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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於萬丈紅塵中(4)

於萬丈紅塵中(4)

這聲“幼稚”具體是指跳舞的動作,還是指這場battle的初衷, 不得而知。

反正蘇穎一字千金, 情緒全寫在了臉上——她不喜歡趙西音。

下午這事兒看起來是正常不過的日常排練, 但暗濤洶湧, 誰都看得明白。昔日同學, 掛著點舊情分,可那算個屁, 如今各奔前程,就是競爭對手。

而趙西音和林琅這種校花級別的,八卦起來更加色香俱全。

每一天的排練影像都是要給戴雲心過目的,戴雲心日理萬機,身兼數職,身上掛著的可不止這一部影視項的舞指,她如今算是圈內的標杆與權威, 商業與專業兼顧得幾近完美。

戴雲心看了今天的影片後,沒評價, 但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周啟深坐在她旁邊,不鹹不淡地問了句:“戴老師似乎心情不錯?”

戴雲心是請他吃飯的, 朋友開的雲南菜館,清淡養生, 店內絲竹樂曲清新怡人。她遞過平板, 挑眉示意,“你也看看。小西之前雖是願意回來跳舞,但總少了那麼一股精氣神, 不是說她跳得不好,但確實是不夠好。但今天,瞧瞧她那不服輸的眼睛,全身上下都繃著勁兒,多颯。這才是我戴雲心的徒弟。”

周啟深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看完。

看完後,還捨不得挪開眼睛。

戴雲心得意道:“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吧?”

周啟深表情柔和,“是,沒見過。”

他追人的時候,趙西音讀大四,已經兩年多不再跳舞。那是周啟深不曾參與過的人生,也是他不曾見過的寶藏風景。

“你不知道她的以前,所以你無法理解我對她的厚望。”戴雲心嘆著氣,“她是一個對夢想很理想化的孩子,天真赤誠是她的難得的品質,可也因為如此,在遇到挫折時,更加自負。小趙花了近六年才走出來。六年,你知道對舞蹈藝術者意味著什麼嗎?黃金年月,太寶貴了,太任性了。”

周啟深眯了眯眼,沒有半分心有慼慼,笑著說:“戴老師,您是藝術家,說話有學問。我聽是聽得懂,但沒您這麼高深的覺悟。擱我這兒,不管六年還是六十年,小西願意跳,什麼時候都不晚,她不願意跳,那就不願意唄。多大點事,您別太逼她。”

戴雲心不高興了,“你是男人,哪懂女人心思。”

周啟深說:“我當過她男人,自然懂愛人心思。”

戴雲心不樂意道:“不許佔小西便宜。”

周啟深低了低頭,笑意一下子摻了苦味。

吃完飯,他十分紳士地讓司機送戴雲心回家,然後開著自己那輛白色路虎往東邊去。趙文春見到他上家裡來,打心眼地高興,老人家耳聰目明,心思一猜一個準,“是來找小西的吧?她快回來了,你坐著等等,我給你切點水果。”

周啟深不客氣,任他忙,這麼多年翁婿之情,早把趙文春當了親人。

不到十分鐘,趙西音回來了,看到周啟深後也沒覺得多意外,她回北京這小半年,此人陰魂不散,比她還把這兒當家。

周啟深問:“忙嗎?”

趙西音不明所以,“嗯?”

“趙老師有東西落在了學院,我送你去取一趟。”

趙文春從廚房出來,接著話茬說:“啊,對,幾本教案,小西,你幫爸爸拿回來,麻煩一下啟深當司機。”

趙西音沒多想,換了一隻的鞋又給穿回去,“行,走吧。”

黎冉一直給她發微信,吐槽近期遇到的奇葩顧客,趙西音坐車裡不停看資訊,嘴角的笑容沒散過。太專注,等發現路不對時,已經晚了。

周啟深一把倒車入庫,停在醫院門診前,說:“下車。”

趙西音莫名其妙,“幹嗎?”

