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林杳怎樣阻止, 被擠佔了身體的他都只是一團虛無,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洗去所有痕跡,裝扮成林染的樣子,步履從容向著母親的房間走去,卻阻擋不能。
蘇靈燃站在林夫人的房間門口,敲門前略一停頓, 略帶幾分微笑, 對喋喋不休徒勞阻止他的林杳矜持地說:“作為一個好觀眾, 我認為你保持安靜欣賞會比較好,你說呢?”
這當然不是徵求林杳的意見,下一瞬仍舊臉色蒼白極力說著阻止的話的林杳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沒有了。
用著林杳身體的惡魔,衣冠楚楚,眉眼的神情調整成林染才有的平靜溫和,敲了敲門。
林夫人和林復城絕大多數時候是分房睡的。
不僅是因為林復城總是熬夜處理公務睡得晚,而林夫人注重養生習慣早睡,本質在於這對夫妻從一開始的結合,就不是基於愛情。
四十多年的婚姻, 兩個人同床共枕過的時間可能還不到十年。
這一點林家所有人都清楚。
但這不妨礙這對夫妻對彼此的忠誠和敬重, 至少,整個林家只有林夫人一人從始至終從不動搖地站在林復城一邊,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是堅定地支援信任著丈夫。
同樣,對子女冷酷無情過分苛刻的林復城,對林夫人卻一直敬重有加。脾氣暴躁動輒對林杳大打出手的林復城, 對誰都不客氣,卻從未對妻子高聲過一句。
與其說他們是一對伉儷,不如說是一對絕佳的同盟。
林夫人莊玥這個同盟,比林復城年長七歲,她知道從十歲到六十九歲的林復城。
更何況,她還是林復城那個神秘失蹤,據寧雲斂調查,已經自殺身亡的妹妹唯一的至交好友。
蘇靈燃敲門的時候,林夫人已經睡了,她穿著睡衣,帶著睡帽,就像任何一個慈祥的老太太。
門開啟,外面站著的人讓她有一瞬恍惚,長久做女性裝扮我行我素的林杳,一旦穿回男裝,神情平和,就代表他的精神分裂症再次復發了。
這一點,林家所有人都習慣了。
林夫人的恍惚只有一瞬,她不習慣笑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對門外的人說:“進來吧。”
林杳從未有一刻這麼憎恨,母親為什麼認不出自己。
認不出自己假扮林染,也認不出這個佔據了他的身體假扮成林染的惡魔。
他想說快逃,他想示警,但只換來那個惡魔輕飄冷然的眼神,漫不經心掃過他。
惡魔反手關上了房門,就像是關上了林夫人唯一的逃生之路。
“別殺她!別傷害她!”林杳的聲音不論怎麼吶喊,都毫無聲息,他不得不掐著自己的脖子,也無法讓聲帶有絲毫震動。
惡魔平靜輕慢地說:“別著急,遊戲才剛剛開始,你期待的事情不會這麼粗暴上演。”
死亡被延緩,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忽然降臨,這一點也不能緩解林杳的絕望。
蘇靈燃也沒有料到,林杳的反應這麼大。
他坐在林夫人的床邊,像個謙和有禮的被信任的客人,給年老的女主人做睡前閒聊。
蘇靈燃的理由也是這樣的,天然溫和的嗓音說著:“睡不著,想起很久沒有和媽媽聊過天了。”
林夫人的神情沁著恬然文靜的暖柔,淡淡的像珍珠的光暈不明顯,但比起以往對林杳的僵硬已然是慈愛和溫柔。
“我也是,人老了就總是喜歡回憶過去,但你爸爸忙,其他人各有各的事情,身邊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林夫人莊玥的神情些許怔忪。
“媽媽和爸爸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呢?媽媽比爸爸大七歲,怎麼會嫁給爸爸呢?他那樣的脾氣,大約很不討女孩子喜歡。”
昏黃暖意的床頭燈下,莊玥的眼神微微陷入回憶,帶著皺紋的唇邊掀起一點笑意來。
“你爸爸他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才十歲,高高瘦瘦的。眼神兇狠又沉默,第一次見的時候我才十七歲,莊家那時候正富貴,他的父親……也就是你爺爺,是你外公的司機。我正忙著熱戀,對一個沒長大的小男孩沒有興趣多看一眼。他也不喜歡我這種嬌小姐,不,應該說,他不喜歡所有人,是個很不討喜的人。”
“後來呢?媽媽為什麼會嫁給爸爸?”
