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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三十章

紀興晏離去的十多天,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孫謹依舊是每日一封奏摺往慈寧宮送,戰事朝政、事無巨細羅列清明。沈席君偶有批註,不僅一一付諸實行,甚至會得到皇帝御筆詔書,宣揚皇太后功德。沈席君不明白皇帝這是在示好,還是暗諷。

每日裡的戰報雖然依舊吃緊,但是只要兵部尚書王兆儉還沒有請霍圭前去支援,宮雲緯還在日日早朝,沈席君就知道事態尚且不致失控。但是,皇城門外一日急復一日的驛馬蹄聲,卻讓沈席君安不下心來。

霍圭來慈寧宮的次數越來越少,暗衛憬歃更是時不時難覓蹤影,連思言對其的傳喚也少有回應。戰時非常情況,當年坤寧宮時的侍衛營人馬不便啟用,眼下德太妃宣氏每日晨間請安時帶的家中來訊,竟成了難得準確且及時的前方線報。

“臣妾小時候便是這樣,全家聚在廳堂中,等得前線來報。還記得天景朝二十年時家父跟著冀中王打遼東,樣樣身先士卒,隔三差五地傳回訊息說又在哪裡受了傷,一天就能把母親和祖母哭暈好幾次,那時臣妾還小,也只能跟著哭嚎。家裡雞飛狗跳,熱鬧得很。到如今,母親身邊還有幾位兄長陪伴,而臣妾卻獨自一人,所幸還有娘娘陪伴了。”這日德太妃來得晚,家裡的訊息遲遲未至,她知道沈席君心中焦急,只能隨興談談天。

“這不還有靖翊嘛,再過幾年等他成年、封王建府,姐姐就能跟著出宮了,還愁沒有和家人團聚的機會?”沈席君惆悵地一笑,“真要說陪伴,是姐姐陪伴我才是。眼下這兵荒馬亂的,有姐姐在身邊,才覺得心裡有了慰藉。”

德太妃清冷的眸子微動,旋即上前握住沈席君的手:“娘娘是國之棟樑,為萬民所倚仗,萬萬不可有了分毫頹態。”

沈席君略略提神,正色點了點頭。言語間,卻見高進喜跌跌撞撞地衝入慈寧正殿,隔著暖閣的紗帳沉聲稟道:“主子,太和殿那邊剛剛傳來的訊息,涼州前夜城破,守將應定南以身殉國。”

開戰以來,這是第一次傳來守將犧牲的訊息,沈席君在這一刻幾乎站立不住,她看著門外的高進喜,不知道該如何掩抑心中瞬間湧起的悲痛和無助。這一場戰爭,在她的懿旨之下開始,所以她當為死去的英靈負責。生靈塗炭,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問一問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先帝,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一側的思言情知不妥,慌忙上前扶住沈席君,疾聲道:“是不是弄錯了,此等大事憬歃怎會不報,竟然要等到聽太和殿上的訊息?”

沈席君平定了心緒,搖了搖手道:“朝堂之上上的奏報,怎麼做得了假。憬歃數日不見,想必也是為了此事困住了分身乏術,小喜子,今日乾清宮的摺子到了沒?”

高進喜道:“早朝尚未結束,諸位大人仍在商議對策,不過……聽說宮大人他們這會兒正在逼皇上和談。”

“什麼?”德太妃聞言而起,怒道,“宮雲緯是瘋了不成,此刻和談,置前方將士的生死於何地?”

“涼州城破,損失一員大將和數萬守軍,軍心潰散,宮雲緯可真會挑時機。”沈席君輕哼出聲,抬目看向太和殿的方向。德太妃在她眼中看到了久違的凜冽殺機,那是在很久以前宮雲繡於先帝靈前逼宮時,沈席君一人搏殺上百死士後才有的神色。

舉重若輕,德太妃看著她不復惶恐,重又顯露出身為一國之母的威儀:“既然如此,姐姐可願隨我前去護駕?”

德太妃從容淺笑:“娘娘護的不是御駕,而是我大魏的家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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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數十日後重返此地,許是戰時緣故,侍奉的內監撤去了不少,太和正殿隨之減了幾分肅穆摸樣。眼見太后太妃儀仗同至,有了曾經的教訓,殿前守衛紛紛知趣退下,於是任得沈席君與德太妃一行人長驅直入,進入殿堂之中。

殿堂之上人丁凋零,尋常早朝非二品以上大員不得參與,而其中又有大半武官派往前線,剩得寥寥數人,圍著滿面倦容的蕭靖垣不住勸諫。

“皇上與代王兄弟手足,同室操戈本就屬逆天之行,如今我消彼長,皇上怎麼還執迷不悟?”工部侍郎秦紹咄咄逼人,已經沒了昔日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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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王蕭靖琪怒極出列呵斥:“秦大人殿前冒犯皇上,是不要王法了不成?”

