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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衣如故

其華回到水榭,顧宣也回來了。初夏進來侍候他解了官服,換上家居長袍,並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句話,顧宣輕輕地“哦”了一聲,看向其華的目光有了幾分探究之意。

其華本正背對著他們收拾東西,心中忽然一動,轉身向初夏招手道:“你過來。”

初夏被她那日一句“見你一回我砸一回”嚇破了膽,這日猶然怯懼,畏畏縮縮地過來,輕聲道:“夫人……”

其華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伸手將桌上的一個白玉獅子拂落在地,初夏嚇了一大跳,只怔怔地望著她。其華又將一樽藍瓷花瓶用力摜在地上,嗆啷聲後,碎瓷滿地。顧宣皺眉道:“怎麼了?”

其華盯著初夏,冷冷道:“這丫頭做事太魯莽,打碎了我這麼多陪嫁之物,而且都是義母賜下來的宮中寶物,不知依家規,要怎麼處置?”

初夏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當初照顧宣吩咐套了其華的話,再沒料到她有朝一日竟會成為自己的主子。

顧宣走過來,對初夏道:“你先下去。”又問其華,“你待怎樣?”

其華瞪著他,道:“我最恨別人騙我!你將紫英調來侍候我,否則我就要按家規將初夏杖斃。大……大嫂說了,從今天起,這侯府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我來處置,一個奴婢,或打或殺或賣,只需我一句話。你護得了她一天,護不了她一世!”

顧宣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涼涼地笑道:“我也騙了你,也算這侯府之人,只不知夫人要怎麼處置夫君我呢?”

其華冷哼一聲,扭過頭去,顧宣修長的手指伸來,她一個不留神,已被他擒住下巴。她索性挑釁地瞪著他,冷不防一低頭猛地朝他的手一口咬過去。顧宣手腕一翻,輕輕巧巧躲過去,依舊擒住她的下巴。他靜靜地凝視她良久,方松了手,淡淡道:“不過一個丫頭,就依你,莫再置氣了。”

紫英第二日便到了賞梅閣,看見其華瘦削了許多的面容,眼睛瞬間便紅了,哽咽道:“小姐,你瘦了……”

看著她紅紅的眼眶,語出至誠的神色,其華心中僅有的一絲懷疑消失不見,拉著她的手,一串淚水滴在她的手背上,“紫英,我只恨自己笨,沒有明白你繡那幅《桃李圖》的意思。”

紫英抹淚道:“小姐莫怪,紫英的老子娘、兄弟姐妹都在京城,老太妃有嚴令,不許我們在您面前提及顧家之事,免得露了破綻。再說這等李代桃僵之事,我也只是揣測,萬不敢貿然開口。”

其華泣道:“不怪姐姐。我還是那句話,我沒當過什麼主子,也不會把你當什麼奴婢。我定會尋個機會放你自由,再為你擇一佳婿。”

紫英跪下來,用力磕了幾個頭。其華拉起她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情,他們若要你監視我,你照做便是。”

※ ※ ※

顧雲臻昏昏沉沉多日,起初只知自己被挪到了瑞雪堂,身邊人來來往往,不停地喚他的名字,他卻不想睜開雙眼。如同那日浸在別院的湖中,看著她冷冷地瞧著自己,關上所有窗戶,自己的身子一個勁地往水中沉去,卻沒有一絲力氣掙扎。

也不知昏沉了幾日,卻忽隱隱約約聽到她的聲音,似是在外間與顧夫人商量著什麼,時而淺笑一下。那笑聲很熟悉,他想捕捉住這久違的笑聲,便強迫自己從這昏昏沉沉中醒過來。

顧雲臻燒退醒轉,最高興的自然是顧夫人。可他雖然醒轉,卻仍精神萎蘼,下不了地,顧夫人索性命他仍住在東暖閣。顧雲臻便日日躺在暖閣的床上,聽著她在外面和顧夫人學著管理家務。除了那一聲聲“大嫂”不時刺痛他,能聽到她的聲音,讓他覺得這東暖閣不再暑熱難捱。他喜歡揣測她說話時的神態,是笑著的呢,還是微微皺著眉,又或者,是像烏豆那樣圓瞪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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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到底是不是其華呢?如果是,為何全然不認得自己了?如果不是,為何與其華長得如此相像?他有心爬起來去問顧宣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如若她不是其華,又或者小叔叔全然不知情,自己貿貿然去問,豈不是……