莊玥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憶裡,沉默了幾息,悵然笑著:“無外乎就是遇人不淑,家道中落,你父親家裡起來了,他也長大了,因緣際會就走到一起了。”
蘇靈燃靜靜地看著明顯隱瞞了什麼的莊玥。
他剔透沁涼的眼眸讓被注視著的莊玥也覺得有些不對,微微迷惑地蹙眉。
蘇靈燃的唇邊揚起一點笑意,眉眼並無波瀾,卻叫人覺出一絲鋒芒銳利。
這一刻的他,像林染,但更像故意扮作林染的林杳。
“媽媽,有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林杳?”
林夫人鎮定地看著他,臉上無防備的暖融消失了,底色灰暗而肅穆,像一副寓意深刻的油畫。
蘇靈燃的眼眸沒有一絲避讓看著她,緩慢從容說完後半句:“是不是因為,林杳其實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一旁被迫噤聲的林杳崩潰一樣瞳孔大睜 ,“叫喊”制止:住口!不要問!求你別問!
蘇靈燃一眼也沒有分給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林夫人。
林夫人臉上的笑意徹底沒有了,微微僵硬,嘴唇鼻翼都翕張微動,她舉起手,像是下意識要給他一耳光,手指抬起了又放下。
蘇靈燃沒有笑,也沒有了任何和林染相似的溫度,冷峻又銳利。
這一刻,林夫人自然全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精神分裂發作的林杳,而是故意裝作發作了的林杳本人。
“你藉著你哥哥作弄我,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往我的心上插刀子。”
她聲音低低的不高,林夫人是名門閨秀,從未高聲過一句,只是聲音哆嗦著,氣得極了。
蘇靈燃眼神冷寂,平靜地看著她,緩緩地說:“媽媽和爸爸,不是一直在做著這種事嗎?從未愛過我,因為爸爸媽媽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我現在只是想知道,我的媽媽是誰?”
林夫人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臉上的皮膚都微微抽搐,她捂著臉,快速轉過頭去,無法和那雙剔透冷涼的眼睛對視。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她哭著,眼淚溢位,聲音卻沒有一絲顫抖,冷硬極了,只有尾音因為壓抑的痛苦而露出扭曲。
“爸爸的妹妹,那個唯一肯對你伸出援手的朋友,她不是失蹤了,是被逼自殺了。爸爸侵佔了她的遺產,告訴我,是不是?”
