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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十四章 它們回來了

是的,它老了,那只小怪物老了。

就像是佝僂的老人。

如果說十年前正是壯年,才有40釐米的身高,那麼現在……

確實可以說得通,衰老使身體萎縮,這不是個例,就說人吧,也是會越老越矮的——只是沒有這麼明顯。

它現在就跟普通老鼠那麼大,怪不得陳建兵沒有看出什麼不同的端倪。

可以想象,一開始,鼠怪還是十分靈敏的,可以相隔千里地鎖定程瑤,然後踏上找尋之旅。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管它是根據氣味,還是什麼更加特別的東西……

找尋變得越發困難,原因很簡單,還是那個原因:它老了。

老得不成樣子,以至於耗費了十年,千辛萬苦,終於抵達這裡,卻怎麼也尋不到程瑤的氣味,有一種前功盡棄的感覺。

那八九只灰鼠組成的鼠王十分亢奮,一個勁地往程瑤這邊撲,而鼠怪卻鎮定得很。

它不緊不慢地走著,就像是一個處變不驚的老叟,步履蹣跚。

鼠王反覆拉扯著,它大吼一聲,所有老鼠便像栽了跟頭一般,灰溜溜地回到它的後面。

看著它們朝自己走來,程瑤下意識地掏兜,卻發現軍刀不在口袋裡——

因為這次出門主要是為了洗照片,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那把刀可能正躺在書桌的抽屜裡,悠哉愜意著呢!

威脅越來越近,程瑤想要跑,卻邁不開腿。

喉嚨被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空氣粘稠了,散發著一種……真是久別的感覺。

它正在看著自己,積蓄了十年,那目光充滿殺傷力,一瀉千里,程瑤甚至感覺整個巷弄正在扭曲變形。

“它叫我走。”

“什麼意思!叫你走?”我問道,同時猛撬陰井蓋,第無數次地,渴望能出現一些大的轉機。

看手錶,從蓋頭意外閉合到現在,二十分鍾過去了。

我的眼睛正越發適應黑暗,甚至能夠看清程瑤蹲在井底的輪廓。

她還在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關於她是怎麼被關到這裡來的。

“對,它叫我走。”

程瑤含糊不清地解釋道:“然後一直跟著我,在路旁的綠化帶裡……只要我偏離了它預想的路線,它就會發出警告,用灼熱的目光,讓我窒息,無法動彈。”

就這樣,程瑤被帶到了這片小樹林裡。

鼠怪站在井蓋旁,無聲威脅,她只得下去。

下到這骯髒的陰溝裡,開始忍受那童年陰影般,長達兩天兩夜的折磨。

“它肯定是碰巧找到我的。”最後,程瑤說,“也不一定,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也無暇去問,消化著她的闡述,有些難以置信,卻讓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鼠怪老了。

十足有力的答案,透著一股宿命般的陰冷。

還有,不幸中的萬幸,我跟這場可怖的囚禁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大可不必太過自責。

井蓋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錯開了一道縫。

外面原本也是昏暗的,但相較這井底的漆黑,反差強烈,就像是窗縫裡射進來的破曉晨光,那般耀眼。

“開了!”

“你先出去,快。”程瑤說,“我就在後面。真的,肖冰,你得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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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很合理。

因為我才是那個會死翹翹的,若事態變得不盡人意,它們捲土重來……

我奮力推開井蓋,都來不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就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去。

“跟上來!”

“程瑤?”

沒有回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可怕的聲音。

……

“它們回來了?”張懷滿問。

“是的,它們回來了。”

“我一直在想。”徐鵬晃著腿,茶櫃咔嚓作響,“那只鼠怪到底是什麼來頭?”

肖冰沒有正面回答,告訴徐鵬,接下來會解釋到的。

“挺有意思的。”

錢子雯扳著短粗的手指,“我是說,深夜異聞裡出現過的非人生物——水怪是兇手虛構的,惡龍是一隻來自地獄的大犬,裙鬼是匍匐在大學校園裡的人形生物,而還魂記裡的鬼胎,則是邪倫的產物……”

“直到現在,這些已經是一個較完整的體系了,真不知道這‘鼠怪’的來頭是什麼呢,我很期待,肖冰。”

“我有一個疑問。”

“說,小姍。”

“就是……那十年,鼠怪到底是怎麼……總覺得有些玄幻吶?”

“你是說,它不可能翻越半個中國,找到程瑤?”

“單從路途險阻來說。”喬姍向肖冰解澤,“它怎麼會不被人注意到呢?”

“這或許能和鼠王現象,放在一塊解釋。”

大家面面相覷。

“是這樣的。”

肖冰前傾身子,靠上桌沿,拄著的兩隻小臂在半空畫著圈圈,神情專注:“大家回憶一下,我說過,歷史上的鼠王現象成因,都是什麼?”

“鮮血,髒汙,冰凍,糞便,或者只是簡單的打結。”

“唔!小子。”陳銘驚呼,“你記性好好。”

“他擅長記憶,徐鵬他。”徐老太笑著說,“一直參加腦力競賽呢,代表區縣。”

“不得了。”

肖冰點點頭,“說的沒錯,鮮血啊,糞便,打結,這些現象的前提,應該都要符合‘髒和窄’才對……”

“乾淨的場所不會堆積粘稠的穢物。而寬闊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尾巴纏繞打結這一說……你們知道有哪些髒和窄的地方嗎?”

“下水道!”錢子雯第一個反應過來。

“是的!下水道。其實,從古至今,很大部分的鼠王都是在下水道裡發現的。那裡老鼠多,有些通道又髒又窄,數只老鼠同時擠過去,一定機率就會纏在一起。”

“所以……”

徐老太開竅了,“就是說,鼠怪它,是順著下水道系統一路過來的?在那裡,不小心和過路的老鼠纏在了一起?”

肖冰做出一個電視裡主持人,在嘉賓答對問題後,普遍會做的手勢:“沒錯,沒錯,這也是它為什麼要把程瑤關到那裡的原因。”

“它熟悉那裡。”

“話說,接下來怎麼樣了?”陳銘問。

“接下來,別急,快要接近尾聲了。”

……

那是九隻灰鼠,和一隻詭異的生物相繼發出的怒吼。

程瑤呆若木雞。

我趴在下水道的陰井口,朝下看去——它們回來了。

這個角度,略帶俯視地,我看到了鼠怪的正臉,就如程瑤此前形容的那樣,扁,像是人臉。

但我覺得,與其說它是人臉,猴臉或許更為合適一些。

因為人的臉上,沒有那麼多的皺褶。

胃毫無預兆地頂了。

上來,把上面的器官一齊堵到了喉嚨口。

它在看我。

仰起頭來,越過程瑤,看著我……

前面說過,只是瞧著它的後背,會感覺到全世界的髒穢,就這麼糊上自己的眼球。

而與它對視,則讓我覺得那髒穢就是自己。

這個世界不好,這個社會不好,我更是不能再糟。

從那腥紅的豆眼裡面,我找不到一絲正向的東西,反之,充斥著暴亂和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