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也開始賣房子,都沒買主。有些事兒就是這樣,越著急出手的東西越不能及時出手。越想得的東西越得不到,越著急的越沒有。
佛說人生有八苦,其中之一是求不得。求不得,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讓人多麼遺憾。
她陳莫菲算是求仁得仁了嗎?很多時候,我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求得的是什麼。
康若然來拜訪陳莫菲。
這讓她感覺到十分奇怪。拉開門,康若然薄施粉黛,整個人精神好多,依舊是長頭髮,她不說話不笑的時候,陳莫菲覺得很奇怪,從前她沒有那個感覺,她沉默的時候,她看不到她的心,這讓她有隱隱的莫名的不安。
“莫菲,不歡迎嗎?”她側了一下頭。
“誰啊?”流年出來,看見康若然。
“快進來。”笑容爬上陳莫菲的臉,春意盎然,康若然有的本事,她陳莫菲也有。
康若然進來,打量這房子,難掩內心唏噓。這兒差一點成為她的家,阿姨過來打了招呼,幫客人倒了茶。
她現在是客人。
幾人落座沙發。
“阿姨怎麼樣?”康若然問。
“還那樣。”流年答道,“一陣明白一陣糊塗,醫生說,多少有些小腦萎縮。”
“真是。”康若然跟老太太還是有感情的,她站起來,走到輪椅面前,蹲下來,握住老人的手,“阿姨,我是若然啊,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的目光被電視吸引,無動於衷。
等了一會兒,見她沒什麼反應,康若然站起身來,嘆了口氣。
復坐下,“我也不兜圈子。”若然開口,“我爸爸也住院了,腦血栓,前兩天在家,突然間倒在客廳。”
流年和陳莫菲都很奇怪,一點兒信也沒聽到,不過也難怪,兩家現在也沒什麼來往。都是心照不宣的病,都不是蠢人,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現在怎麼樣?”
康若然用下巴朝流年媽媽一呶嘴,“呶,跟阿姨一個樣,”她低下頭,眼淚就跟著下來了,叭嗒一聲落了下來。康若然小心翼翼的吸了吸鼻子。
流年跟陳莫菲相視一眼,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這邊還一直在尋找他所謂的犯罪證據,還懷疑是他出手把流年父親害死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就他爸這情況,就算進去也能辦保外就醫。
“若然,你一個人能忙活得過來嗎?如果忙活不過來的話你吱聲,反正流年現在也沒回去上班。”
康若然沒回頭,陳莫菲知道她在強忍眼淚。那瞬間幾乎所有對她的怨恨被化解了。說到底,天意弄人吧,一夕之間她也失去太多---先是準老公,再是媽媽,現在是爸爸。她不像流年,流年是個男人,更何況流年還有哥們兒,有陳喬,還有陳莫菲。
可恨的是她老爹,然而誰又能真心怪一個維護自己女兒權益的老人呢?更何況他已經得到他的報應。
陳喬於事後聽說也是這句話。
“老天長眼,報應。中國人怎麼說的來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可好,現世報。”
“我來,兩件事。”康若然吸了吸鼻子,下眼睫還掛著淚,一個人有多辛苦,陳莫菲再瞭解不過。她朝茶几使了個眼色,流年從紙抽裡抽出一支紙巾來,遞給康若然。
康若然低頭擦了擦眼睛。
“有件事兒,我一定要告訴你們。流念叔叔的老宅,是我爸派人租下來的,具體什麼事兒我不知道,但我也是覺得這裡面有事兒。而且,我爸發病之前頻頻發噩夢,有一次我聽見他在夢裡頭喊,說姓流的,你別來找我。你死都死了。是你該死,不是我。”
康若然頓了一下,抬起頭來,“我想這件事兒你們有必要知道,我不知道流叔叔的死跟我父親有沒有關係,但,哪怕真的有關係,他現在這樣,我也願代他受過。”
流年跟陳莫菲又相視一眼,怎麼代父受過呢?她們家已經這樣,老爺子也半身不遂了,可能生活不能自理,想到這兒,流年開口問。
“生活能自理嗎?”