林夫人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他。
一旁的林杳也睜大眼睛,無聲的掙扎僵停。
“你想知道,你想知道,好,好,我講給你,講給你。”她的情緒極為不穩,但那些壓抑的往事本來就已經足夠叫她難受,這點不穩反而讓積壓的洪水得以傾瀉。
“你的確有一個姑姑,你爸爸和我,我們從未隱瞞過……”
莊玥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她性格看似溫婉實則固執又高傲,所以雖然有很多朋友,但是實際上真正讓她放在心裡的幾乎沒有一個。
直到十七歲的時候,爸爸司機的女兒出現在她家。
十七歲的女孩和十歲的小姑娘原本是沒有任何共同話語的,但莊玥一眼就很喜歡那個白白淨淨像個童話裡的白雪公主一樣的小女孩。
起初只是女孩子對漂亮洋娃娃的移情,但很快她們就成了真正的朋友。
一起吃住,一起睡覺,一起夜裡講故事,分享自己的秘密。
莊玥把那個早熟又通透的女孩子當做自己的妹妹,像媽媽對女兒那樣寵愛著她,那就像是心上養了個拇指小花仙子。
那個女孩子也叫月月。玥玥和月月,就像鏡子的兩面,世界上另一個她。
小姑娘對她也一樣好,她們契合得莊玥簡直遺憾為什麼小姑娘不能降生在莊家,這樣她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成為名副其實的姐妹。
那時候,莊玥正在戀愛,戀愛物件是和莊家一樣身家背景的貴公子。
當她發現自己意外懷孕後,戀人也很快就和莊家協商了婚禮事宜。
那時候的她覺得未來一片美好,卻不知道父親本不看好那個男人的人品,因為她才勉強應下。
婚後幸福的生活維持不到三年,莊玥很快發現了丈夫沾花惹草,情人遍地。
她經歷了所有被背叛的妻子可能做的一切,從假裝不知道,極力挽留,到歇斯底里控訴哀求,被小三情婦上門嘲弄,到最後麻木,心如死灰。
但這還不是一切,結婚第十年,父親病逝,莊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她的丈夫一面榨乾莊家最後一分利用價值,一面利用媒體報紙陷害她出軌,將她和年幼的女兒掃地出門。
她這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一旦她提出離婚,男人就會想方設法挽留懺悔。
走投無路的時候,莊玥不是沒有想過去死,但她更想對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復仇,大家一起下地獄。
那個時候,在她走向自毀的時候,是月月救了她。
就像她被婚姻折磨的時候,鼓勵她離婚逃離出來一樣,即便她愚蠢的沒有聽從,走到這步,月月也始終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不顧一切輿論,將她接回林家一起住。
直到現在,莊玥都記得,那個絕望的晚上,月月抱著流淚的她,像十年前她們小時候一樣。
對她說:“玥玥,一切都會好的。”
“謝謝你。但是,我知道我沒有以後了。”那時候的莊玥才二十七歲,卻覺得一生都完了。
二十歲的月月抱著她,恬靜的臉仍舊和十年前一樣:“謝謝你。我沒有媽媽,從小到大玥玥是第一個會抱著我,給我梳頭髮,對我笑,誇獎我的人。你就像姐姐、媽媽一樣,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值得世界最好的東西。”
莊玥摸著她的頭髮,看著那個靈秀的少女,眼裡只有滄桑:“你才是。”
她已經全無自信,只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老女人,家世名譽都被毀了,餘生再無希望。
但月月的眼睛堅定溫柔地看著她,慢慢地說:“十年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我遇到了玥玥,我原本只是個平庸怯懦的普通小孩,但是因為玥玥,我變成了現在的我。你帶給我的,你可能永遠也不知道,我也會努力保護你的。”