這日顧夫人孃家寡嫂壽辰,顧夫人親往祝賀,留下青鳳等人在東暖閣看著顧雲臻。他聽得外面管事的嫂子們在回話,便對青鳳說:“我那件打獵時穿的衣服呢?在吉慶齋定做的那一件。”

青鳳想了想,道:“不是今春去青霞山狩獵時撕壞了嗎?說是侯爺誤射了人家的一隻貓,你撕了衣服替那貓兒包紮,還被侯爺罰跪祠堂。我倒是想補,可沒有同色的布,補不了,一直收在箱子裡。”

顧雲臻道:“你去拿來,將它補好。”青鳳說,“找不到同色的布,補不了。”顧雲臻黑著臉道:“補不了也得補。”

青鳳從未見他發怒,嚇得趕緊跑到以前的院子,將那件衣服翻了出來,拿到東暖閣,展開給顧雲臻看,“公子,撕了一長條,真補不了……”她看了看他的臉色,只得拿了針線,先將撕去一條邊的下襬固定在繃子裡。顧雲臻卻又道:“我心裡煩,你出去補。”

青鳳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麼了,只得拿了衣服走到外間。

顧雲臻支起耳朵聽,聽得管事的嫂子們逐漸散去,她似是喝了一口茶,終於對青鳳手中的衣服起了興趣,“這是大侄子的衣裳?怎麼撕成這樣了?”

青鳳在低聲回道:“這是公子生日時夫人在吉慶齋為他定做的一件衣服,打獵騎馬時穿的。今年春天去青霞山打獵,侯爺誤射了人家的一隻貓,公子追出一個山頭,撕了衣服替那貓兒包紮,回來還挨了侯爺的罵,罰跪了一夜祠堂。唉,吉慶齋的衣服都是絕無二樣的,沒有同色的布,也不知怎麼補。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巴巴地想起這件衣服來了。”

她輕笑了一下,“大侄子倒是宅心仁厚,一隻貓兒罷了,死就死了,有什麼好追的。”青鳳低低道:“可不是,聽夫人說,公子從小看到貓啊馬啊死去,總會傷心大半天。”

她說道:“依我看,補是補不了,不過有法子可以想,你乾脆將這整條邊都滾了,找與這顏色相配的布,鑲一條邊,豈不好?”青鳳拍手笑道:“五夫人真是好主意,奴婢怎麼就沒有想到?”又奉承道:“夫人就是夫人,心靈手巧,難怪侯爺把夫人寵到心尖子裡。”

“你這丫頭……”她嬌嗔道,可聲音裡卻透著羞澀和喜悅,停了一會,又輕聲道:“我自幼體弱多病,託於尼庵才能長大,每日暮鼓晨鐘,只和師傅們相處,本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了京城……沒想到機緣巧合,能嫁給侯爺,又有這麼通情達理的大嫂,這是我的福氣。”

窗外的光慢慢地淡下去,窗紙暗透了,她們的說笑聲也漸漸低了下去。

顧雲臻望著頭頂雲茜紗帳上的花紋,怔怔想道:原來不是她,是我認錯了。世上居然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連脖子上的一粒痣都一模一樣。可絕對不是她,若是她,怎麼可能將以前的事忘得這般乾淨?怎麼可能見到那件衣服沒有一絲情緒上的遲疑和波動?

這樣想著,既有一絲失望,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般的喜悅。

※ ※ ※

顧夫人從寡嫂家回來,顧雲臻已能下地,第二日便不顧眾人的勸阻,騎著黑芙蓉上朝去了。顧宣的假期尚未滿,顧雲臻代他助內閣協理兵部相關事務,這段時間天下並無戰事,倒也不忙碌,巳時正大家便散了。

出了內閣值房,顧雲臻便打馬直奔青霞山。這回他學了乖,換過平民衣服,裝作從南邊來尋找親人的,只說是尋找自幼定親的表妹,說姑母嫁到青霞山一戶姓沈的人家,生了個女兒叫其華。姑母去年過世了,臨終前往南方孃家捎了一幅女兒的畫像,現奉雙親之命,特地來迎娶表妹。