周啟深繞到副駕,替她開門,然後敲了敲門沿,挺嚴肅地說:“吃人。”

趙西音無語,提腳踹過去,“神經。”

周啟深能躲都不躲,白色褲子上留了個灰腳印。他還挺高興,指著道:“褲子你洗啊。”

趙西音怒目瞪他,瞪著瞪著,兩人都笑了。

周啟深不再瞞著,說:“我也是受人之託,聽你爸說,你這一段時間訓練強度大,他擔心你受過傷的腿,帶你過來看看。”

趙西音皺眉,“我沒事。”

“有事沒事,圖個安心。”

醫生是周啟深提前就約好的朋友,給趙西音觸診以及照了個片後,讓周啟深放心,骨頭長得好,沒留病根。趙西音轉過頭說,“我爸那人喜歡多想,你以後少跟他添油加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周啟深淡聲說:“在趙老師眼裡,你多大都是他小孩兒。”

把人送回去後,趙文春找藉口讓周啟深等他一會,車停小區外面,一老一少沿著花園小路慢慢走。趙文春感嘆:“你對小西這麼上心,我個當爸的都有愧了。”

兩人沿著月色,秋天的夜舒爽怡人,偶爾起風,能聞見不知何處飄來的桂花香。周啟深笑著說:“不值一提,今天我和戴老師吃飯,說她們最近辛苦,我擔心她腳傷,小心謹慎不為過。”

趙文春點點頭,“這幾年小西的腿也沒再出岔子,前兩年她各地旅遊,騎馬衝浪踩腳踏車,活潑得能起飛。”

周啟深嘴角彎著,不經意問:“小西有回美國看她姑姑嗎?”

“每年都去,一般都是春節前,待個一週就回北京過年了。”趙文春沒什麼防備心,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她姑姑打小就寵她,也沒個孩子陪,把小西當親閨女一樣。”

這點倒是領教過了,周啟深問:“姑姑還是一個人?”

“算吧,啊,也不算。反正她那些男朋友時間都不長,換來換去的。”趙文春思想傳統,唉聲嘆氣地搖搖頭,拿胞妹也是沒辦法。

“趙叔,散步呢。”正聊著,一道年輕響亮的聲音和趙文春打招呼。迎面走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戴著眼鏡,個頭很高,清清爽爽的書生氣質。

趙文春立刻笑眯眯的,“是小葉啊,沒散步,送客人呢。”

周啟深略一頷首,算是招呼。

“那您忙,不打擾了。”年輕人笑起來挺陽光,禮貌地走了。

周啟深沒特意想,走到門口時,趙文春自己倒主動提起,“剛才那個男生叫葉韜,跟我一樣也是老師,在大學教數學的,北京人,我們一個小區,還沒成家呢。”

周啟深不明所以,“嗯?”

趙文春笑著說:“前陣子想給他和小西做介紹,倆孩子一塊兒吃個飯聊聊天。”

周啟深瞬間明白了,臉色可謂精彩紛呈,像突然熄火的車,卡在半山坡上進退兩難,既尷尬又窩火,偏偏還不得發作。

“我跟小西說了這事兒,她沒馬上答應,只說再考慮。”趙文春笑容愈發意味深長,拍了拍周啟深的肩,“也有一個月了,改天我再問問她。”

周啟深幾乎本能制止,“爸……趙叔。”

趙文春笑眯眯的,“在呢。”

“……”周啟深表情陰晴多變,嗓子卡了桃核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家小西過完年就二十六了,年齡無罪,選擇無罪,但我做父親的私心,還是希望有個能替她遮風擋雨的人陪在她身邊。長什麼樣,賺多少錢,有什麼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邁出這一步,給自己,也給她從頭再來的勇氣。”

趙文春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你周啟深再不表態,主動權就真不給你留了。

今兒的天氣還好好的,次日一早就降了溫。拉了窗簾,臥室灰濛濛的,趙西音差點起晚。趙文春做了早飯,她隨便吃了幾口就說趕地鐵。趙老師心疼的,“乾脆買個車算了,代步用也方便。”

趙西音叼著半片麵包,含糊不清道:“您投資啊?”

“投資一半吧。”趙老師算了一下賬本,苦口婆心道:“還得給你留嫁妝呢。”

麵包沒叼穩,掉在地上。趙西音拍拍胸口壓驚,“走了啊,爸。”

趙文春望著搖曳的門板直搖頭,端著沒喝完的牛奶去廚房,走到廚房門口又忽然停住,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玻璃杯,一時忘記自己要幹嘛。

嗐!都是被這傻閨女氣的。

趙西音剛出門,丁雅荷給她打來電話,自上次爭執鬧翻後,是她第一次主動聯絡。趙西音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有事?”

