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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五章

在靜貴妃的延禧宮多耽擱了些時辰,是以沈席君一行到達翊坤宮時已近酉時。淑貴妃忙不迭地令下人重新備置了晚膳的菜色,留沈席君一同用了膳。

帝后離宮,帶走了將近小半個後宮的人,只是留守在宮裡的有些人和事,也並不令人省心。沈席君這幾年逐漸把從皇貴妃手裡收回的權力和人事管轄分給了淑貴妃稍許,而眾妃嬪皆知皇后素來與淑貴妃親近,也紛紛開始多往東宮走動,是以東西二宮的兩位貴妃,日漸有地位持平的趨勢。

此番離宮,只有沈席君明白其間的意義重大,到時候宮裡的事不能出半點馬虎。所幸淑貴妃雖然無心宮廷瑣事,卻也並非愚鈍之人。沈席君知道,這位在宮中沉浮數十年、為皇帝誕下三位皇子的女人,絕對能明白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

在翊坤宮又盤桓到弦月初上,看著素來早眠的淑貴妃已經露出了少許睏乏之色,沈席君才告辭回宮。似乎在這樣溫婉的女子跟前,沈席君才會放下時刻緊崩著的精神,像是幼年時回到了和藹的長輩身邊,饒是平日有多乖巧,都會忍不住任性撒歡。

然而沈席君清楚,這點,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好事。

“主子,提防腳下。”思言適時上前攙扶,幫沈席君躲過了一處斷裂的地磚,見沈席君有些失神的模樣,輕嘆了一聲關切道,“主子今個兒真是累了,回宮便好好歇著,煩心的事明天再說吧。”

沈席君微微一聲苦笑,道:“哪由得了我。”

又前行幾步,重又路過延禧宮,思言輕瞧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道:“也不知道靜貴妃今天唱的到底是哪出,清主子如今都是庶人了,還這麼折騰她。”

“她想賣我個人情。”沈席君挑了挑眉,繼續前行,“兩年前我一個小小的貴嬪,做不了主,於是皇貴妃把子清扔給了靜貴妃。如今身份不同了,靜貴妃大概以為她這樣給個臺階,我便會把孟子清要過來,出一口當年的怨氣吧。可惜,我沒領這個情,還是留給她自己了。”

思言“哦”了一聲,恍然道:“難怪奴婢今天看到清主子會臉色這麼差。”隨即又皺眉道,“看來清主子是做了什麼事情,讓靜貴妃也容不下。”

“倒不是做了什麼事,只不過她的父親最近又官復原位了罷了。當初子清出事,雖然我是主因,但是靜貴妃也沒少推波助瀾。若不是她為了自保而把子清當作了擋箭牌,子清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沈席君涼涼地一笑,沉聲道,“子清那時候想不明白,難道這兩年的消沉、還不夠她琢磨清楚當年那事來龍去脈嗎?如今孟家重新起勢,子清豈會是善罷甘休之人。”

思言點頭道:“若是這樣,以清主子的心性,留在延禧宮中確是和靜貴妃二人相看兩厭。或許,清主子當年沒有投靠靜貴妃,如今也不致於……”

“子清當年這靠山沒有選錯,只能說皇貴妃那移花接木的本事更高一籌,逼得靜貴妃不得不棄卒保車罷了。”沈席君停了腳步,遠遠地望見坤寧宮燈火通明、映得周身琉璃瓦富麗堂皇,月色之下,透著幾分瓊樓玉宇的朦朧之感。然而高處不勝寒,這天下多少女子夢想,卻絕非容身之所。

“那麼,靜貴妃今日的示好,是在表明投誠的態度?”思言凝神思慮半晌,還是搖了搖頭道,“這不像是靜貴妃做的事。”

沈席君笑著嘆息了一聲,那音色在初夏的夜裡也顯得幽涼:“她只是終於認清了,我背後這棵大樹究竟是誰。”

坤寧宮的殿門大敞,意外地列了一排身著黛青袞服的大內侍衛,目不斜視的模樣,直到沈席君近了身才紛紛下跪致禮。

沈席君點了頭,喚過侍衛總管何魁問道:“皇上幾時過來的?怎麼也不事先通報一聲。”

何魁低了頭躬身道:“今兒幾位大人去得早,皇上一時興起就說來坤寧宮用膳,沒想娘娘不在。皇上說您想必是有自個兒的事,沒讓人去稟報您,自個兒在宮裡用了晚膳。娘娘您快進去吧,皇上應該還沒歇息。”

