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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初始15

林杳的確知道, 他的哥哥林染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那時候他八歲。

從小到大林杳沒有任何一次,產生過任何一絲對人暴露這個秘密的想法。

哪怕是在十八歲生日那一天,他對林染說出那樣過分的話:這個世界上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即便是那個時候,他也沒有動過說出那句話的念頭。

沒有人知道,林杳保守這個秘密, 已經快三十年了。

“你知道?為什麼從來不提?”這個和少年時的林染生得一樣的惡魔問他。

為什麼?

為什麼從來不提?

這麼多年, 第一次有人問林杳這個問題。

真可笑啊, 這是林杳下意識裡生出的第一個想法。

不只是可笑,還有荒誕,無處宣洩的憤怒和孤獨,充斥在胸腔裡強烈的情緒,像是一團火焰燒灼著心肺。

林杳有無數的話想說,無數他曾經想要說出來,卻因為各種原因偃旗息鼓的話。

無人可說,無處可說。

為什麼?為什麼?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呢。

他看著眼神流露怒意失望的母親,看著這個危險的長著林染樣子的惡魔。

這可能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能將積壓心裡的話宣洩出來的機會。

無數次想要說, 無數次逼迫自己沉默下去, 寧肯用冷嘲熱諷來替代的話。反正也沒有人能聽到了是不是,可以說出來了是不是?

林杳看著眼前對自己失望已久的母親,悲哀的笑著,極力保持漠然,卻難以抑制萬分之一的激動,痞氣卻顫抖地反問:“我要怎麼說?我要怎麼問?對媽媽說:明明只有我才是你的兒子, 為什麼在你眼裡只有林染沒有我嗎?還是問爸爸為什麼霸佔林染的家產,做對不起姑姑的惡事,才對林染這麼好來彌補自己的愧疚?我能問爸爸媽媽這個問題嗎?我難道不想問你們這個問題嗎?”

可林杳到底沒有問過。

“我為什麼不問?我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問。”憤怒、悲哀、可笑的反問,不是問別人,恰恰是問的他自己,林杳看著母親眼裡的生疏不解,喉結滾動。

“你問啊,你可以問你爸爸問我,往我們的心上插刀!還有什麼你幹不出來的事?你簡直無可救藥!”莊玥看著這個兒子,眼裡豈止是不解,是徹底的失望和冷冷的厭棄。

林杳面無表情看著她,嗡嗡的腦子,激盪的情緒叫他徹底無視了自己被惡魔擠佔了身體,為什麼這一刻的母親可以看見他,聽見他說得那些話。

連同一起忽略了一旁危險的惡魔。

就像任何一個母親眼裡混賬的兒子一樣,毫不知錯,令人心寒的笑著,像是覺得可笑,理直氣壯,斬截不悔。

“無可救藥,再沒有人比我更清醒了!無可救藥的是你們!我為什麼不問?難道你以為只有你們會傷害我,我卻不知道什麼話更能傷害你們嗎?”

“難道你們以為我真的那麼蠢,三十多歲了還只會像十幾歲的小孩子一樣,不知道每天回來吵吵嚷嚷的除了讓人心煩討厭,根本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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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們以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能讓你們更痛苦?我知道,就像知道爸爸媽媽從來都不愛我,不期待我一樣知道。”

“我知道所有一切報復的方式,知道在你們傷害我的時候,但凡隨手用任何一個方法就可以讓你們痛不欲生。並不是只有你們會傷害人而已。我也會的!”

“你們讓我痛苦,我也想讓你們痛苦。讓你們知道,你們就是讓我這麼痛苦的!”