聽說是來迎娶自幼定親的表妹,山野村民們十分感興趣,一傳十,十傳百,聚了一大幫大嫂婆姨,將其華的畫像傳來看去,都搖頭說沒見過。

顧雲臻十分失望,正要收了畫像,忽有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女孩鑽到大嫂堆裡,看見那畫像,叫道:“是漂亮姐姐!”旁邊一個大嫂迅速將她的嘴掩住,拖了開去。顧雲臻正要追問,一幫子婆姨擁上來圍住他,拉衣服的拉衣服,嘮叨的嘮叨,等他擠出來,已不見了那個小女孩。

顧雲臻覺得奇怪,裝作失望地離去,折回來暗中跟蹤幾個看上去嘴碎的婆姨,見她們往一戶人家走去,遠遠聽見那農家傳來小女孩被打得哇哇大哭的聲音,婆姨們進去後也罵道:“該打!小小年紀學得這麼多嘴!想害死大家啊!”

顧雲臻心知有異,在這農家後面呆到天快黑時,才見那小女孩拖著眼淚和鼻涕出來撿柴禾。趁她入了樹林,顧雲臻才出現在她面前,柔聲喚道:“小妹妹!”誰知小女孩一見他,轉身就跑,大叫道:“爹!娘!大壞蛋來了!”眼見那農家夫婦氣勢洶洶地執著鐵叉鐵鏟出來,顧雲臻只得落荒而逃。

第二日再去,那戶農家卻是柴扉緊閉,鐵鎖高懸,從窗戶往裡看,家中已空無一物,不知搬到哪裡去了。再去附近農家打聽,竟沒有一人願意搭理他。

顧雲臻越想越覺疑惑,又不知往何查起,坐在杏林發呆了大半天,才怏怏回家。這般數日,忽然想起顧三,一問服侍的小子,才知顧三來過數次,都未會到他人,留下口信,叫他往城外碼頭軍糧署找他。

顧雲臻到了城南碼頭,今年南方第一批徵收來用作軍糧的熟稻正由運河陸續運抵,碼頭上船來船往,人頭攢動。顧三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到顧雲臻,連讓口茶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漕運、軍糧署、兵部、南五省押運官等人找著輪番說話,顧雲臻只得先回了府。

※ ※ ※

晚上將近戌時末,顧三才一身汗臭來見。顧雲臻忙問:“如何?”顧三道:“這事確實有點奇怪。”顧雲臻一顆心韁碧粢燦辛艘煅霸趺矗俊

顧三道:“我請人去找相府的下人打探訊息,可找來找去,那些下人都是剛入相府不久的,再一打聽,他們都是四月後才被買入的相府,而公子與蘇家小姐的親事正是四月定下來的。後來花了大把銀子,才找到一個被趕出相府的老僕人。據他說,四月的時候,相府丟了一些東西,蘇理廷大發雷霆,將許多僕人送交官辦,這些僕人不是死在獄中,便是被發往北方軍中為奴,若非這個老僕的遠房侄子正好在牢房當差,將他悄悄藏起,他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之數。”

顧雲臻顫聲問道:“那他可知道蘇家小姐的事情?”

顧三道:“這人收了我們三百兩銀子才肯開口,說他在相府十餘年,確實曾經有過這麼一個蘇之華小姐,可她三歲時便已經染天花而亡,之後蘇相的二夫人便因為心傷女兒之死,一病不起。當初蘇之華小姐被送出城埋掉,還是他找的小棺材,親眼見著二夫人的貼身丫環將小姑娘放入的棺材,決計不會錯的。所以出獄之後,聽說紀陽侯娶了蘇之華,他還十分疑惑。只是他現在根本不敢露面,更不敢讓相府的人知道他還活著。”

顧雲臻剛剛燃起不到十天的希望又轟然坍塌,不禁唇幹舌燥,心中像著了火一般焦慮,來回踱步,道:“三叔,我一定要知道這位蘇之華當年到底有沒有死。你再去幫我打聽,問那老僕,可知道當年那個小姑娘埋在何處。”

顧三為難地搓著手,道:“那個,小侯爺,我……”顧雲臻問道:“三叔,怎麼了?”顧三紅著臉道:“那個,小侯爺,沒錢不好辦事啊。那老奴刁得很,想是嗅到這裡面有什麼玄機,沒一千兩銀子死也不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