秦紹情知理虧,訕訕地退下,卻見身後戶部侍郎安若成款款踱步出班,泠然道:“時至今日,代王大軍就要壓境,泰王殿下還有閒管什麼王法?皇上,既然秦大人質疑我等同室操戈,那麼微臣也有此一問。”

“此仗是哀家說要打,怎麼,安大人是在怪罪哀家了。”沈席君快速步入殿中,轉身正對一一斂袖跪伏的群臣,厲聲怒叱,“只是輸了一仗,就讓諸位大人怕成這個樣子。若是把你們丟去前線,豈不是個個都成了叛國降臣。”

“天下生靈塗炭,逆天而行,便是國家罪人。娘娘就算隻手遮天,老臣也要拼死一諫。”秦紹的聲音自下而上,依舊有著勃勃的怒意。

沈席君不怒反笑,朗聲道:“好啊,秦大人有心殉國,哀家且隨了大人的心願便是。”言罷便欲抬手喚人。

“夠了。”丹陛之上安坐的九五至尊終於發了話,卻是對著沈席君,“太后,今日議政之事與您無關,還是請回吧。來人,送太后娘娘回宮。”

蕭靖垣不緊不慢的語調中隱隱透著些許莫名的躁意,沈席君轉身對著他,微微揚眉:“又想逼走我嗎,皇帝大可一試,看哀家會不會就範。”

蕭靖垣沉默地看著她,皺眉斟酌片刻,放棄般地轉開眼目視群臣:“好吧,兒臣恭請太后、德太妃安坐。”

沈席君滿意地與德太妃對視一眼,落座時方賜眾人平身。

於是安若成順勢上前一步,繼續方才之言:“太后娘娘容稟,臣等並無違抗娘娘懿旨之意,只是眼下情勢所迫,眼看著皇上兄弟相殘,娘娘於心何忍?”

沈席君冷笑道:“安侍郎的意思,是要皇帝對代王俯首稱臣?”

安若成搖了搖頭,緩緩道:“所以需要和談,商定一個折中的法子……”意氣風發的少年侍郎,表現得似乎對一切志在必得。

“荒唐!”沈席君立即打斷,冷眼看向一側默然恭立的戶部尚書宮雲緯,“尚書大人,這看來是您的意思吧?”

沈席君言辭嘲弄,宮雲緯置若罔聞地慢慢抬眼,悠悠道:“臣,聽皇上的意思。”

於是蕭靖垣不安嘆了口氣,對安若成道:“安愛卿,有什麼想法直說便是。”

安若成從容道:“短短十數日之內,代王叛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先圍松潘、後破涼州,損我將士何止千萬,甚至引得回訖部落趁虛而入,東部更有女真虎視眈眈。長此以往國力空耗,任憑外族漁翁得利。”

蕭靖垣凝神道:“安愛卿何以認為,朕的軍隊不能打敗代王?”

安若成是以一愣,望一眼身側秦紹,才猶豫道:“臣得戰報,剛去了前線的京師軍督軍紀大人都說,連日敗仗下來前線軍心潰散、鬥志已失……”

“這是紀興晏私下和你說的?”蕭靖垣背倚上身後黃緞龍紋墊,森然道,“何以他在給朕的奏報中並未提及。”

“是紀興晏給臣的信件中所報。”巍然不動的宮雲緯終於出聲解圍,“前線軍情確已十萬火急,從月初至今,涼州城外連輸數仗,兵部王尚書和賀侍郎或許是怕亂了朝中部署,這才不敢據實以報。”

沈席君輕笑出聲道:“宮大人這是在指責王大人瞞報軍情了?”

“臣只是實話實說。大魏天下危在旦夕,臣請陛下憐憫蒼生,早做決斷。”宮雲緯退入朝班,繼續默立。然而未等他話音落下,頃刻之間已有一眾朝臣流水般自朝班中湧出,跪至丹陛之下,聲嘶力竭的勸諫之聲轟然作響:“求陛下憐憫蒼生,早做決斷。”

戰時危急,沈席君麾下所謂後黨多屬武將,盡數出征在外。如今朝堂之中勢力逆轉,宮雲緯竟敢就勢脅眾逼宮。沈席君看一眼下首閉目不言的霍圭,心中微定,於是作勢憤然起身正欲開口,卻被側邊伸出的手臂陡然攔在了身後。

卻是蕭靖垣走下御座,站在了她的身側,輕聲道:“稍安勿躁,今天沒你的事。”

沈席君不由得看向蕭靖垣,卻見他步步走下丹陛,神色有些莫測:“那麼照諸位愛卿的意思,朕應該怎麼決斷?”