他喃喃著,面無表情淚流滿面,用和莊玥如出一轍的漠然輕輕地說:“但不是,不能是超過的,比這種程度更痛的報復。你問我為什麼不問爸爸,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我開口,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爸爸媽媽會受到什麼樣的打擊。”

林杳不斷抑制著自己,眼眶卻還是通紅潮溼,他歪著頭,悲哀地看著母親:“就像我可以對林染說一百句我討厭他。要是沒有他就好了。但我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他不是我哥哥,他的爸爸媽媽早就死了,他是個孤兒了。我永遠也不會對他說:你搶走了本屬於我的爸爸媽媽的愛。我是除你們以外,比任何人都維護這個秘密的人。因為我知道,這個秘密一旦暴露了,我就再也沒有哥哥了。爸爸媽媽就真的失去林染了。所有人都會痛苦,我們家會毀滅,比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嚴重的毀滅。”

莊玥驚愕複雜地看著這個兒子,這個從小到大乖張至極,難以理解的兒子,就像是第一次才認識了他。

她嘴唇張著,無措僵硬,許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們的。”

她看到林杳努力抑制的眼淚,幾乎是立刻都心疼起來,下一瞬卻立刻強迫自己板起臉,只有乾枯的眼睛淚水漫溢,她捂著臉,聲音極力冰冷,隱忍得近乎扭曲:“可你要媽媽怎麼愛你?你把你哥哥害成這樣,你以為你爸爸真的查不出來嗎?他隱瞞事實保護了你,他對不起死氣的月月對不起小染,你以為他心裡好受嗎?以為我們好受嗎?你要我怎麼愛你?你知道他每次面對你受著什麼煎熬?你知道每次我想心疼你的時候,心像刀子一樣在鋸嗎?”

林杳哽咽著,像是回到了十幾歲一樣,像個少年那樣抽噎的哭著:“這是爸爸媽媽的錯,是你們讓我討厭哥哥。你們不能因為我愛你們不願意傷害你們,就讓我連基本的宣洩喊痛也不能做。我討厭哥哥,是你們讓我只能討厭哥哥!只有哥哥是我可以放心討厭的人,只有哥哥是我討厭了也不會討厭我放棄我的人。”

他捂著眼睛,像個小孩子一樣哭著:“我只是,像弟弟討厭哥哥一樣討厭著他,不是,不是真的想要他消失。”

他只習得了這樣困獸一樣掙扎的辦法,沒有人教他怎麼不討人厭的正確的撒嬌,沒人教他怎麼求助。

林夫人僵住了。

她呆立在那裡,一動不能。

看著三十九歲還像個少年一樣崩潰的林杳哭著問她:“爸爸為什麼不能稍微愛我一些?像愛哥哥一樣愛我一點就可以了,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莊玥的臉,痛苦至極:“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們。但你們不要怨你爸爸,他,他沒有辦法……”

“到現在媽媽都維護他,對,媽媽只要丈夫,姐姐們和我,媽媽都不要。我也想理解他,從十八歲到三十八歲,我很努力想要理解他,但我怎麼也理解不了。媽媽告訴我,一個男人到底有什麼難處讓他不能愛自己的孩子?”

林杳流淚的雙眼看著因為痛苦顫抖著的母親,只有這種時候,媽媽對他說對不起的時候,他早就麻木的心才遲來的感覺到些微自己或許是被母親愛著的錯覺。

媽媽或許有那麼一絲是愛著自己的,原來。

“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莊玥哭得那樣傷心,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說不出話來。

林杳緩慢地蹲坐在她面前,僵硬地伸手,給她擦眼淚。

“我已經三十九歲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對我說?你讓我理解爸爸,可我什麼不知道,你要我怎麼理解他?”

誰有能來理解林杳呢?

莊玥只是哭,只是搖頭,就像死守著一個什麼秘密,一個說出來就會毀滅一起的秘密。

直到她死去,直到所有知情人都死去。

直到她睡著,心灰意冷的林杳怔然緩慢地走出房間。

旁觀著一切的蘇靈燃被他徹底忽略。

活著的悲喜太重,靈異的畏懼悚然也無法撼動一絲恐懼。

林杳靠在母親的房門上,微微仰著頭,乾涸的眼角一滴淚,滿目空洞脆弱。

他開口,沙啞的聲音平靜:“不管是什麼,至少現在,不要打擾我。”

