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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東風起

秋夜的風吹得蘆葦颯颯搖動,顧雲臻立於長風之中,盯著羅震,沉聲道:“羅副舵主,我不問你為何從軍糧署的一名普通軍曹忽然變成了漕幫的副舵主,你混入軍糧署,必有別有目的。只是關於顧三叔的事情,我想請你給我一句交待。”

羅震面露遺憾惋惜之色,嘆道:“天有不測風雲,顧三郎不幸以身殉難,我們漕幫上下也同感哀痛,但逝者已矣,小侯爺就不必太過悲傷了。”

“是嗎?”顧雲臻冷笑道:“那在渭州碼頭換下來後不翼而飛的那一船糧食,又作何解釋?”

羅震哈哈一笑:“小侯爺,不是您吩咐我們將那一船糧食在渭州碼頭卸下來的嗎?您還說讓我們裝一船石頭上路,在老虎灘附近裝作翻了船,然後那一船糧食您和漕幫一人一半,這不都是您吩咐的嗎?”

顧雲臻點頭道:“不錯,這確是我吩咐的,可是――”他眼中忽然有了凌厲的光芒,“我只問你,為何顧三叔會在船上?”

羅震有恃無恐,笑聲傳出蘆葦蕩外,驚飛遠處的水鳥,“不錯,小侯爺,是我把顧三這個呆子哄上了船。可是,你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怎樣?你倒是去舉告啊!顧三已死在翻船事故之中,那船軍糧也早已運回江南了。誰會相信你說的話?如果你敢力證整件事情只是你為了引蛇出洞而策劃的一個圈套,那也就是你親手害死了顧三爺!這個罪名你擔待得起嗎?”

“……你!當日也是你給我出的主意,讓我假裝和漕幫合作,說什麼只要漕幫繼續翻船,我們便可以將他們在渭州碼頭卸糧食的事情兜出來,到時人贓並獲,就可將漕幫一網打盡……卻沒想到……原來如此!”顧雲臻咬緊牙關,痛悔不已。

羅震笑得越發得意:“這就叫做將計就計。小侯爺,你還太嫩了一些。如果換作紀陽侯來辦這事,那還差不多,但你嘛,還是乖乖呆在自己的窩裡,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吧!以後,漕幫的事情你別再插手,否則,別怪咱們心狠,把你害死顧三的事情也兜出來!”

顧雲臻抬起頭來,仰望頭頂夜空,將熱淚和眼中的痛意皆咽回心底,等他再看向羅震時已神色如常,只輕輕一點頭:“很好,我沒什麼要問的了。”

他轉過身大步而去。羅震看著他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漸淡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 ※ ※

顧雲臻自蘆葦蕩中走出來,走到齊三面前,忽然單膝跪地,哽咽道:“多謝三叔指點迷津。”

齊三嘆道:“你現在可明白,有些事是你的錯,但有些事又絕不是你的錯,你萬不可因為別人的錯便將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更不可因此自暴自棄,讓冤死之親人不得瞑目。”

顧雲臻點頭道:“侄兒明白。”

“那你現在可要找羅震報仇?”

顧雲臻沉默片刻,緩緩道:“我顧雲臻對天發誓,他日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羅震繩之以法,以慰顧三叔在天之靈!但今夜是丐漕兩幫決戰,一切都聽從您的指令!”

齊三點點頭,旋即大聲喝道:“那我現在問你,你可已想明白?可願遵守你我之間的約定?!”

顧雲臻“嘭嘭嘭”叩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師父!”

這一聲“師父”震驚了在場的數千人,齊三高舉起手中信杖,大聲道:“丐幫弟子聽著!今日我齊三收顧雲臻為徒,我與他之間只有授藝之恩,師徒之義,他並不入我丐幫,也不會繼承丐幫衣缽。今日小徒顧雲臻便要為我討個公道,請漕幫周幫主賜教!”

丐幫幫眾一陣歡呼,尤其一眾□□袋長老聽得顧雲臻並不干涉丐幫事務,都松了一口氣。

齊三轉向黑了臉的周崑崙,道:“周幫主,貴幫偷襲在先,現在我命我剛入門的弟子前來向周幫主討教幾招,不過份吧?”