因為前夫的陷害,莊玥的名聲被各種媒體小報胡編亂造,儼然妖魔化。
林復城的爸爸並不願意收留前主顧的女兒在家,對莊玥也沒有任何的尊敬。
莊玥和林復城不熟悉,但是知道林復城從十歲到二十歲的很多事。
比如,林復城的身上總是帶著傷,眼神沉默又兇狠。
她一直不明白,外表善良謙恭的林先生為什麼對自己的兒子這麼兇。
當她還是莊小姐的時候,也曾經問過林復城的父親。
得到的答覆很正常,就像任何沉默偉大的父親一樣,深有苦衷。
“我的妻子過世得早,留下了這一對兒女,我得好好教導他們成才。”
那時候的莊玥遠遠望著林復城,相貌凌厲的林復城,看上去陰沉隨時像是準備和全世界為敵,不像個好人,更像是不聽話走錯了路的小混混,連對月月也沒有什麼兄妹情誼。
因此,她沒有再過問。
直到十年後住進林家,莊玥才知道那個善良謙恭的林先生在背地裡,在自己家裡是怎麼對著兒女作威作福的。
他酗酒、抽菸,一面的確很有能力,白手起家打下一份產業,另一面卻是個暴力狂。
任何一點不如意就會發起瘋來,罵得最多的是林復城過世的母親。
第一次見識到的時候,莊玥簡直嚇呆了。
這時候,二十歲的林復城站了出來,他和十歲時候一樣沉默又有狼一樣的眼神。
林復城的父親發瘋打他們的時候,二十歲的林復城雖然反抗,但並沒有反過來攻擊自己的父親。他只是沉默地擋在兩個女孩子面前,眼神兇狠地看著父親,一語不發。
林復城頂著父親的壓力,沉默強勢地帶著妹妹和莊玥離開了林家。
莊玥小心翼翼給他遞過去醫藥箱,生疏地問他為什麼不打回去。
她有些愧疚的,想起十歲的小男孩,只要想到林復城從小到大就活在這樣暴力的環境下,她就要忍不住因為帶入的恐懼渾身發麻。
這樣的人生她想都不敢想,她一定會被打死的。
她本可以干預幫助的,但她因為不喜歡他什麼都沒有做。
現在,卻被這個人保護了。
奇蹟的,因為這個對比,十年婚姻的折磨在她的心上造成的折磨反而淡化了許多。
林復城一面習慣性給自己上藥,一面冷冷地說:“我小時候爸爸不是這樣的。他也曾是個好爸爸,對我們很好。就算是他變了,對我不好,但他也好好照顧了月月,竭盡全力給了我們一切。我討厭他,也憐憫他。小時候想過長大了要報仇,真的長大了能打得過他,發現他已經老了,被他打兩下已經不痛不癢。就當就盡孝還他的養育之恩了。”
莊玥並不十分理解,但還是對這個小自己七歲的男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敬意。
林復城身上的傷的確不嚴重,因為林先生是真的老了,已經被查出了癌症晚期。
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天晚上,他摔倒再次住院。
第二天,林復城他們就再次搬回了林家。
林復城原本想讓莊玥和妹妹住在外面,自己一個人回林家就好。
但是月月堅持回去,莊玥到現在都記得,月月恬靜溫和的面容,眼睛黑亮:“爸爸生病了,我們理應照顧的。”
不久之後,林老先生再也沒有醒來,不等葬禮舉行,月月卻忽然失蹤了。
當莊玥著急的時候,林復城卻很冷靜,他收起一封信,冷靜地說:“月月說,想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她讓我照顧你。你放心。”
莊玥狐疑,但她以為月月只是因為父親逝世而難過,想一個人走走。
直到很久以後,她收到了月月給她的信。
月月很快樂,她和莊玥記憶裡恬靜與世無爭,有些過分脆弱的樣子不一樣,自信又快樂,說她遇到了愛情,說她要重新開始,暢想了很多很多未來美好的事情。
說她要結婚了,很遺憾玥玥不能來她的婚禮,說她要當媽媽了。
月月的信總是漂泊不定的,從來沒有給她留下可以回信的地方,電話也沒有一個。
但知道月月過得幸福,她也很欣慰。
在那一兩年,林復城替莊玥洗刷了汙名,將那些汙衊她的媒體都訴諸法庭,甚至順勢收購了。
就連自己的前夫也因為生意不利,家族沒落,當初被吞併的莊家的產業已經因為經營不善不拆毀的差不多。