沈席君笑著讓他歸位值守,進了殿,卻見連高玉福都躬身立於東暖閣門外等候傳喚。想來是皇帝獨自一人在內了。沈席君想了一想,令思言下去準備些茶點,緩步進了內廂。

屋內的皇帝正在批閱奏摺,緊蹙的眉頭昭示著君王此刻的不悅。或許是哪一方的官宦行差踏錯,得重新考慮替換的人選;又或許是哪一處大案驚動了數州府郡,以致上達天聽以求聖裁。只是,沒有一件事能讓人省心。

皇帝似是沒發現沈席君的進入,放下了手中的奏摺嘆息了一聲,抬手捏了捏酸漲的眼角,滿目疲憊。卻不知為何,這一刻的靜默,陡然讓沈席君心生了些許柔軟的情緒。

於是沈席君悄步上前,來到皇帝的身後,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便抬指揉上了皇帝的鬢角穴位,緩聲道:“皇上,夜深了,歇息吧。”

皇帝很快便適應了沈席君的恰到好處的揉捏,他知道自己的小皇后長於藥理,醫理也並不差。果然片刻的調理就讓他感到緊繃的精神舒爽不少,於是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便不再言語。

沈席君邊細細為皇帝揉捏著,邊瞧了一眼被皇帝仍在一邊的明黃封頁卷軸,攤開的半頁宣紙上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似乎是一些官員的姓名。

看來是官員的任免預案。沈席君在心中恍然,卻在一片沉默之中聽聞閉目調養的皇帝開口道:“席君,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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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席君愣了一下,低聲道:“沒事,只是下午去靜貴妃那兒,遇到了子清。”

“哦?”皇帝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去延禧宮了,是漪靜招呼你過去的吧。她說什麼了?”

沈席君低眉一笑,回道:“皇上讓齊王殿下輔佐太子執政,靜貴妃自然是上臣妾這兒打聽訊息來了。”

皇帝閉了目靠上了環形的椅背,舒服地一嘆,繼續道:“這時候,也難怪她心思蠢動,怎麼,除了打聽訊息就沒別的事了?”

“什麼都瞞不過皇上。”沈席君輕輕一笑,在掌中輕輕加了些內力為皇帝調息,“臣妾瞧著靜貴妃的意思,是存了依附之意。她說……她依靠的大樹,從來便只有一棵而已。”

皇帝輕笑出聲,擺擺腦袋,調整了一個更愜意的位置:“她倒是會找人傳話,只希望到時候靖文的表現別讓朕失望了。席君,你打算怎麼辦?”

沈席君的手勢頓了一頓,瞧著眼前閉目休憩的皇帝神情恬淡的模樣,才緩緩道:“過些日子便要動身去熱河了,靜貴妃於此刻示好,自然也有她的考慮。臣妾以為值此用人之際,靜貴妃恰恰是制衡皇貴妃的上佳人選。”

皇帝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沈席君繼續道:“雖然宮內有淑貴妃,萬一情況有變不致於完全亂了套,但是她終究是平日裡不問政事,有些子大場面只有靜貴妃才行。齊王如今輔佐太子、身份敏感,靜貴妃投鼠忌器,想來不會作出什麼有損於太子的事。”

皇帝的笑意漸深,終於睜開了眼轉頭看向沈席君:“席君為朕思量如此周全,看來朕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人。”

沈席君淺笑著搖了搖頭,走到皇帝的身側,為皇帝重新沏了一壺暖茶,輕聲道:“臣妾只不過順著皇上的意思揣摩而已。近些日子皇上復了孟大人在江浙一帶的所有許可權,還給子清連升了兩級,這不就是想讓她有足夠的地位在延禧宮中與靜貴妃相互制約麼。”

皇帝揚了揚眉,抬手接過沈席君遞上的暖茶,飲了一口道:“孟錦誠這步棋朕還有用,自然不能讓他寒了心。給子清升上兩級,既能讓他爹安心,又能予延禧宮警醒,何樂而不為。”

沈席君凝了眉頭,遲疑道:“孟大人與戶部關係匪淺,到時子清的身份……”

“席君,難道你在同情她?”皇帝陡然盯住了沈席君,嘴角揚起了一抹帶有懷疑的微笑,“你可知道,朕曾以為這天景朝的第二任坤寧宮之主會是她。”

沈席君斂了目,眼神沉寂、不帶半點波瀾:“皇上是知道臣妾的,今時今日臣妾在意的,只有那筆交易。”