周崑崙心中恨極,他多年不曾與人交手,此番敢出來與齊三決戰,正是聽說齊三受了重傷,所以才有恃無恐,卻沒料到齊三忽然來了這一招。他冷冷一笑,道:“齊幫主,依照咱們江湖規矩,下了生死戰書,若要命弟子代為出戰,需得受三刀六洞之苦,且在決戰未分勝負之前,不得拔刀療傷。”

齊三仰天一笑,聲極豪邁。笑聲未了,他倏地拔刀,青光一閃,一線血光飛濺,刀鋒已脆生生刺入他的左臂。殷紅的血跡如同蜿曲的小蛇,自刃口處慢慢地流淌下來。

蘆葦蕩邊一時沉默得像是一片死海,丐幫弟子和漕眾都默默地看著,沒有人發出一點聲息。

齊三又拔出了另一把刀,笑道:“周幫主,若是小徒顧雲臻輸了,我齊三以項上人頭相送,並下令丐幫弟子從此見到漕幫之人便繞路走,決不再插手貴幫碼頭之事;但若周幫主輸了呢?”

周崑崙一陣躊躇。他在位日久,已享慣了榮華富貴的生活,若是一招不慎敗在這毛頭小子手中,難道真要捨棄一切嗎?

齊三左腕一揮,“噗”地一聲響,刀刃沒入他的右臂,他又是一陣大笑:“周幫主且放寬心,齊某要你的人頭也沒有什麼用,碼頭嘛,我們只要直隸三省的。但我丐幫有三位長老死在貴幫的偷襲之下,這筆帳若不討回來,齊某實是愧對丐幫弟子。如果周幫主輸了,我丐幫除了直隸三省的碼頭外,只要貴幫九舵舵主中三個人的性命。至於是哪三個人,由貴幫自行決定!”

周崑崙身後的舵主們齊齊變色。周崑崙心中不寒而慄,暗歎齊三好辣的手段,只是當此形勢,騎虎難下,他已無法說出一個不字。

齊三又猛地往左臂上插了一把刀,對身上不住滲出的鮮血視若無睹,轉頭看向顧雲臻,道:“去吧,記住我教你的打狗棒法,將它與你顧家槍法一起靈活運用,隨機應變,一定不會輸給他的。”

顧雲臻向齊三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握上丈二□□,走到蘆葦蕩前。夜風將他的衣衫吹得颯颯而響,他一點點握緊掌心銀槍,緩緩起手,神情冷靜,沉聲道:“周幫主,請!”

蘆葦蕩前,肅殺之意瞬間彌開。

※ ※ ※

天入深秋,雲收雨霽,秋鵲噪晴,滿城金菊飄香,賞梅閣外種著的一壟綠菊也競相開放。靜若極喜歡這一壟綠菊,日日跑到賞梅閣來與其華嬉鬧。顧宣這日回得早,閒極無聊,便教靜若下棋。

其華沒學過下棋,在一旁看得入了神,顧宣索性讓她與靜若對弈。兩個人輩份雖差了數輩,但都有著初學者的毛病,水準相當,又寸土必爭,一般的聰慧刁蠻,悔棋悔得丫環們都看不下去,站到屋子外笑。

這一局,靜若的車就要被其華的過河卒吃掉,她急得抓耳撓腮。顧夫人身前的小丫環鸚鵡忽跑了進來,滿面喜色地大叫道:“小侯爺回來了!小侯爺回來了!”

其華手一顫,回頭看向顧宣。靜若趁機將車偷偷往旁邊挪了一個位,顧宣已站起來,道:“死小子終於回來了,去瞧瞧。”抱起靜若便往外走。

靜若得意地看著棋盤,卻裝作一副悻悻的樣子對其華道:“咱們回來繼續下。”

其華心中高興,腳步十分輕快,飄飄然道:“回來再下,殺你個片甲不留。”

顧宣瞄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很高興嗎?”其華抑制住唇邊就要往外傾洩而出的笑容,淡淡回道:“我贏了這一局,自然高興。”

靜若哼了一聲,道:“五舅奶奶羞羞羞,吹牛皮,還沒贏呢,就說自己贏了。”她抱著顧宣的脖子,道:“五舅爺爺快點走,大舅奶奶肯定暈倒了。”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奶奶肯定在打小表叔。”

眾人被她的話逗得大笑,顧宣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個方半仙!”