莊玥沒有接受林復城的饋贈,這些理當是屬於林復城的。
那兩年林復城對她一直照顧有加,他們兩個人因為月月開始變得像親人一樣。
林復城總是坐在一旁,認真專注地聽莊玥回憶和月月的事情。
讓莊玥奇怪的是,回憶起來才發現,月月很少提及林復城,月月口中的林復城也和莊玥看到的不一樣。
月月口中的林復城是個倔強沉默的小男孩,雖然被叫著哥哥,但並不可靠,總是讓月月操心。
又沒錢吃飯餓肚子了,又打架受傷了,又不知道低頭認錯被爸爸揍了。
月月怒其不爭地將自己攢的零花錢塞給他,月月將自己的便當塞給他,月月半夜給餓肚子被關小黑屋的哥哥做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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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玥一直想,月月是把自己當作林復城的姐姐了啊。
莊玥一直想,他們兄妹倆感情可真好。
直到林復城聽了以後,卻怔然搖頭。
這個男人不喜歡說話,更不屑撒謊,一直以來都不懂怎麼討人喜歡。
“沒有。我們兄妹感情並不好。你說得這些都不是事實。”
林復城冷沉的聲音平靜,微微錯愕:“那時候錢不夠用,是我從爸爸的錢夾裡拿的。但是,很意外他沒有打我。你這麼說得話,應該是月月發現了,怕我被打,用自己的零花錢頂替了。”
“那時候我夜不歸宿,早上去學校的時候沒有帶飯,月月跟我的脾氣都像爸爸,一見面就吵架,她一生氣,用飯盒砸了我一下。飯盒很結實沒有撒,正好拿來當了午餐。我不知道,她只有一份。”
“做宵夜,月月從來不會給我做飯,我們從小到大關係都不好,每次我捱罵被打的時候,她倒是會拿廚房的剩飯奚落我。不過,你這麼說的話,中午家裡應該沒有開火,是不可能有剩飯的。是她現做的。只是因為討厭我,所以她才說是剩飯。”
莊玥愣住了,林復城嘴裡這個性格冷漠,盛氣凌人,從來不肯好好說話,對哥哥莫名厭惡的月月,跟她認識的月月簡直判若兩人。
莊玥急於解釋是林復城弄錯了,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月月給她的信分享給林復城看。
在月月的信裡,一直都是憐惜自己哥哥受苦不容易,希望莊玥能替自己照顧哥哥。
林復城認真地看著那些信,冷峻的臉上沉沉的,沒有一絲溫情,只是說我知道了。
“能不能借給我,明天還給你。”
就當莊玥以為,林復城對月月誤解太深,對這麼妹妹也沒有感情的時候,林復城這樣對她說。
莊玥當然是同意了。
那時候,距離月月失蹤已經兩年了,莊玥和林復城心平氣和商量了一下。
林復城原本並不打算結婚生子,而莊玥也不打算再婚,於是他們登記結婚了。
這樣,一些需要夫妻出現的商務場合,他們也能方便一切。
莊玥和女兒住在林家的事也能不被外界惡意揣測。
林復城孑然一身,需要人照顧,莊玥需要給女兒一個家,他們彼此信任,就像兩個孤獨但能彼此溫暖的動物搭夥過日子。
既然是夫妻,有些事自然而然發生也很正常。
他們有了二女兒林妙,林妙的性格過分跳脫,既不像莊玥也不像林復城。
林復城是真的不善於和小孩子相處,甚至是厭惡的。
林妙和林媃面對他都有些害怕,並不喜歡親近爸爸。
林復城其實是努力過的,見此就退回了原地。
莊玥很努力想改善,但林復城說:“就這樣吧。林媃大了,我要避嫌。如果我親近林妙,對林媃也不公平。”
父女倆都不配合,林妙只喜歡和姐姐林媃和媽媽接觸,見到爸爸甚至會說壞人。
林復城沒有生氣,只是更沉默,離孩子們更遠。
“復哥,你有心事,有什麼不能跟我說嗎?我能感覺到,你有意避開孩子們,並不是討厭她們。你給她們買了那麼多禮物,但是從來都不說。”
因為月月,他們兩個陌生人成了世界上最親密的盟友,林復城的心事沒有任何人知道,但他的確願意對莊玥坦誠。
林復城沉默,平靜地說:“林妙不聽話的時候,我沒有耐心,有一瞬間,下意識抬起了手。”
莊玥不解,父母教育孩子,不聽話的時候輕輕打一兩下不是很常見的嗎?
