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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平生恨

顧宣落下最後一筆,再看了看,才將信箋折起來交給顧十一。顧十一收好,道:“看九哥的了。”顧宣難得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她不正閒著嗎?鬆鬆筋骨也是好的。”

顧十一出去,不一會又摺進來,道:“侯爺,春風閣的人請您過去。”顧宣站起來,道:“明天就是清明節了,雲臻還沒回嗎?”顧十一道:“時間確實趕了一點。”

顧宣進了春風閣後院,阿寐正在院中洗頭髮,見他進來,也不扭捏作態,自在地將頭髮洗好,慢慢梳理著,才道:“侯爺,實在慚愧,您那侄子我收服不了。”顧宣一愣,道:“哦?”阿寐道:“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出道這些年,您這位侄子是讓我栽得最慘的一位。”

顧宣疑道:“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又或者……”他猛地抬起頭來,“難道他有斷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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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寐輕笑:“若是讓您大嫂聽到這話,非得急死不可。”又正容道:“侯爺,依我看,小侯爺只怕是有十分喜歡的心上人了。”

顧宣沉默半晌,緩緩道:“何以見得?”

阿寐道:“大體來說,少年人情竇初開之時,眼睛是直的,只看得到心上人,心中也只有她一人。不像成了親的男子,眼神是散的,看其他女人都好,唯獨看不見自己的妻子。”顧宣一笑:“你倒看得透徹。”

阿寐道:“小侯爺定是有了十分喜歡的女子,所以其他女子在他眼中都如糞土一般。她們便是不著寸縷站在他面前,他也視若無物,她們便是再溫柔如水,他也毫不心動。”她忽然無端悵然起來。縱是千帆閱盡,她也從未見過那樣明亮清淺、心若磐石的少年郎。

顧宣似被這話觸動了什麼心事,默然無語,許久才道:“這事雖然沒有成功,但武安侯手上的那樣東西,我仍會替你拿來。”

阿寐大喜,道:“侯爺,您今後但有吩咐,阿寐莫敢不從。”又道:“侯爺,無以為報,我們剛剛探得的訊息,畢長榮只怕是蘇理廷的人。”

顧宣訝道:“哦?”他慢慢地笑起來,“這倒有些意思。”

※ ※ ※

顧宣回到府中,下人們正忙著準備明日清明祭掃的香燭祭物。顧宣問道:“雲臻回來了嗎?”話音未落,顧雲臻直衝進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笑道:“小叔叔,我回來了。”顧宣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事情可解決?”

顧雲臻道:“解決了,只因有位佃戶摔傷了腿,今年交不了租,管家正好生病起不來,便讓他侄子去收租。偏那侄子是個混帳東西,也不管那佃戶正病著,將他家的東西砸得稀巴爛。其他佃戶看不過去,加上平時受此人欺壓甚狠,便聯合起來鬧事,想的就是京城能派人下去,查知真相。我免了那名佃戶今年的租,將那侄子趕了出去,並公示眾人,他以後與顧家再無半點瓜葛。管家是老人,我罰他一個用人不當,扣了他半年的月例。”

顧宣點頭,“嗯,辦得還不錯,快進去見你娘吧。”顧雲臻得他誇讚,渾身骨頭輕了幾兩,強自裝出一副穩重的樣子告退。直走到瑞雪堂,他才想起忘了將救下那少女阿蘿之事稟報給顧宣,轉而想起阿蘿已經留下一封書信去投奔親戚,這事便算作罷。再看天色已晚,只得按捺下去青霞山的心思,自去給顧夫人請安。

第二日便是清明,顧府眾人早早起來,門口數輛素色馬車等候。顧雲臻扶著顧夫人出來,眾人皆腰系素帶,登上馬車,出了京城。顧顯葬在離皇陵不遠的地方,顧雲臻在墓前跪下叩頭,顧夫人掩面低泣。顧宣卻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墓碑,多年過去,那上面的字仍殷紅如血,刺痛眼眸。

紙灰紛飛,一杯水酒灑下,顧宣靜靜地閉上了雙眼,黑色長袍的下擺在風中微微晃動。

――定昭,不要哭,等你不再為任何人流淚,你就不會再上當受騙,不會再心慈手軟。

※ ※ ※

其華這日燒得厲害,強撐著起來,挽著竹籃來到沈紅棠墓前,將祭物鮮果一一擺上,點上三炷清香,跪在墓前,哽咽道:“娘,您一走,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疼其華了……”她想起這十來日在杏林中淋雨吹風,苦等痴候,卻不見那人半片衣角,顯然人家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好哄騙的鄉下女子,輕薄過後便丟在一邊。她越想越是心酸,忍不住淚水掉落下來。再後來,自沈紅棠過世後一直壓抑在心中的孤苦飄零之感夾雜而來,索性放聲大哭。