蕭靖垣直接站至秦紹身前,雙目直視於他,驚得這位歷經兩朝的老臣退後了一步,垂首道:“皇上聖裁獨斷,臣不敢置喙。”

“都要讓朕對代王投降了,愛卿還說什麼不敢置喙?”蕭靖垣閒閒地一笑側身,明黃的衣袖微動,卻是對準了同樣氣定神閒的安若成,“安小侍郎,您倒是具體說說,有何高見。”

安若成頷首拱拳道:“臣心向眾生,但求再無殺戮征伐,天下太平。”

蕭靖垣側目看他,緩緩道:“古時宋襄以仁義為戰,終至國破。漢武以征戰伐謀,換得天下歸心。依愛卿說,朕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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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靜默,令人難耐的緊迫之感似是從千里之外的戰局蔓延到朝堂之內。蕭靖垣似乎從未如此這般,不再用模稜兩可的態度遊離朝爭之外。沈席君默默坐下,握住了德太妃因緊張而伸來的雙手。皇帝蕭靖垣,終於在這一刻攤牌,選擇站到了她這一邊。

“皇上怎可把代王比作他國來犯之寇。”靜默的宮雲緯復又開口,微微仰目看向蕭靖垣,渾濁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緒。

蕭靖垣對著他前進一步,笑著道:“難道代王他不是麼?”

但見宮雲緯面色一緊,安若成警醒地擋在宮雲緯身前,正對蕭靖垣:“既然如此,臣只得冒犯。”

於是在蕭靖垣一怔之下,太和正殿一十二道大門次第洞開,一時之間刀兵之聲大作,數百名鐵甲護衛自殿外湧入,層層疊疊地圍住了朝堂正中。連綿不斷的金屬敲擊聲中,安若成目光灼灼,昔日溫軟和煦的少年侍郎第一次露出了深藏於內的銳利刀鋒:“今日微臣拼死一諫,也要求皇上息兵寧事,為天下蒼生謀得福祉。”

蕭靖垣鎮靜自若,淡淡看向安若成:“愛卿,這便是你教朕的妥協之法?”

話音未落,已有禮部尚書魏尚容、監察御史曹魁中等數人躍出朝班,被隨即趕上的護衛制住了身子,於是紛紛破口大罵:“安若成,你個黃口小兒,竟敢在太和殿內用兵要挾皇上和朝臣,其行可誅!罪當凌遲!”

安若成冷笑一聲,鬱卒道:“聖上冥頑不靈,臣不得以仿古人兵諫之法,實屬逼於無奈。”

秦紹亦於此刻起身,正對著一眾朝臣道:“今日安大人順萬民之意為民請命,諸位大人有甚意見,大可於此刻提出。”話音落處,已有為首護衛整頓刀戈,鏗鏘作響。

秦紹斜睨之下,朝臣間騷動之聲頓減,此刻朝班之中大半隸屬宮雲緯羽翼之下,宮雲緯是算準了後黨帝黨朝中無人的時機,才膽敢發動兵諫。

然而一時靜謐之後,卻見鴻臚寺卿朱肖辰昂然踱步至秦紹身前,一字一頓道:“爾等今日謀逆篡權,天理不容。秦大人就是要老夫血濺朝堂,老夫還是這句話。”

年邁的鴻臚寺卿此刻目眥欲裂、字字鏗鏘,駭得秦紹退後幾步,旋即便有護衛上前刀戈相持,架至朱肖辰頸部。朱肖辰的血性之舉顯然是感染到了受制的眾臣,轉眼之間,又有幾人掙扎起身、口中開始咒罵不絕。

盛怒之下的秦紹與安若成對視一眼,憤然舉手便欲招呼護衛動刀警示。然而手刀落時,卻感手臂一滯,竟是周身動彈不得。

“秦大人是覺得朕當皇帝的這段日子挺好欺負,都忘了朕以前做的是什麼營生了吧?”秦紹驚恐地轉眼,對上的是皇帝蕭靖垣近在咫尺、而又波瀾不興的眼神。

安若成退後幾步,指著身後遠處一幹受制的朝臣沉穩道:“臣等自然清楚皇上的身手,奈何如今似乎有些鞭長莫及。臣也想賭一把,皇上真能在刀落之時救下這滿朝的臣子嗎?”

蕭靖垣淺笑一聲,也不看他,徑直走向宮雲緯:“戶部侍郎安若成挾眾謀逆,其行與代王逆黨無異,戶部尚書,這是經過你同意的嗎?”