“不是這樣的,我覺得,我越來越像爸爸了。”
林復城的臉上露出一絲灰敗的厭惡,莊玥也不知道那是自我厭惡,還是厭惡過世的父親。
“我這種人,這樣的血脈,可能沒有孩子更好。”
林復城不喜歡孩子,如果沒有莊玥這個意外,他甚至不打算結婚生孩子,一個人孤獨到老。
莊玥覺得自己理解他,她不再強迫孩子們喜歡爸爸,親近爸爸。
其實不只是林復城,莊玥自己有過那樣的婚姻,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將新生命帶來這個世界上。
她連自己的人生都一塌糊塗,怎麼保護教導她的孩子?
她都不知道怎麼正確幸福的活著,如何教導孩子可以做到?
日子本該就這麼過下去了,無波無瀾,心平氣和。
直到林妙七歲的時候,莊玥三十七歲了,距離月月失蹤已經快十年了。
半夜,林復城忽然瘋了一樣收拾東西,莊玥急忙起來,她下意識就有了預感。
“是月月出事了嗎?我也去。”
兩個人坐飛機到了國外一個僻靜的醫院。
他們沒有見到月月,只是見到了醫生抱給他們的孩子,還有從天台跳下來的月月。
莊玥懵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些?
“她的丈夫去世了,她一個人懷著孩子,很辛苦,產後抑鬱。我們很遺憾。”
那是莊玥繼二十七歲家破人亡流落街頭,第二次感覺到世界都塌了。
她崩潰至極,不明白遇到這些事月月為什麼不聯絡他們?為什麼不回來?
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找到陪在月月身邊?
自責、痛苦,陰雲一樣吞噬了莊玥的世界。
對莊玥而言,這一生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不是孩子們也不是林復城,是像另一個她的月月。
月月死了,就像是莊玥自己對世界僅剩的美好撕碎了。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這一切太荒誕了,噩夢一樣毫無邏輯,她視若女兒視若妹妹的月月死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只有林復城很冷靜,冷靜的通紅著眼睛,將小小的孩子抱給她。
“這是月月留下的,以後,我們就是他的爸爸媽媽。”
莊玥那時候幾乎是遷怒一樣憎恨著林復城,她覺得林復城隱瞞了什麼,林復城一定知道月月自殺的原因。
她像是盲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意識到了許多不對勁之處。
林復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為什麼卻從來不主動去尋找月月?
既然他現在可以這麼迅速找到這裡,那代表之前也可以,為什麼現在才來?
“如果你能早一點,月月就不會死了。”
他們冷漠地誰也不看誰,抱著剛出生的嬰兒,在那裡停留了一段時間,直到孩子情況穩定,才將他抱回林家。
蘇靈燃靜靜地聽著莊玥的回憶,幽靜的瞳孔驟縮:“這個孩子,月月的孩子,不是林杳,是林染?”
林杳憤怒至極,在莊玥被逼迫回憶的時候不斷掙扎,終於衝破桎梏,他兇狠地瞪視著蘇靈燃。
“為什麼要問這些?林染是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關你什麼事?你為什麼一定要揭破?”
蘇靈燃錯愕地看著林杳,林杳的表現分明是他早就知道。
他忽然想起之前,當他提及林杳可能不是林復城的孩子時,林杳的表現一點驚訝也沒有,他本以為是林杳麻木了不在乎一切,但現在想想,林杳雖然沒有驚訝,卻像被激怒一樣緊張地不斷詰問他想幹什麼。
林杳居然是,一直都知道,林染不是他爸爸媽媽的孩子,不是他的哥哥。
“你知道?為什麼從來不提?”
就算林復城和莊玥過分偏愛林染,讓林杳因為嫉妒性情扭曲,一直遷怒怨恨著林染,甚至失手將林染害成植物人,他也沒有詰問過父母一句,甚至沒有對林染提過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副本故事會稍微複雜一些,不只是愛情,還有親情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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