這是對蘇靈燃說的,但是,昏暗的走廊裡,一道陰影走了出來。

林杳和蘇靈燃一起看向來人。

穿著睡衣的林媃站在那裡,溫婉怔然的眼神看著弟弟,輕聲說:“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知道,跟我來。”

林杳猛地站直了,和蘇靈燃對視一眼。

是了,林媃跟隨母親來到林家的時候已經十歲了,她肯定知道很多事情。

林杳立刻跟著這個向來過分柔順沉默的姐姐身後,來到她的房間。

林媃的婚姻幾乎是母親莊玥前半生的翻版。

她向來逆來順受,十七八歲就在家裡的安排下結婚,和毫無感情的丈夫維持著體面的婚姻,唯一叫人覺得出格的是,和丈夫一樣,她也在婚姻之外另有打發時間的情人。

和一心一意厭惡林家,一有機會就宣召藉口不回家的二姐林妙相比,林媃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林家渡過,即便在其他人眼裡壓抑的林家毫無令人留戀之處。

或許是因為這樣溫婉恬淡的性格,以及從事著慈善事業,她對什麼都很平靜包容,不爭不搶,沉默無聲。

“坐吧。”林媃將桌上的畫稿收起來。

即便有了兒子,兒子也有了孫子,林媃也像是只有一個人一樣,她無疑也是和林杳一樣林家的受害者。

“姐姐很久沒有回家了。”

林媃溫婉地說:“林家就是我的家。”

“姐姐,你明知道我說得是什麼。”之前林杳扮作林染的樣子也沒少勸過她,“你可以選擇離婚,過一種更正常的生活。你已經長大了,爸爸也不能限制你過什麼樣的人生。難道他不知道你不幸福嗎?他只是不在乎罷了。”

林媃看著林杳的眼睛,笑了一下,淡淡地說:“不是這樣的。這種生活沒什麼不好,而且,你誤會了,並不是爸爸要我結婚嫁人的。他一向很害怕接觸我們。是媽媽,當初是媽媽為了挑選了結婚的物件,也是我自己點頭同意了的。”

林杳簡直不能理解,連帶著一旁同樣不解的惡魔都成了攻守同盟似的,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姐姐不要為他開脫就什麼話都說……”

林媃鎮靜地看著他,直到林杳住嘴,緩慢地說:“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媽媽的第一任婚姻嗎?媽媽跟我爸爸當年也是戀愛結婚的,在我小的時候,也見過他們恩愛的樣子。但人心是會變的,我更親身經歷了他們不愛以後的樣子。外公去世了,那個男人眼裡只有莊家的遺產,他完全不顧媽媽和我。有一次我不懂事哭著去找他,他一點也不在意我餓肚子走丟了,不耐煩地逼問我媽媽的保險箱密碼,害怕裡面有他出軌轉移財產的證據。”

這是林杳第一次知道姐姐的事情。

林媃似乎已經不在意了,提起的時候雲淡風輕,帶著一點笑意:“我跟媽媽一起經歷了過去,知道選擇一個人品低劣的人是多麼災難。當他不愛你的時候,你就是他最想除之後快的敵人。媽媽很怕我重蹈覆轍,挑選了你姐夫。雖然沒有愛情,但是很安穩。我覺得很好,也同意了。這是我和媽媽一起選擇的人生,跟爸爸沒有關係。”

林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候的林媃雖然溫婉卻比任何人都堅定。

“姐姐……”

“好了,不提我的事情。”林媃看著他,神情那一點笑意消失,“我知道你這些年的心病在哪裡,很多次都想要不要把這些事告訴你,每次都咽了下去。想著算了吧,就這麼下去吧。剛剛聽到你和媽媽的對話,我也想,要是早些說了事情會不會更好。答案是我也不知道。但你既然看見我了,趁這個機會就讓我說了吧。不然一到天亮,我就再也沒有勇氣說了。”

林媃的故事也和她的人一樣,講得平順緩慢,沒有絲毫波瀾和悲喜。

“月月姑姑在我小時候就會經常陪我玩了,當然,那時候我還叫她月月小姨。她和媽媽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媽媽忙的時候,她會陪我玩遊戲,哄我睡覺。有些事,除了爸爸媽媽知道,其實我也知道。”

