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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德慶班

顧雲臻卻不知道靜若病了,天方露白他便出了府,直奔太學。剛進學舍大門,便見李弘哲匆匆從裡面出來,也是滿面興奮之色。二人看見對方,同時說道:“我正想去找你。”四目相交,不禁又同時大笑。

李弘哲的小廝跟出來叫道:“公子,您的早點。”李弘哲匆匆接過饅頭,咬了幾口,拖著顧雲臻坐到梧桐樹下,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道:“這是我昨晚弄到的,德慶班每個人的姓名來歷、長處、弱點,上面皆有記述。”

顧雲臻翻了翻,興奮道:“太好了!哪裡弄來的?”

李弘哲但笑不語,顧雲臻看罷,抬頭道:“關於組隊之事……”恰好李弘哲也開口道:“關於組隊之事……”二人不禁又是一陣大笑。顧雲臻笑著道:“李兄先說。”

李弘哲道:“我昨晚想了想,梅先生最反感有人在太學拉幫結派。他之所以要我們先組兩支隊伍進行內部比賽,其意深遠。如果按現在太學的情況,士族和庶族兩派子弟各自為政,互不買賬,肯定會形成太學裡的‘黨爭’,這是梅先生最不原意看到的。所以我想趁這機會,彌合雙方的裂痕。組隊的時候不論出身爵位,按一定比例分配,讓每支隊伍都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平民學子,這樣就不會起爭端了。”

顧雲臻想了想,道:“梅先生確有深意,但如此安排,只怕並不是他老人家願意看到的。”李弘哲也沒有不豫之色,反而很誠懇地拱手道:“願聞其詳。”

顧雲臻道:“這樣分隊,其實還是存了士庶之分。若想著在一個隊中要既有士族,又要有庶族,還要達到平衡,那和朝堂之中黨爭有何區別?就好比小小一個翰林院,鄭相安了多少人進去,柳相便也要有多少門生在裡面,互相牽制,反而造成人浮於事,爭吵不休。所以,咱們一定要拋開士庶之見,不看他是士是庶,而要看他適合做什麼。只要他蹴鞠技藝高,與隊友配合得好,管他是士是庶,就是整支隊伍都是士族或者都是庶族又何妨?咱們還要選拔,唯才是舉,不管他什麼出身。這是為朝廷爭光,為國效勞的事,誰也不能為了一己偏見而罔顧大局。”

李弘哲聽得入神,喃喃重複道:“心無士庶之分,人盡其能……心無士庶之分,人盡其能……”他猛地一拍大腿,笑道:“正是如此!顧兄,你可比我高明多了。”

顧雲臻略覺羞愧,他不能說出是因孫管家一事得聆其華那番高見才領悟到的,嘿嘿笑了笑,又想起靜若被自己鄙夷時的反應,忙道:“還有,如果光選擇最後參加比賽的十二個人,那麼其他的學子就會失去興趣,沒有了參與的熱情。特別是那些落選的人,只怕有人會心懷不滿,說風涼話,袖手旁觀。所以,一定要讓他們都參與進來……”

這回李弘哲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嗯,一定要讓他們到現場觀戰,為參賽的同窗吶喊助威,可是……”他雙眸一亮,道:“咱們何不請梅先生去向聖上請旨,和雲南王德慶班的蹴鞠大賽公開進行,允許所有的太學生前去觀賽?”

顧雲臻微笑道:“不止太學生,要允許全京城的百姓都前往觀賽。”

李弘哲猶豫道:“可是德慶班太強,咱們十有八九會輸……”頓了一下,他馬上拊掌大笑,道:“妙哉!太學輸了那是情理之中的,誰也不會責怪咱們。但他們德慶班輸不起,便是贏咱們五個球,他們也沒什麼面子,而且他們大多是家奴,稍踢得不好,雲南王世子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當著全京城百姓的面,他們的壓力更大!”

顧雲臻笑道:“正是這個理!”

