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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在人間

  不能去的。

今時不比從前。

從前還可以,那時她懷著孕,而流年在國外。說起來、聽起來似乎都明正言順。但是現在不行。

月嫂王桂琴出現在房門口,說妹子我把孩子抱我那屋去睡吧。

“不用。”陳莫菲說。眼睛尋到孩子,見他睡得安詳,飽滿的胸脯一起一伏。

“你怎麼來了?”陳莫菲像突然間想起來似的。

“啊。”他說,就這麼一個音節,這個“啊”字究竟代表什麼意思他自己也不懂。陳喬轉過身,去了客廳,然後和衣躺下,陳莫菲家的沙發跟她的人一樣,不軟,硬梆梆的躺上去,但他的身體適應力極強,身體會快跟身體下面的沙發打成一片,沙發對他的身體表示了友好與歡迎,他的身體投桃報李,彷彿彼此是彼此的知己。

月嫂王桂琴拿來一張薄毯子,輕輕搭在他身上。陳喬道了謝,翻了個身,一覺睡到大天亮。

流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母親,他有時懷疑面前的年邁婦人是有意在跟他對峙,有時他又想自己這想法兒實在是有點兒荒唐。母親一定希望他好,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升級成奶奶了,據說隔輩人都親,流年曾為此而生出十分大膽的想法兒來,或者應該把孩子抱回來,讓她看,給她帶,也許她的病也能跟著好了。

但他知道陳莫菲一定死也不會同意他這提議。從前他曾聽說過婆媳之間關係難處,男人總在中間受夾板氣,他以為自己和自己的家會是個例外,沒想到最終落了俗套,不管他多不甘心都好。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妻子,當然還有兒子。有時想到妻子和兒子流年便由內心深處生出一點恍惚來,他驚訝於自己已經娶妻生子,然而妻子兒子卻又彷彿離他十萬八千裡,那是一種莫名生出的距離感與生疏感,甚至摻雜少許荒涼。娶陳莫菲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愛她,他還曾經以為自己跟陳莫菲的愛情也會是個特例,這輩子他都不會厭倦她,他會愛回家,會跟她一起下廚,會跟她一起分擔家務,他們的孩子健康活潑又快樂,一切都美豔不可方物。

才一年吧?

也許還沒到一年。婚姻讓他迷茫,或者,讓他迷茫的不是婚姻,而是其他一些什麼東西,流年總試圖尋找,最終卻什麼也沒有找到。於是他固執的認為可能還是突如其來的婚姻帶給了他更多的迷茫,或者他還沒有準備好。

不知哪本書裡寫過,流年曾經讀到過,但不記得是哪一本書了。那書上說婚姻對於男人來說永遠是陌生而恐怖的,他們之中有些人一輩子都沒作好準備就過早的進入婚姻。

所以很多婚姻到最後的走向都難免打上哀傷的底色,像秋天到了一片衰草連天,像斷了的牆壁或者倒塌了的房屋,像開敗了的花或者快死了的魚,漂浮在安靜的水面上。

最近他常常咳嗽,家裡的保姆說他是有點兒感冒了,他吃了感冒藥,感冒卻不見好,嗓子眼兒發乾,渾身都沒勁,淌鼻涕,怕冷,他常蜷縮在沙發裡,一蜷就是一整天,像等待開春的睡在洞裡的青蛙一樣迷眼不睜,保姆下樓去給他買了藥,效果並不明顯,以至於他現在都不大樂意說話了,因為一說話一張嘴他便感覺有乾冷的空氣趁機鑽進他嗓子眼兒裡,把他的嗓子弄得更加乾燥,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像被秋冬的空氣抽乾了渾身的水份似的,是從裡朝外幹,流年覺得自己就快要枯萎了,他現在甚至躲避陽光,陽光一照到他的眼睛他便覺得自己像電影裡演的吸血鬼一樣,會撲哧一聲化成一股煙,消失不見,像他從來就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

保姆常拿無限憂傷的眼神看他們這對母子,流年有理由相信保姆在跟別人打電話或者以後講述自己的保姆經歷時一定會這樣描述這段經歷:

我曾經到過一家,那家看起來條件還不錯,不過父親鬧了很大的醜聞選擇自殺,之後他媽似乎也瘋了,最後是兒子,那一家子都見不得陽光,常年百輩的蜷縮在狹小而陰暗的空間裡,過著像老鼠一樣的生活。

“瞧,他們什麼都不缺,然而他們並不快樂。”