林媃十歲的時候跟隨母親莊玥住進林家,小小年紀已經經歷了世間最親的人的背叛和拋棄,變得早慧懂事。

當時的繼父林復城在她眼裡像冷冰冰的鋼鐵,讓她對親生父親的恐懼也移情到林復城身上。

在月月姑姑忽然失蹤後,她也變得沉默許多。

儘管林家所有人都視她為大小姐,她也覺得自己寄人籬下,過分小心翼翼。

或許是因此,莊玥和林復城有了林妙。

林媃比妹妹林妙大了十二歲,她就像月月對她一樣照顧著林妙,因為這個妹妹林媃快樂了許多,林家也開始讓她有了歸屬感。

在林妙七歲的時候,媽媽和爸爸突然有一天急匆匆的出門。

很久之後才回家的他們抱回了一個小嬰兒,媽媽疲憊但溫柔地囑咐她們,這是弟弟。

那時候,林媃已經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兒子。

兒子一出生就被公婆抱走養育,林媃知道大多數人期待的繼承人性別,為妹妹林妙難過。

“那時候我並不喜歡小染。我連自己的兒子也淡淡的,他不親近我也不在意。但妙妙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妹妹,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爸爸媽媽就不滿意他一定要生個小男孩嗎?”

因為擔心有了弟弟林妙吃虧,林媃沉默但是行動堅決,她開始經常回林家常住。

她要保護自己的妹妹,就像當初的月月小姨保護當初年幼的自己一樣。

然後,林媃發現了,爸爸媽媽似乎頻繁地在吵架。

“你們或許無法想象,那時候林染剛抱回來的時候,他們吵得很激烈,媽媽幾乎要離婚。”

林媃回憶著:“媽媽那時候抱著我哭,眼裡有對爸爸的恨意,我不知道爸爸做了什麼讓她那麼恨他,媽媽只是哭,我跟她說,我會保護她和弟弟妹妹的。如果她離婚我也支援她,像當年的月月小姨一樣。”

一提月月,莊玥就哭得越厲害。

因為林家緊張的氣氛,林媃對家裡的些微風吹草動都極為敏銳。

那天夜裡,半夜被雷雨驚醒了。

依稀聽到有人吵架。

林媃小心翼翼循聲跟過去,眼裡因為過去親生父親和母親的爭吵再次在繼父和母親之間重現而恐懼。

她屏息站在他們爭吵的書房外,甚至以為他們一方會殺了另一方。

書房的情景卻和林媃想的不一樣。

竟然是莊玥在秘密盜竊林復城的保險箱。

林復城是意外回來的,因為白天和莊玥的爭吵他原本計劃今晚不回家的,但是後來還是回來了。

莊玥臉色蒼白,明亮的眼神瘋狂,拿著保險箱裡取出的一個日記本,幾乎是恨恨地看著林復城。

林復城被雨水淋溼,冷峻的面容嚴肅但聲音低沉,並沒有預料的慍怒生氣:“把日記給我。”

莊玥咬牙切齒:“這是不是月月的日記?你還想騙我,月月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些年你明明一直知道她在哪裡為什麼不接她回來?她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你告訴我。”

林復城只是沉默,嘴唇緊抿。

只有窗外的閃電經過的時候,門外的林媃才能捕捉到繼父緊皺的眉間那一點痛苦。

“林復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保險箱裡那一大筆遺產轉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人去公司鬧事?你見錢眼開你連月月他們夫妻留給小染的遺產你就吞佔你還是不是人?”

林復城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只是疲倦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聽到了,你和那些索要遺產的人說話我就在門外,那種無恥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你嗎?說你六親不認冷血狠心,我從來不信,但現在你是怎麼對月月的?是不是你為了錢逼死了月月?”

“不是!”