李弘哲一躍而起,“走,咱們這就去稟告梅先生!”

梅懷素端坐在案後,聽完二人的話,很長時間內不言也不動。顧雲臻未免有些惴惴,與李弘哲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到鼓勵之色,又都鎮定下來。

良久,梅懷素微微一笑,“心無士庶之分,人盡其能。這十個字,你們若能時刻謹記在心,當受益匪淺。我這就入宮向聖上請旨,你們按你們想的去辦吧!”

二人伏首行禮,出得房門,喜不自抑,互擊一掌,大笑著往講殿跑去。

梅懷素緩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晨霧中遠去的白色[衫和那輕快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他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桂花樹上,那新結的淡黃色花苞,將整個太學薰得清香一片。

※ ※ ※

顧雲臻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和李弘哲對著名冊一一討論人選,直到看到武安侯的大名,兩人都為了難。

講殿裡傳來學子們的笑鬧聲,有人大叫道:“你幹嘛坐我旁邊?!”另一人回道:“我又沒坐你的位子,坐你旁邊,你也要管嗎?”先前那人叫道:“你的腳是全太學最臭的,你坐我旁邊,我怎麼還讀得進書?!”另一人道:“我又沒脫鞋子,哪裡臭了?!”

顧雲臻聽在耳中,忽地靈機一動,問道:“敢問李兄,從何得來這德慶班的詳細資料?”

李弘哲道:“不瞞顧兄,在下乳母的丈夫曾在雲南經商數年,去歲才回京城,對德慶班知之甚詳。”顧雲臻問道:“那他可找得到幾個會說雲南話的人?”

李弘哲似有所悟,笑得有些曖昧,“顧兄的意思是……”

顧雲臻想起昨夜武安侯等人對其華的浪蕩無禮,心中猶有餘恨,他眉角輕挑,笑道:“對付李承業這種人嘛,咱們也不必太厚道了。”

武安侯這日晚上約了幾個同好往玉春社看戲,眾人坐在二樓。戌正時分,臺上一片寂靜,隨著胡琴咿呀拉響,幕布一掀,一名貴妃裝扮、水袖迤邐的女子甫一亮相,樓上樓下掌聲如雷。武安侯翹著腳大樂,“確是天生尤物!”

那楊貴妃身形嬌軟,隨著鼓點一步三搖,聲音嬌媚纏綿,流麗悠遠。武安侯看得正樂,忽聽鄰座一人用雲南話說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比咱們王府的戲班子差遠了!”

武安侯的生母是雲南人,他聽得懂雲南話,當下眉頭一皺,留意聽那幾人的對話。

“就是,本想著跟世子爺到京城能開開眼界,誰知這京城處處不如咱們大理府,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唉,有什麼辦法!還得和太學那幫沒用的東西踢一場蹴鞠賽才能回去,真是太小看我們了,殺雞焉用牛刀啊!”

“倒也不可小看他們,聽說他們今天正在組隊,還聽說其中最厲害的除了一個小紀陽侯,就是那個……叫啥來著的,對了,武安侯!”

武安侯一樂,聽得更用心了。卻聽先前那人嗤笑一聲,“說小紀陽侯厲害倒也罷了,這武安侯草包一個,不足一提!給咱們雀爺提鞋都不配!聽說他那天在朝堂上見到咱們世子爺居然沒有主動請安,雀爺早就對他不滿了,就怕他不上場,只要他一上場,雀爺保準踢得他滿地爬!”

武安侯大怒,正要掀了桌子,那幾人已丟下一串銅錢,笑著出了戲園。

武安侯知道他們口中的“雀爺”是德慶班最厲害的胡雀兒,當下拍著桌子,咬牙切齒道:“胡――雀――兒!”

這場戲自然看得不歡而散,武安侯出了玉春社,猶覺心頭那把邪火不知該往何處燒,偏小廝不機靈,還湊上前來問:“侯爺,不早了,咱們回府吧?”武安侯一腳將他踢得在地上滾了幾滾,罵道:“狗奴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對爺指手劃腳?!”