流年想像保姆談話結束時所下定論的神情,內心波平浪靜。說去吧,人生下來就是讓人說的。

想到這兒,流年將腳往回縮了縮,毯子現在完全覆蓋住了他的身體。

康若然來時,他窩在沙發裡睡覺,他對面坐著自己的母親,她坐在輪椅上,目光時常狠狠盯住一處,長久捨不得挪開。電視機似乎二十四小時開著,因為只要不開著老太太就會發脾氣,所有人彷彿都怕極了家裡的那種靜。

有點兒像墳墓。

保姆想。

但為了錢,她決定繼續留在墳墓裡。

聽說女主人生了孩子,保姆相信女主人沒有把孩子帶回這裡來坐月子是個明智之選。而且上下樓的時候她聽說流年曾經在城裡也算是個青年才俊,真不曉得什麼事把個青年才俊打擊成這個樣子,人生上哪兒去看?人生是一出又一出出人意表的戲,沒到嚥氣那一天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經歷什麼,當然別人會怎樣便更加難以揣測。

活兒不多,她從前曾無數次想希望找到活兒不多的工作,有大片輕閒下來的時間,最好一眼望不到頭。現在她在流年家裡的工作就是這樣,沒什麼活兒,也就給老太太做點兒飯,然而他們吃的都不多,搞得到後來保姆也沒什麼胃口。吃什麼、瞅什麼都沒有慾望。某天保姆驚悚的思考,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會像發黴一樣在這裡跟這一老一小一起發黴。她甚至想到了乾屍。於是她挑了一個陽光還算是好的下午,伸手把流年扒拉醒,她以為他一直在睡覺,卻不想他眼睛瞪得老大。

“流先生,有事兒跟您說。”

“啊?”流年從懵懂中醒來,覺得自己獨自一人過了一個幽長的世紀,似乎好久沒有人跟他交談過了。

他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語言功能並未退化。

毯子的一角從他上身折下來,然後軟塌塌的搭在他大腿上。他抬起頭來看自己的母親,竟生恍如隔世之感。他甚至不知今天是幾時,星期幾,幾月幾日,他像神遊太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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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揉揉發皺的頭髮,保姆對著光線站在他面前,所以他得以看清楚這個保姆的五官,流年對於保姆的印象從來只是一個輪廓,現在輪廊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流年看見這保姆長得其實還不錯,只眉毛有些濃,眼角朝下耷著,讓她顯得有些老,眼角有皺紋,她有多大了?五十多?也該生皺紋了,不過她穿得尚算得體,衛生情況也很好。

“有事麼?”流年問。

保姆不得不再說一遍自己的請求。

“有事兒跟您說。”

“那你說啊。”流年掀開那張毯子。

“這些話本來不應該由我來說,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既然知道自己不該說就別說了。”流年心裡想,他的心還想讓他這話說出來,說出來以後在保姆驚詫、怪異而稍微憤怒的目光裡躺下,睡一覺,這主意應該也不錯。

不過這一迴流年並沒有聽從自己的心。

“那你說。”他聽見自己說。自己的聲音沒怎麼變,但音調是比從前低了許多,可能是沒有說話太久,無論舌頭或者喉嚨都有些乾涸,再加上他幾天前還感冒了,對了,他是感冒了,他嘗試用力吸了吸鼻子,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感冒不藥而癒。

時間是最好的醫生,誰說的來的?然而這並沒什麼要緊。

流年想。

保姆回頭瞅了一眼老太太,囁嚅嘴唇,“先生如果方便,去書房裡說吧。”

這句話終於引起流年的警覺,他害怕保姆不想幹了。眼下正缺人手,他看了一眼母親,流年認為自己一個人無法搞定母親。

他坐起來,毯子滑向地板,流年及時把它拎起,然後將它們攤到沙發上,軟塌塌的一團,流年回頭瞅了一眼,覺得有些醜。他將那醜跟毯子一起拋在腦後,筆直的朝書房走去。

開了門,流年不由打了個冷戰,久不來,這房間裡竟沒一絲人氣,空氣都似冷的。

桌椅尚算乾淨,他挑了個慣常坐的椅子坐下,並伸手一指桌子對面的椅子,讓保姆坐。

他拉開抽屜,發現所屜裡面有煙,流年將那煙拿出來,他覺得自己彷彿有一個世紀那樣長的時間沒有吸菸了。

升騰的煙霧,或濃或淡的菸草氣。

屬於人間,而他正在人間。

煙的旁邊卻沒有打火機,對於一個想抽菸的人來說這十分煞風景。他藉助手和眼睛尋找打火機的下落,手跟眼睛遍尋之後無功而返。流年決定暫時放棄吸菸的念頭,且聽保姆想要說些什麼。

然後流年發現保姆沒有坐,她站在桌子旁邊,小腹再往下一點頂住桌子一角。

“怎麼不坐?”流年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