“我要證據。”莊玥冷冷地看著林復城,顫抖的面容很快潰不成軍,幾乎是跪在地上求他,“復哥,你讓我看看。求求你讓我看看月月的日記,我要知道她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她為什麼……”

林媃在門外眼眶發紅,她才知道,原來月月小姨不是失蹤了,是去世了。林染不是媽媽爸爸處心積慮生下的繼承人,而是月月小姨的孩子。

“一看到媽媽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了,她其實不是相信爸爸會害死月月小姨,她只是沒有辦法了,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月月小姨救了媽媽和我,但媽媽沒有辦法救她。媽媽把自己的人生寄託在月月小姨身上,月月小姨的去世就像媽媽也再死了一次一樣。”

莊玥一直哀求林復城,讓她看看日記,各種方式磨著他。

林復城一開始一直拒絕,無論莊玥怎麼說,他都不鬆口,一直索要日記本。

爭執的時候,日記本摔了出去,莊玥幾乎是不顧形象地撲在上面,然後一陣鴉雀無聲。

林杳聽到這裡明白了:“媽媽看到了日記本裡的內容。”

林媃沉默,緩緩點頭。

日記本裡的內容是什麼,當時十九歲的林媃只是模模糊糊觸到了真相。

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慢慢明白了。

從那以後,家裡一直很平靜,一切似乎雨過天晴了,又像是再也不會好了。

林復城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莊玥眼裡的月月和自己眼裡的月月一直不一樣。

但莊玥眼裡的月月和小時候的月月是一樣的。

小時候的月月對哥哥是孺慕的,喜歡追在他後面,喜歡被哥哥保護,也想保護哥哥。

直到他們沒有了媽媽,爸爸日漸兇暴。

林復城慶幸承受爸爸怒氣的只有自己,他對月月還是很好的,林復城開始不喜歡回家,他想長大,變強,想找到媽媽。

很多年以後,雖然沒有找到媽媽,但是林復城已經長大變強了,強大到即便是昔日動輒暴跳如雷的父親在他面前也像個瘦削的老人。

強者理應寬恕弱者,就像他寬恕了父親對他的暴力一樣。

因為父親快死了。

他以為父親死去,就是一切新篇章到來,自以為人生盡在掌握再沒有波折痛苦。

但是,他錯了。

父親死的那一天,林復城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月月死後,得到那個日記本以後,他知道自己一生都不會幸福。

他知道了所有的謎題,為什麼他眼裡的月月和妻子眼裡的月月不一樣。

月月做噩夢的時候,她的哥哥並不在身邊,沒有人保護她。

起初她並不知道那是噩夢,直到她慢慢長大。

怨恨著一切的月月,當然也怨恨著不能保護自己的哥哥,直到她看到體無完膚的林復城。

她才意識到,原來哥哥也只是個跟她一樣的小孩子。

忽然之間,月月不想當妹妹了,她想當個姐姐。

她給林復城塞零花錢,怕他餓肚子給他塞便當,給被父親關禁閉的林復城做宵夜。

但是,永遠惡聲惡氣,永遠也不會表達親近,就像從來漠不關心。

兄妹倆漸行漸遠。

很多年後,翻著月月日記的莊玥看到熟悉的字跡,想著那個她捧在手裡的小花仙子是怎麼寫著那些字的。

“如果哥哥知道了,哥哥會死掉的。讓哥哥討厭我吧。”

為了保護哥哥,這個秘密誰也不能說。

玥玥也不能說。

在月月的日記裡,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是莊玥。

因為莊玥是唯一一個保護了她的人,儘管對莊玥來說,什麼也不知道。

但只要莊玥存在,需要她,喜歡她,就足以拯救月月了。

人人都覺得林復城六親不認,冷血狠毒,甚至謠傳他為了搶家產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拔了父親的氣管。

清明祭拜什麼的,從來沒聽說過林復城祭拜父親的墳墓。

但是,拔掉父親氣管的人不是林復城,是月月。

林復城不是看過月月的日記後才知道月月發生了什麼,是在父親死的那天晚上,他撞見了月月拔掉父親氣管的現場。

林復城起初只是震驚,覺得父親再虐待過他們月月也不可以做出這種事,直到他看見少女蓄滿淚水的眼睛。

有些事是不需要問的,有時候,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懂了。

林復城只覺得渾身冰冷,整個人都被冰凍,被一個鐵錘一下一下砸得粉碎,喉嚨乾澀:“什麼時候?為什麼不告訴……”