不待宮雲緯開口,安若成便道:“是臣的主意,皇上莫要禍及旁人。”

蕭靖垣置若罔聞,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宮雲緯:“是,還是不是?”

宮雲緯閉目半晌,方長嘆一聲道:“安若成禍殃朝堂、其罪當誅。臣不會包庇,但是關於他所請之事,臣也想請皇上給個交代。”

這就是宮雲緯迄今為止最明確的表態,他撇清了與安若成謀逆之舉的關係,卻也表達了自己立場。蕭靖垣如釋重負地長長一聲嘆息,閉上了雙目:“緯叔叔,原來我們兄弟二人,你終究是向著三哥多一點。”

宮雲緯突然怔住了,他眉梢微動,陰鬱的表情出現了些許的動容。蕭靖垣舊日曾對他以叔叔相稱,可見其親密之甚。沈席君於丹陛之側遠望,揣測著蕭靖垣的話勾出了宮雲緯怎樣的回憶。然而也就在一瞬的猶疑之間,潮水般的呼喝之聲自大殿四周翻滾澎湃而來,身處朝堂之中的所有人突然意識到,那磅礴的聲浪不再是方才一營護衛發出,而來自一支軍隊。

還未等宮雲緯等人來得及反應,電光火石之間,但見蕭靖垣身形微動,沈席君心領神會,旋即躍身而下奔入朝班,她將內力貫注於前、手中長練倏然出手,直接攻向朱肖辰身側二人。但聞幾聲駭然驚呼,衣袂紛揚碎落,兩人應聲而倒。

前方的蕭靖垣亦於此刻攻入朝堂正中,此時朝班內隊形已亂,一幹重臣被嚇得四處逃竄,但仍有不少臣子被安若成所屬護衛挾制作為人質。蕭靖垣揉身直進,幾番凌厲的騰越格殺,頃刻之間十數名挾持朝臣的護衛紛紛倒地,手刀過處,竟是個個見血封喉。

沈席君有一瞬的恍然,眼見依稀重現的是兩人初見的夜晚,那個漫身風塵的江湖豪俠仗劍而來,搏殺之間,滿目暢快淋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恍惚間,卻聞身側異動,轉眼看去竟是宮雲緯跟著幾名朝臣慌張後退。沈席君氣沉丹田身形一拔、躍上半空,手握成鉤對著宮雲緯直擊而去,一招之間狠扣上喉口,便將宮雲緯鎖制於臂彎之內。

宮雲緯驚恐的呼救被沈席君扼在了掌下,直衝而來的安若成眼見宮雲緯被制,慌忙大喊:“太后娘娘莫傷宮大人性命。”驚呼之下,朝堂上下所有人盡皆轉身看來,喧鬧的太和大殿倏然平靜,竟有餘音在殿內迴盪。

聲浪落處,卻見蕭靖垣手持刀刃正立殿中,大半殿內護衛倒下一片,餘下剛剛脫離了鉗制的清流臣子們癱倒在地、喘息不已。

在宮雲緯全身發顫、站立不穩的身形之後,蕭靖垣看到那個滿目殺意的女子凝神盯住宮雲緯半晌,然後轉目對著自己泠然而笑:“皇帝,該亮出底牌了吧?”

蕭靖垣跟著會意而笑,朗聲呼喝:“都進來吧。”

於是驚魂未定的朝臣紛紛退避至角落,早就守候在太和殿外的士兵們列隊魚貫而入,於最後昂首邁進的是刑部尚書餘文儀和齊王蕭靖文。在宮雲緯愕然的瞪視中,餘文儀從容地派出兩名士兵從沈席君手中架出宮雲緯,而後對著沈席君跪下道:“臣救駕來遲,望太后娘娘恕罪。”

沈席君微整著裝,頷首道:“哀家聽聞二位都支援前線去了,原來卻一直埋伏在太和殿外。”

餘文儀尷尬地默不作聲,身為所謂後黨,現如今卻幫著皇帝欺瞞太后,他可以想見眼前這小太后的盛怒。於是只得對著沈席君微一叩首,然後起身。齊王蕭靖文跟著上前對沈席君垂首致禮,而後對著已然束手就擒的安若成和秦紹等人道:“大勢已去,二位大人可願認罪?”

安若成頹然而立、閉目不言,一旁的秦紹受了一下蕭靖垣的重創,還在忍痛□□。蕭靖文揮手著人將方才跟著起事的一眾逆臣帶離,才回頭對著蕭靖垣屈身行禮:“一切皆在蘇先生算中,臣弟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