“方半仙”料事如神,瑞雪堂裡,顧夫人暈倒在椅中,一堆丫環婆子圍著擦清涼油、掐虎口人中。顧大姑倒是已經丟了笤帚,正在抱著顧雲臻大哭:“你個死小子!你死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你娘的心頭肉,命根子!你若有個好歹,讓你娘可怎麼活啊?!”

顧雲臻跪行到顧夫人身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哽咽喚道:“娘,孩兒不孝……”

顧夫人悠悠醒轉,抱著他再也不肯放手,像是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嘴中只喃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顧雲臻依著她,待她抹了淚平定情緒,才整整衣衫,以大禮向顧宣跪下叩頭:“侄兒不孝,令您擔憂,還請您原諒。”

顧宣嘆道:“起來吧,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請我原諒。”

顧雲臻道:“不敢。”他站了起來,目光掠過一邊的其華,沉默片刻,大大方方地揖了一禮,道:“侄兒不在家,全賴嬸孃照顧我娘,多謝嬸孃。”

這是他第一次平靜地喚出一聲“嬸孃”,也是他第一次這般坦然地看著她,其華心中不由一痛。

――他終於放下了。

可見到他平安歸來的欣喜終勝過了心中的傷楚,她含著笑,輕聲道:“大侄子不必多禮,這是我應該做的。”

“雲臻啊,你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可瘦多了。”顧大姑拉著顧雲臻的手,關切問道。

顧雲臻不出聲,許久,才輕聲道:“我去爹的靈前悔過。”說罷掙脫顧大姑的手,轉身踏出門檻,往祠堂方向走去。

顧大姑疑道:“這孩子,怎麼了?”

她愣愣地望著顧雲臻的背影,忽然間發現,這個侄兒,容貌身形都還像以前那個柔善純厚的少年,但舉手投足間,已依稀有了幾分大弟當年的風采。

※ ※ ※

青煙嫋嫋中,顧雲臻默默地將顧三的牌位放在顧顯的牌位旁,再退後幾步,跪下來,叩了三個頭。

他跪在蒲團上,抬頭看著滿堂牌位,眼眶漸紅,卻一直沉默著。

顧宣慢慢地踱進來,凝望著顧三的牌位,默然良久,嘆道:“我西路軍十八兒郎,又少了一位。”

顧雲臻鼻中酸楚,低聲道:“都是我的錯。”

“錯在何處?”

“輕信奸人,貪功冒進,行事不周,害得三叔慘死。”顧雲臻再也無法控制滿心的痛悔,跪行至顧宣身前,將事情一一細述,說罷,低聲道:“小叔叔,您說得對,我不配穿那身衣服。是我不辨奸忠,害死了三叔,卻無法替他報仇;我犯下了滔天大錯,卻無法以身贖罪。我……”

顧宣始終望著神臺上的牌位,默默地聽著,不發一語。夕陽從祠堂外照進來,投在他的身上,他一動不動,就似一尊淡金色的雕像。

顧雲臻又叩首道:“侄兒未經您的允許,擅自拜齊三叔為師,還請您原諒。”

顧宣淡淡地問道:“為何不殺了羅震?”

“侄兒若是殺了他,便沒有資格代齊三叔向周崑崙挑戰。”

“你既勝了,又為何不殺周崑崙?”

顧雲臻叩首道:“齊三叔說,如果殺了周崑崙,漕幫必定會把這筆帳記在丐幫身上,舉幫復仇。丐漕兩幫多年來械鬥已經死了不少人,他不想無止境地糾纏下去。只要漕幫三位舵主的性命,是將火往漕幫內部燒,漕幫必起內訌,丐幫弟子便能有一段太平日子,也可趁機搶奪碼頭。我也仔細想過了,朝廷要想收服漕幫,單靠沉沒軍糧之事問罪或者殺掉其幫主,並非上策。漕運終究還是要靠漕幫之人,莫若放周崑崙一命,只要其交出直隸三省的碼頭及手下三位舵主的人頭,挑起漕幫內訌,朝廷再派人潛入漕幫,趁機離間分化,各個擊破,這樣,才有可能慢慢地解決漕幫的問題。”