“別問。”

妹妹那一瞬的眼神,林復城永遠也不想再回憶一遍。

他知道,月月也不希望被他看見。

第二天月月就失蹤了。

林復城知道,因為他發現了,月月無法面對看見了那個眼神的哥哥。

無能為力。

月月甚至不需要林復城來替她復仇。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林復城什麼也做不了,就像他不能回到過去保護當時的月月。

能憎恨的,能厭惡的,只剩下林復城自己。

女兒們看他的眼神,對他的畏懼,自動代換成當時的月月。

鏡子裡的人,些微的相似都是他自我厭惡的源頭。

但無論怎麼想,他的身體裡都留著那個人的血,除非他死,永遠也無法擺脫。

就是因為這個,月月才不願意再見他是嗎?

血脈出生,還有家庭,幾乎可以從一開始就徹底摧毀一個人的一生。

林復城和月月都被毀滅了。

林復城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不願意讓自己的基因流傳下去。

林杳太像他了。

他看著林杳,就想起過去那個無能為力又愚蠢的自己,他沒法愛他。

他也沒法愛任何一個孩子。

他和月月都倚靠著莊玥活著,被救贖,一開始是莊玥,但連莊玥也一起被毀滅了。

只剩下林染。

林染不像月月,也不像他這個舅舅,甚至和記憶裡模糊的母親也不像。

他就像是個月月留下來的藥。

林復城並不知道怎麼當一個父親,並不僅是對林杳他們,對林染也一樣。

……

林媃看著沉默得喘不過氣來一樣,努力吸著氣的林杳,她很平靜,就像是已經習慣了。

“我一直記得,阿杳哭著生氣地說:哥哥完美溫柔,沒有任何錯誤,每個人都愛他,哪怕因為他的存在而備受傷害。憑什麼?”

林杳想起來,是的,他是說過,那時候他知道了林染的身世。

他知道林染是無辜的,爸爸不愛他不是林染的錯,林染明明對他很好很好了。可是這樣的哥哥更叫他憤怒。

“嗯,我說過。”林杳面無表情,像回憶著別人的事,“那時候很偏激,哥哥對我越好越無法抑制的討厭他,覺得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佔盡一切好處還一臉無辜,明明腳下鮮血滿溢,踩著別人的屍骨,雙手卻乾乾淨淨的。作為受害者,用盡一切力氣抗爭,灰頭土臉的卻什麼用都沒有,趴在塵埃裡被他俯視,憑什麼,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他不但對大姐說,對二姐說過,也當著林染的面說過。

那時候的林杳想,要是林染對他不好,他反倒還能舒服一些。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像討厭一個壞人一樣討厭哥哥了。

“但是,你哥哥並不是沒有錯誤。他不是被所有人愛著。林家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愛人。他的錯誤是,他是一群心上有病的人的親人,被捆綁在林家這塊沼澤裡,別無選擇,只能愛著每一個人。”

“以前我不明白,小時候最喜歡小染的人,明明是阿杳啊。”林媃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林杳忽然轉變那麼大,現在終於懂了,“原來,是因為聽到了那個秘密嗎?”

林杳的眼淚冷凝在眼眶裡,漠然點頭。

他從沒有想過洩密,打從一開始他就下定了決心,要保守一輩子秘密。

但是,林杳沒有想到,原來,即便他守住了秘密,也是會失去哥哥的。

但又覺得太好了,林染不醒來,真是太好了。

這樣,哥哥就不用知道,不用面對這些殘酷的現實。

不用再對林家每一個千瘡百孔沉重陰暗的靈魂負責。

“但是。”林媃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你聽到的秘密,林染同時也聽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副本的時候一直在聽becauseyou 。

是很殘酷沉重的故事,但挖開所有瘡疤,傷口還能真的痊癒,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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