乾殿前小園。只是花紅柳綠得,有些過了。

幾簇七色堇正盛開於花園一隅,細眼瞧去,蝶狀怒放的花瓣擁簇疊繞,色澤層層展開當真豔若雲虹。沈席君就著思言的攙扶,走近賞玩,不由得讚道:“素聞這七色堇精心培育數年,卻只花開一季,姐姐能一季兼得十數朵,當真是下了心力的。”

靜貴妃笑著撫上其中一株,眼中滿是寥落:“那可不是,日日叫人悉心照料著,育種栽培了多少次,才得了這幾株。到底還是撥弄些花草好啊,下了再多的心力終究是有回報那一日,也不用擔心它長得利落了會不聽你撥弄。”

沈席君也不顧靜貴妃話中有多少明言暗語,只是瞧著眼前的滿目錦繡,歡喜道:“此花性喜陰涼、育成七色的更是難伺候,本宮瞧著姐姐這小苑子陽光充足,怎麼竟讓這一朵朵的長得那麼好。”

靜貴妃淺笑著瞥了沈席君一眼,緩緩抬頭望向了七色堇花叢之上,有參天巨木環繞,圍作了綠蔭一片:“民間有句話,叫背靠大樹好乘涼。臣妾也不過是循著常理打點罷了,想要過舒坦日子,就得尋著了最高的那棵樹靠著。這七色堇就是再名貴,終究是株根基淺薄的花草,想靠自己出類拔萃,那不是自尋短見麼。”

沈席君眨了眼,抬眉看向靜貴妃,笑吟吟的眼角噙了一抹瞭然之色:“那麼,貴妃姐姐終於尋得了可以依靠的參天之木了麼?”

靜貴妃揚了揚臉,看向樹林的最高處、小園正中的百年銀杉,枝繁葉茂、錯綜複雜的枝葉於高處散開,幾乎遮了小半個園子:“我這滿園花團錦簇,依靠的從來就只有那一棵,唯一的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