顧宣低頭看著他,良久,緩緩道:“只是這樣一來,你顧三叔仍是死得不明不白,而你在短期之內也無法將羅震繩之以法。”

顧雲臻默然良久,輕聲道:“一切應以大局為重。侄兒已對天發誓,他日縱是追至天涯海角,也要將羅震擒回來,將他繩之以法,以慰三叔在天之靈。到那時,侄兒自會去大理寺請罪。”

顧宣嘆了聲:“那你明日入宮,向聖上先請‘擅離職守,結交江湖匪類’的罪吧。這件事,聖上是喜是怒,是賞是罰,我也無法預料。”

“侄兒明白。”顧雲臻道,“一切責罰,侄兒都甘心承受。”

顧宣的目光在他身上凝注良久,點了點頭,“這件事,你做得不錯,起來吧。”

他話語極平淡,但這是顧雲臻第一次聽到他肯定自己,不禁心窩一熱,險些哽咽落淚。他站了起來,熱切的目光看向顧宣,顧宣卻已緩緩上前幾步,點燃三炷香,向著顧三的牌位輕輕拜下。

夕陽終於徹底落下去了,祠堂內一片沉沉的昏暗。顧宣仰頭望向顧顯的牌位,雙眸之中流露出一絲平日在他眼中看不到的柔和和眷戀。顧雲臻呆呆地看著,忽然覺得這一霎那,自己與小叔叔之間,彷彿有了一種隱秘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心意相通。

受人矇騙、累得親人慘死的痛苦;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的掙扎,兩代顧家男兒的命運,竟是如此驚人的相似。

顧宣轉身往外走,顧雲臻才從內心的波濤洶湧中驚覺過來,他脫口喚道:“小叔叔。”

“嗯?”顧宣在門檻前停住腳步。

不知為何,這一刻,顧雲臻忽然很想和他在一起多呆一會,便道:“小叔叔,您很久沒有教我練過槍法了。”他追上幾步,道:“侄兒記得您以前說過,顧家還有一套槍法,等合適的時候,您會教給我。”

顧宣回過頭來,凝望著他,淡淡道:“你真的想學?”

“嗯。”顧雲臻連忙點頭。

顧宣沉默片刻,道:“那好,換了衣服,到練武堂來吧。”

※ ※ ※

顧家世代武爵,練武堂是整座府邸中修得最氣派的。五開的格局,足夠槍戟棍杵等長兵器揮灑自如;沉香木匾上斗大的“武德堂”三字,均用泥金描就;粗大的楠木柱子,上面留著無數槍尖擼出的痕跡;地面鋪著一色的堅硬青石,被多年來顧家子弟的踩踏磨出了淡淡的光采。

小廝們將四壁的巨燭點燃後便退了出去。顧宣一襲黑色勁裝,走到兵器架前,握起了一杆銀色□□,用紅緞輕輕擦過雪亮的槍刃,抬頭對顧雲臻道:“你也選一杆槍吧。”

顧雲臻只當他要與自己對練,忙挑了一杆黑色龍紋八尺□□,走到顧宣對面。顧宣卻道:“你站到我身前來。”

顧雲臻不明就裡,只得又站到他身前一尺處。顧宣緩緩舉槍,吸了一口長氣,喝道:“出!”

這一聲“出”,顧雲臻自小到大不知聽過了多少回,他再無遲疑,張臂出槍一擊,紅纓如蛇,直刺前方。

他槍尖方出,聽得身後風聲凜冽隨來,待他一擊而回,只見顧宣手中□□自他身邊凌厲而出,聲如雷霆。這一招,竟將他一槍收勢後的細微破綻,補了個嚴嚴實實。

顧雲臻心中驚訝,手中不停,學過的槍法如行雲流水般使了出來。或劈或刺,忽扣忽點,纏帶鎖釦,紅纓翻飛,寒光點點。練得無比醇熟的“顧家槍法”,在今夜縱橫使來,酣暢淋漓。

然而令他大為驚訝的是,不管他招式如何凌厲變幻,顧宣始終緊隨在他身後。黑槍劈時銀槍扣,黑槍纏時銀□□,與他配合得天衣無縫,又將他招式銜接之間的小小破綻及時補上,令他再也不必擔心防守,只須心無旁鶩地出擊。雙槍合璧,竟令他學過的“顧家槍法”威力增了數倍。