皇帝緩緩看向沈席君的眼神,淡得看不出絲毫心緒湧動的痕跡,似在打量、有似在玩味,瞧得沈席君不自在地斂了神色,只是低眉立於一旁。半晌之後,才聞皇帝笑著出聲到:“席君,素來是讓朕放心的。”

沈席君心下稍安,遲疑了片刻,又道:“臣妾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抬首見皇帝投來詢問的眼神,便繼續道:“今日在德妃宮裡,臣妾遇上太子了。聽他的口氣,好像是要找皇上談些事情,只是那絕決的態度,讓臣妾有些不安。”

皇帝凝神看著沈席君,難得皺了眉頭,斟酌片刻才道:“不礙事,他想找朕了斷,朕不給他這個機會就是了。”

沈席君愣了愣神,道:“眼看著就要讓太子監國了,若是他要來覲見皇上商談國事,又有誰能攔得住?”

皇帝抬眉一笑,盯住了沈席君的眉眼輕聲道:“那倒也未必,朕的小皇后如今執掌內廷、手握大權,要攔一下太子還是有這個資格的。”

沈席君微微一怔,旋及展目輕笑,福了福身子道:“臣妾領命。只是,臣妾怕逼得太急了,太子他又來一出金蟬脫殼,安頓好人事後便甩手不幹了,那豈不是……”

皇帝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暫時不會。他在朝堂之內的羈絆太多,這麼些年不管他在哪兒浪蕩,朕都從來沒有給過他放下那些負擔的機會。而現在,他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就是朕牽制他的繩索,就算他明白這點,卻也掙脫不掉。”

“皇上……”沈席君伸手撫上皇帝微微塌下的雙肩,不知該如何答覆。

皇帝抬臂拍了拍沈席君因遲疑而微顫的手背,側身望向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許憐惜與不捨。沈席君明白皇帝這一刻的惻隱是為了何事,低了低頭,並不言語。皇帝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只要堅持道動身去熱河之前,用不了太久的。席君哪……到了這一步,你我都沒有退路了。”

沈席君展顏恬然而笑,側身跪倒在皇帝身前,決然道:“臣妾從未給自己留過後路。”

軒窗之外,夜色正濃。只是陰雲密布,黑壓壓的夜幕之下,暖閣內的燈火通明,愈發顯得亮堂。燈罩上花紋的陰影流瀉,映滿屋牆,沈席君在一片沉默之中仰首望向皇帝,唯見那鬢染玄霜的長者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惻然之意。

然而事如所料,第二天一早,沈席君便在上書房內等來了匆匆下朝而歸的皇帝。上前將皇帝迎入屋內,沈席君看了眼滿頭大汗的高玉福,不由得笑道:“不過幾步路的工夫,皇上怎麼走得那麼急,瞧把我們高公公給累得。”

皇帝轉身瞟了氣喘吁吁的高玉福一眼,揶揄著笑道:“要是等著他,朕早被那一幫朝臣給拽著不放了,還能安全回這兒?”

沈席君愣了片刻,道:“出什麼事兒了,能鬧成這樣?”

皇帝淡然地一笑,大步邁向殿中御案,招呼高玉福將早朝奏稟的一堆奏摺擺放好,才笑道:“不就是宣佈了熱河避暑的行程嘛,朕把攤子都交給老五了,一幫子人不樂意呢。”

沈席君蹙了眉頭,輕道:“太子剛回來,什麼事都沒上手,皇上這一撒手,難怪朝臣們要不服。那今天太子在嗎?”

皇帝點了點頭道:“被老六逼著來的,面上沒說什麼,可惜朕瞧著他滿腹的不樂意,不過朝堂之上給朕面子不好發作。”皇帝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促狹一笑,道,“他若是知道朕這下陡然放權是因為不放心他的性子而預防夜長夢多,恐怕今晚就會收拾鋪蓋溜回他的南方老本營去了吧。”

沈席君笑著搖了搖頭,上前為皇帝研墨展卷,慢慢勸道:“太子如今左右為難,他心裡也不如意,皇上還是莫要逼得太緊了。熱河避暑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若是適得其反……”

皇帝不以為意地接過沈席君遞上了御批硃筆,淡淡道:“他已經逃了很多年,朕懶得再等了。”

沈席君在心裡為蕭靖垣默默嘆息了一聲,便見高玉福在門側與一侍衛耳語了幾句臉色微變,打發走了侍衛之後便匆匆跑近,稟奏道:“皇上,太子他往上書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