正罵時,一駕馬車從旁經過,似是被他的罵聲吸引停了下來。兩人跳下馬車,一人笑道:“真巧,正到處找世叔呢!”武安侯抬頭一看,卻是顧雲臻與李弘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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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看見李弘哲清麗的面容,半邊身子便是一酥,險些就要將其攬入懷中。總算他昨夜打探到了李弘哲是誰家的公子,知道這朵美人花只能看看,真要摘下來只怕會扎得一手血,好不容易才收住一腔綺思,一雙眼睛卻是盯著李弘哲上上下下地看,笑嘻嘻道:“李兄弟找我,有何要事?”

李弘哲微銜笑意,拜下道:“世叔!”

武安侯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卻將他的手握住,道:“你這是……”

李弘哲裝作到袖中拿名冊,抽出手來,微笑道:“今天太學組隊,咱們想著這太學之中以世叔為尊,世叔身手又是極好的,自然蹴鞠隊的隊長應該請世叔擔任。偏偏一直找不到您,原來世叔是在這裡快活。”

武安侯斜睨了一眼顧雲臻,見他雖仍是一副勉為其難恭順服軟的表情,但總算不再像以前一見面就怒目相視,不禁飄飄然笑道:“咱也不是傻子,若論起身手,顧小侯爺還勝過我幾分,哪輪得到我來當這個隊長?”

顧雲臻臉上露出“算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的神情,武安侯不禁惱火,正想甩手走人,李弘哲扯了扯顧雲臻的衣袖,向武安侯賠笑道:“若單論蹴鞠之技,顧兄確與世叔不相上下。但這中間有個難處,怕是只有世叔出馬,咱們才有獲勝的希望,所以這個隊長非世叔莫屬。”

武安侯見他說得嚴肅,當下也來了興趣,道:“說來聽聽。”

李弘哲道:“我們詳細打聽過了,德慶班最厲害的一個人叫胡雀兒,技藝非凡,若和他比球藝,只怕咱們十二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咱們要想獲勝,非得另想辦法不可。這個重任,怕是只有世叔才能擔得起……”說著他湊到武安侯耳邊輕聲說了一番話。

武安侯聽罷,臉上神色變得十分古怪,盯著李弘哲,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雲臻在旁用腳尖不停鏟著地面,冷哼一聲,不耐道:“算了,說也是白說,雲南王世子豈是他惹得起的?只怕就是一個胡雀兒,他也不敢惹。”

武安侯氣得火冒三丈,大聲道:“他一個胡雀兒,我還怕了他不成?!就按你們說的辦!這個隊長,我當定了!”

看著武安侯氣咻咻地離去,顧雲臻與李弘哲跳上馬車,相視大笑,擊掌道:“成了!”

二人只覺今日這番合作,說不出的投契,一時竟捨不得道別,尋到一家酒肆喝了幾杯。酒興正濃,顧雲臻的隨從羅震匆匆進來,沉聲道:“小侯爺,三爺請您趕緊去軍糧署一趟,出大事了。”

顧雲臻忙與李弘哲作別,趕到城南碼頭。軍糧署內,顧三正跳起腳罵人,見他進來,彷彿見到了主心骨,迎上來道:“小侯爺,真他媽的邪了!又翻了一艘船!”

彷彿應著他這一句話,屋外忽然一聲悶雷,轟隆隆,震得窗戶嗡嗡作響,入秋以來最暴烈的一場雨,眼見就要來臨。

※ ※ ※

這場雨下了數日,時斷時續,之前還垂死掙扎的秋老虎隨著這場盛大的秋雨,被洗滌得無影無蹤。俯仰軒後荷塘裡的枯荷益發殘敗,管家知道顧宣的性子,倒也沒有命人去清理。

顧宣抱臂站在窗前,看著滿池枯荷,又走回椅中坐下,看著案上的兩個陶罐。那夜之後,他便將兩個蛐蛐籠提到了俯仰軒,找來兩隻陶罐養著,又命人到顧家老宅鏟了點土來,本奄奄一息的兩隻蛐蛐聞到故土的氣息,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顧宣輕輕揭開蓋子,那只青皮王擦翅大叫,彷彿隨時準備迎接一場新的決戰。