練武堂中,兩道黑色身影如影隨形,兩杆□□似雙龍搗水,寒光點點若雨打梨花,勁氣激得四壁的巨燭搖搖欲滅。

顧雲臻越練越是驚喜,胸膛中也有一股真氣豐沛充盈,直至最後一式,他倒拖槍尖往回走,走出幾步,大喝一聲,腰身勁扭,力貫雙臂,使出回馬槍,直刺廳中的楠木柱子。顧宣恰如此時躍到,雪亮槍尖同時刺出,只聽“噗”地一聲,兩杆□□同時深深刺入楠木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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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屑橫飛中,二人同時鬆開手中槍桿,緩緩地站直身軀,許久,猶聽到槍身“嗡嗡”的輕顫聲。

顧雲臻大喜道:“小叔叔,這套雙槍合璧太棒了!”

顧宣看著楠木柱子上的兩杆□□,淡淡道:“是嗎?”

“小叔叔,您趕緊教我吧。”顧雲臻心癢難熬。顧宣卻慢條斯理地走到柱子前,將那杆銀槍抽出來,道:“教了你也沒用,天祖有訓,這套槍法,我顧家子孫不得使用。”

“為什麼?!”顧雲臻訝然問道。

顧宣轉過身來看著他,道:“我顧氏祖籍河套,當年是兩兄弟馳騁沙場,所向無敵,這個,你知道吧?”

“是。”顧雲臻垂手答道:“太宗皇帝西征時,烈祖和叔祖兩人因為是否投誠而起了爭執,烈祖為了西疆的長治安寧,決定向太宗皇帝投誠,休止干戈。這位叔祖卻因為感念前番王的救命之恩,不肯向太宗皇帝投誠,與烈祖決裂,一怒之下帶著家人回了河套,與我們這一支再無往來。太宗皇帝得知後,下旨將叔祖這一支貶為賤民,子孫後代不得從軍、不得取官進仕。”

顧宣嘆道:“是啊,我京城顧氏與河套顧氏也因為這個原因,上百年來再無來往,這件事,始終是天祖的心頭遺憾。方才我使的這套槍法,便是當年那位叔祖所使的。天祖尊重兄弟,不許我京城顧氏子孫再使這一套槍法,但臨終之時,他猶望著河套方向嘆息:若有一日,能重見雙槍合璧、兄弟歸心,則他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顧雲臻沮喪地嘆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這套好槍法。河套顧氏那一支世代貶為賤民,只怕這套槍法早已失傳了。”

“我今天,不是想教你這套槍法。”顧宣淡淡道,他將左手從身後伸出來,掌心中赫然握著半截黑色絲帶。

顧雲臻連忙低頭,這才見自己練武服的腰間絲帶不知何時斷了一截,想是在練槍時,被顧宣的槍刃挑走了半截,但自己卻毫無知覺。

他不由赧然,顧宣看著他,神情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清冷,道:“你剛剛因為輕信奸人而吃了大虧,怎麼就不能長長記性?!決戰時將腰身空門全部暴露,如果我是你的對手,豈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了你的性命?”

顧雲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垂下頭。忽而他又抬起頭望著顧宣,眼神澄澈:“小叔叔,您這話,恕我不能同意。”

“哦?”顧宣微訝。

顧雲臻直視著他的目光,道:“這套槍法,本就是兄弟同使。兄弟齊心,才能其利斷金。正是因為信任您,我才將腰身空門暴露,全力進攻。若是連自己的至親至愛之人都要防著,那還怎麼縱橫沙場,天下無敵?!”

顧宣眉峰微微一動,看著顧雲臻的眼神中逐漸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他沉默片刻,走到兵器架前,將那杆銀槍輕輕地放回原處。

“我……”他沒有轉身,輕撫著架子上的□□,緩緩道:“沒有什麼可以再教給你的了。”

說罷,他不再看顧雲臻,大步走出了練武堂,頎長的身影很快便被夜色所吞沒。

顧雲臻將那杆黑色□□放回兵器架上,看著架上的兩杆□□,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默立良久,慢慢地踱出了練武堂。

夜風拂面,他抬起頭來,練武堂外插著的紫色旗幟正向著西方獵獵而舞。

起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