丁雅荷壓根不計較她這懶散不友好的態度,直接問:“你們團最近是不是訓練特別累?小蕊病懨懨的,什麼強度,能把人累成這樣。”

趙西音就知道,能讓這位媽紆尊降貴,只有她那個寶貝女兒了。

“蔫了幾天,還沒好呢,團裡說不批假了,讓她回去排練。你們這什麼團啊,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誰不累,都是為了趕進度。”

“算了算了,那管事兒的太不好講話,你能不能跟戴老師說說,讓她打個招呼。”

“不能,她也管不著這些。”趙西音將電話結束通話。

估計丁雅荷氣得夠嗆,因為連洩憤的簡訊都沒再給她發。

倪蕊踩著點來的,幾天不見,真還憔悴了不少。眼睛有點下凹,臉頰瘦得頜骨更加明顯。上午訓練的時候,她壓根提不起精神,跳到一半,老師看不下去了,讓她去旁邊歇著。

中途休息的時候,幾個人圍著她,問她怎麼了。

倪蕊揉揉肚子,大家便都懂了,“生理期啊?”

趙西音在窗戶邊,聽岑月細細碎碎地唸叨最新娛樂八卦,她偶爾笑笑,眼神往倪蕊那邊瞟了好幾次。午休時,趙西音找去休息的宿舍,倪蕊那間的門沒關嚴實,門縫裡的聲音壓低了,既不滿又委屈。

“我肚子疼死啦,你也不來看我。都怪你,團裡也不讓請假了,我好慘哦。”幾句之後,倪蕊又笑聲隱隱,“你討厭死啦。”她邊聊邊起身倒水,轉身就看到趙西音站在門外,頓時如臨大敵,掛了電話。

倪蕊豎起防備,沒好氣地問:“你偷聽多久了?”

趙西音不發一語地走進來,又輕輕關上門。倪蕊抬頭挺胸,“你又想幹嗎?別以為我是怕你,我不過是不想跟你計較。”

趙西音直接打斷:“給你提個醒。”

倪蕊退後一步,如避洪水猛獸。

趙西音不見得有多想見她,兩人劍拔弩張,都沒好態度。

“你如果把跳舞當成自己熱愛的事業,那就好好跳,別妄想走捷徑。你栽跟頭的我見了太多,或許一時風光,但結果永遠得不償失。”

倪蕊冷呵一聲,轉過頭看別處,“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趙西音向前一步,逼近她,“聽不聽得懂,你心裡有數。”

倪蕊怒火中燒地瞪回去,“你在這陰陽怪氣什麼,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些?”

趙西音眼神沉靜而逼人,“你真要我說明白?接觸你的那些男男女女,披著人皮背後是什麼,你未必清楚。給你的承諾哪怕是一紙空文,日後你也未必有地說理。”

倪蕊臉色頓時青紅皂白,被她逼到桌邊,腳步踉蹌地扶住了桌沿。趙西音說完轉身,一秒鐘都沒有多留。

人走後,倪蕊忽然歇斯底里一聲尖叫,伸手將桌上的東西拂去地上。倪蕊越想越憋屈,趙西音永遠那麼拽的態度,從小到大,每一次,一次次,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是壓在頭頂的一座重山。

倪蕊抓起玻璃杯往門口砸,噼裡啪啦碎片亂濺,門口的人往後一大步,“呀,生這麼大氣兒呀。”

一看來人,倪蕊又驚又喜,“林琅?”

林琅笑容甜美清澈,十分親近友善地朝她走來,“我剛看見西音下去,你怎麼啦?和姐姐吵架啦?”

倪蕊驚愕,“你,你知道我和她是,是……”

林琅欣然,“當然,我和西音以前關係還蠻好的,但這幾年,她也不知道怎麼了,跟我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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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心瞬間結成聯盟,倪蕊抱怨憤憤,“她算哪門子姐姐,要不是我媽執意認她這個女兒,我根本不想和她有關係。”

“西音人挺好的呀,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這話撬開了倪蕊多年畸形不滿的堤口,怨言與責怪傾瀉而塌,態度咄咄十餘分鍾。最後意識言語有失,倪蕊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讓你聽我嘮叨。”

林琅知心體恤,曉之以情,“哎,沒想到西音竟然是這樣的人。”

世上難得知己,倪蕊眼淚都快落下。

林琅衝她勾勾手,眨眨眼,“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姐姐以後多顧及你感受一些。你過來,我說給你聽呀。”

倪蕊遞過耳朵,聽著聽著,先皺眉,再展眉,最後幡然領悟,笑意淡淡浮臉,躍躍欲試,野心勃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