顧宣又揭開另一只陶罐的蓋子,黑麻頭乍見陽光,彷彿還有些不適應,躲到陶罐內的陰處,也不鳴叫,只偶爾蹬一蹬前腿。顧宣凝視片刻,拈起青皮王放入鬥罐之中,又拈起黑麻頭,快要將它放入鬥罐中時卻又停住。

正猶豫間,屋外響起沉重的腳步聲,葉元成吃力地走了進來。許是油傘不夠大,遮不住他龐大的身軀,到得屋內時他雙臂已被淋得溼透,進來便抱怨道:“這種鬼天氣。”

顧宣將黑麻頭丟回陶罐中,淡淡道:“這種天氣,正好行事。”

葉元成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把大椅坐下,道:“你真的決定了?”

顧宣取出一個竹筒丟給葉元成,葉元成抽出裡面的箋紙細看,皺眉道:“獫狁王好大的膽子,居然真的和西夏勾結上了!”

顧宣冷笑,“只怕從二十三年前,殺薰育王奪取隴山那一天起,他的野心便埋下了種子。可笑咱們的聖上還一心將親生女兒嫁給那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哄著西夏答應他三年不挑起戰事,他好騰出手借獫狁王來收拾咱們。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知到時鹿死誰手!”

葉元成嘆了聲,透過開著的窗戶看著秋風秋雨下的蕭瑟枯荷,不再言語。良久,方道:“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這回不比上回,藥下得太猛,只怕他受不了。”

顧宣不言語,忽將陶罐的蓋子揭開,拈起那只黑麻頭丟入鬥罐之中。在裡面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青皮王見狀便撲了過去。顧宣卻又合上鬥罐的蓋子,聽得裡面沉悶的嘶咬聲,一笑道:“記得以前花爺教我如何鬥蛐蛐,我問他,為什麼一定要蛐蛐鬥個你死我活?花爺回答我:霜降過後,冬天來臨,所有的蛐蛐都難逃一死,與其凍死在籠中,不如戰死在罐中。”

葉元成沉默須臾,起身道:“你既心意已決,我便做好我該做的,只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

“後悔?”待葉元成走了許久,顧宣揭開鬥罐的蓋子,低頭看了看,似乎有瞬間的動容,但旋即又把蓋子蓋上,大步出了俯仰軒。

※ ※ ※

顧十一仍守在俯仰軒門口,見他出來忙跟上,隨著顧宣走到內宅前。顧宣正要入二門,轉頭見他臉色有些古怪,問道:“怎麼了?”

顧十一似笑非笑,道:“沒事。”

顧宣一隻腳踏在石階上,回過身,閒閒道:“今年荷塘也該清理一下了,正好挖些藕出來,給大嫂做藕餅。”

顧十一憋住笑,湊近低聲道:“侯爺,我家婆娘要我轉告您,公雞是‘喔喔喔喔’地叫的,‘咯咯咯咯’叫的,那是下蛋後的母雞……”不待顧宣抬腳,他拔腿就跑,跑出很遠,才爆出一陣大笑。

顧宣呆了片刻,神色古怪地轉過頭,二門邊的幾個婆子都飛快地縮回腦袋,但一瞥眼間,她們唇邊的笑意清晰可見。

顧宣一路往賞梅閣,路上遇到的丫環婆子們都恭恭敬敬請安,但似乎人人唇邊都憋著一絲笑意。待他走遠了,只聽風中隱隱約約傳來“公雞……咯咯咯……”的竊竊私語,還不時有人爆出一陣笑聲。

他越走越覺鬱悶,轉過迴廊,恰見其華從屋內出來,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到花架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