正哭得傷心,肩頭忽然多了一隻手,背後傳來一把柔和的聲音:“別哭了,你娘看到你這樣傷心,在地下也不會安心的。”其華扭開頭,抹去淚水,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蘇理廷嘆口氣,蹲在墓前點燃香燭,凝望著墓碑,許久,輕聲道:“阿棠,地下冷不冷?”其華本想上前將他擺的東西掀掉,聽到這句話,心中一軟,起身掉頭便回了小木屋。

過得一炷香功夫,蘇理廷推門進來,其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並不理睬。他背著手在屋子裡看了一圈,嘆道:“你跟你娘一樣,東西從來都不收拾,到處亂糟糟的。”

其華正心情不好,便回嘴道:“你管不著,我姓沈,不姓蘇!”這件事正是蘇理廷的心結,他不覺怒火中燒:“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回去?一個姑娘家住在這裡,成何體統?!”

其華這日被遺棄的感覺極為濃烈,出言也咄咄逼人:“回哪裡?回蘇府?我說了,我姓沈,不姓蘇。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從來沒見過我爹對我娘笑,我爹也從來沒有抱過我!”

蘇理廷何嘗被人這麼頂撞過,氣得揚手欲打,卻將桌上一疊薛濤箋帶落在地。他低頭一看,只見每一張上都寫著同一個名字。

顧定昭。

蘇理廷太陽穴一跳,其華已衝過來將薛濤箋撿起,藏在身後。蘇理廷伸出手,道:“拿出來!”其華臉上一紅,道:“憑什麼給你看?!”蘇理廷厲聲道:“就憑我是你爹!”說著便來搶,其華閃身躲避,蘇理廷追得一陣,氣得發抖,指著她道:“你出息了!誰教你的武功?!”其華傲然道:“娘!”

蘇理廷大怒,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兀自覺得不解氣,顫聲道:“我倒要問問你娘,她答應過我不教你武功,怎麼說話不算數?!她不答,我就將她從地下揪出來!”說著便甩袖往外走。

其華見他這副樣子,不知怎麼忽然感到很害怕,不由哭道:“你問她什麼?問她人家是怎麼欺負我的嗎?你的寶貝兒子從小便會往我屋子裡丟蛇,你家下人只會拿剩菜葉子給我吃,多問兩句,她們還會拿棍子打人,你家三夫人,我不過是見到她沒有及時跪下,她便拿針刺我的背!你說你是我爹,那個時候你又在哪?!娘不過是想我不受人欺負,才教我輕功,她也只教了我輕功。你憑什麼去質問她?你又有什麼資格質問她?!”

她且哭且說,十多年來沒有父親疼愛的辛酸委屈悉數湧上,又覺渾身燒得難受,不禁嚎啕大哭,心中想:原來自己一直是很在意的,一直希望面前的這個人,像抱六夫人的女兒一樣,抱一抱自己。

蘇理廷呆在門口,許久,才嘆了口氣:“是我對不住你。”其華哭道:“你沒有對不住我,娘說你是我爹,不許我跟你頂嘴,要我孝順你,可是沒人教過我,應該怎麼去做一個孝女!”

蘇理廷走過來,伸出右手,想撫摸其華的頭髮,卻又慢慢縮了回去,只道:“你怎麼認識這個顧定昭的?”其華抬頭,臉上仍掛著淚水,道:“你認識他?”蘇理廷冷冷一笑,“名滿天下的紀陽侯顧定昭,誰人不知?”

其華不與人來往,自然不知道什麼達官顯貴,聽了這話,抽噎了一下,道:“原來他是什麼紀陽侯,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蘇理廷寒聲問:“你怎麼認識他的?他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

其華一撇嘴:“做你女兒很了不起嗎?人家才不知道,不過偶遇,他教我騎馬而已。”蘇理廷冷笑道:“他千尋萬尋才得到的塞外踏雪名駒,居然用來教你這個山野女子!真是其心可疑,其心可誅!”

其華聽著逆耳,氣道:“你以為人家個個像你嗎?是我求他教我的,我回了塞外,不學會騎馬怎麼活下去?”蘇理廷一驚,問道:“你去塞外做什麼?”其華傲然道:“當然是去找舅舅!”

蘇理廷“啪”地一個耳光扇了過來,其華沒料到,不及躲避,臉上便火辣辣地挨了一掌。她捂著臉,愣愣地望著蘇理廷,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死死忍住,才沒有掉落。

蘇理廷一掌扇出也愣住了。他望著其華迅速紅腫的臉龐,想起那年那日,紅棠挺著肚子,跪在那人面前,求他放過蘇家。那人扇了她一記耳光,她當時也是這種倔強的神情。他不禁心頭大慟,踉蹌著退開兩步,望著自己的手,愴然道:“其華,你心中肯定怪我,為什麼那樣對待你娘。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一看見你娘,就會想起,是你那個……那個所謂的舅舅,殺了我的爹孃……他們,也是你的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