一提這事兒,康若然的眼眶又紅了。
“不能。”她搖搖頭,“其實他比阿姨慘。阿姨現在意識沒那麼清醒,所以也就沒那麼痛苦,他意識很清醒,我爸現在每天都是......”康若然忍不住落淚,稍微平復心情,她接著說道:“活受罪。戴著尿袋,二便都不能自理,開始那兩天,為了不大小便,他不吃不喝。我爸那麼要強的人------”
是啊,要強的人才會得這種病。要了一輩子強,到頭來身體不給自己作主。
流年想起第一次見到康若然的父親,不怒自威,有派頭,尤其當時他拿眼前人跟自己父親對比了一下,父親當時正不得志,神情顯得頗為小器猥瑣。這才幾年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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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不知該如何安慰。
“你也別多想。”陳莫菲說。“事已至此。都是沒法子的事兒。好好照顧他,康復兩年能扶著走的大有人在,到後來還有幾乎完全恢復的。”
“我這身體-----莫菲,你是知道的。”康若然的手冰涼,人家都說,心臟不好的人手腳都愛涼。
“是啊,你別傷心過度。你爸還需要你以後照顧。”
“所以,嫂子,第二件事兒我有點兒開不了口。”
陳莫菲看著她,沒敢接她的話。
康若然低下頭,忽然身子一擰,也不知怎樣,竟然跪到地上來,她這一跪把大家都嚇夠嗆。
“怎麼了呀?你這是。”陳莫菲身子不方便,急忙喊流年把康若然給拉起來。
“流年,你快把她拉起來。”
流年繞過茶几,過來拉康若然。康若然卻固執的拂開流年的手,只看著陳莫菲。
“莫菲,嫂子,不管怎麼稱呼你,今天這事兒我不求他,我求你。”康若然說。“我心臟不好,那頭兒的手術因故沒有繼續,我現在也沒別的想法了,只想把身體養好,餘生不管怎麼說,我得照顧我爸爸。流年有你,你有娘家人,莫菲,嫂子,我除了這個老爹,一無所有。嫂子,能不能讓流年陪我走一趟,我身邊實在沒近人,等我身體一恢復,馬上跟他一起回來。”
陳莫菲猶豫著,心告訴她不能同意,然而一時她無法籌措到好的籍口,再說看康若然也實在夠可憐,她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我------”陳莫菲拉著康若然的手,她的手真涼,手指也細,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彷彿就能將她的手指扯斷似的。
“莫菲,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兒過份。我是怕------”康若然沒起來人,膝蓋彷彿被釘在了地板上。
“萬一我在那邊有個三長兩短,流年,我跟他雖然不算什麼青梅竹馬,但畢竟有過那麼一段過往,我就是想,如果一切順利,這個男人你懂,一定會完璧歸趙。還有他工作的單位,我爸出事兒前也打了招呼。再就萬一我真出什麼意外,流年他能把我給......”
也不知是懷了孕還是怎樣,陳莫菲現在聽不得這樣煽情的話,心裡也難受起來。說到底,事情之所以會鬧到如今這地步,她陳莫菲也脫不了干係。
她回頭看了看流年,流年發自內心多少對康若然心存愧疚,兩家的事兒也鬧了這麼久,說實話,沒什麼真正的贏家。
“這樣,”陳莫菲站起來,肚皮幾乎遮擋住康若然的臉,她幾乎無法看見她的表情。
“我跟流年商量一下。明天給你信兒。你先起來,如果你不起來的話,那我絕對不放他跟你走。再說,你也得容我安排人,管是我娘家人,還是僱個人,生孩子也是大事兒,也得有個近人在身邊,我也怕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呢?”
“那這樣嫂子,我聯絡那邊的醫院。你安心待產,我瞅你這肚子,估計沒多久也該生了,等你生完了,一切停當,我再走。”
看這架式,陳莫菲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嫂子,”康若然站起來,拉住陳莫菲的手,“這件事兒了,我可能會帶著我爸出國,我們不會再回來了。”
陳莫菲看著康若然,點了點頭。
康若然臨走還把流年家老宅的鑰匙還了回來,說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這鑰匙我代我爸還給你們,那房你們還可以繼續租,或者怎樣都成。為免你們日後因為這事兒惹上羅亂,我再把那對小年輕找出來,讓他們跟你們籤個解除租約的協議。
康若然倒也認真辦事,隔天就把那一對小年輕帶到小區外,幾人找了間咖啡館坐下,就算是把這事兒給解決了。
陳莫菲想把剩下的錢退還給康若然,但是康若然執意沒收。
“嫂子,就當是我租流年的錢了。”
陳莫菲笑了,看了看窗外,發現外面的天可真晴,都多少天了,外面不管是陰天還是晴天,她總覺得外面一直都是陰天。
天晴真好。
她想。
於是回過頭來對康若然說,“流年就值這點兒錢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