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吐之後, 一夜好夢。
陶心遠睡得很沉, 大腦自動給他選了迴圈播放模式, 從記憶裡調出南澤清冷的聲音, 帶著些微的笑意,朦朧朧地縈繞在他耳邊。
他半蜷著身子,被子團成一團抱在懷裡, 然後嘴角無意識地翹起來,額頭抵著被子蹭了蹭。
屈山桃在門外叫了好幾遍,都沒有聽到兒子的回應。
她看看表, 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陶心遠這一覺睡得有些過頭。
她猶豫了一下, 覺得還是得把陶心遠叫起來,再困也得先吃飯啊。
屈山桃輕手輕腳地開啟門鎖,一進去就看到了陶心遠縮在床上傻笑的樣子。
她也跟著笑起來,眼底不由地浮起一層憐惜。
窗簾沒有拉緊,留著一道縫隙,照進來一束燦爛的陽光, 恰好落在陶心遠的臉上。
他臉頰旁的絨毛泛出一圈光暈,整個人看起來都暖洋洋的, 不知夢到了什麼, 嘴角含笑, 還在撒嬌。
屈山桃在床邊坐下,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她放柔了聲音:“陶陶,起床了。”
下一秒, 陶心遠驚醒,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他瞳孔微微一怔,接著逐漸聚焦,在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後,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了。
陶心遠垂下頭,抿起嘴,低聲地說:“哦,我有些睡過頭了。”
“沒關係,這兩天錄節目累著了吧。”屈山桃揉揉他的頭髮,“阿姨已經把飯做好了,先起來吃飯,吃完再睡。”
在屈山桃手掌放上來的那一刻,陶心遠的背脊就僵住了。
他整個上半身彷彿失去了行動能力,脖頸僵直,手指攥成拳,指甲陷在手心裡,傳來一陣痛感。
他如往常一般從善如流地點頭,正要開口說“好”,腦子裡卻突然蹦出來一個小人攔住了他。
小人明明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但卻氣勢洶洶的,單手叉腰,憤怒地質問道:“你難道要放南澤鴿子?啊?!”
當然不!陶心遠搖搖頭,他顧不上去在意屈山桃放在自己頭頂的手上,一抬頭,直接對上屈山桃的目光。
屈山桃有些意外,眨眨眼,問他:“乖,怎麼了?”
陶心遠說:“我不在家裡吃飯了。”
“為什麼?”屈山桃問,“飯都已經做好了,都是你愛吃的啊。”
陶心遠看了眼表,利落地從床上爬起來,“來不及了,我約了朋友一起吃午飯。”
屈山桃微微地愣了一下,她看著陶心遠慌忙衝進浴室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張張嘴,隨後又笑起來。
她說:“可以啊,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也好,要司機送你去嗎?”
陶心遠站在浴室裡刷牙,他嘴裡滿是泡沫,含糊地說:“不用,我自己開車去。”
屈山桃點頭同意,“好,你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來。”
屈山桃關門出去後,陶心遠立馬拿過手機看微信。
和南澤的聊天介面還停留在最後結束通話語音的位置,南澤並沒有給他發新訊息。
其實昨晚他們並沒有明確約定今天的見面時間,早飯不太可能,那應該就在午飯和晚飯之間選一個。
陶心遠想也沒想就選了午飯。
他快速地洗漱完,坐在床邊戳著手機螢幕,一直等數字時鐘跳到十二點整的時候,他掐著點給南澤發了一條微信。
陶心遠:【你……醒了嗎?】
南澤:【嗯。】
陶心遠:【一起吃午飯吧。】
陶心遠:【我又細化了一下我的計劃,下一期我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陶心遠:【真的,我們可以贏的。】
陶心遠:【來嗎?】
陶心遠一口氣連發了好幾條,但南澤那邊似乎並不方便回信,聊天介面頂部一直沒有變成“正在輸入”的提示。
他等了一陣,等來了一條語音。
南澤正在沖澡,剛關上淋浴,背景音還有水滴滴答的聲音,在水霧中他嘆了口氣。
南澤回道:【陶陶,你不用提條件來吸引我。】
陶心遠:【我……】
南澤:【你直接約我就可以。】
南澤:【我會去的。】
陶心遠不由地咽了口唾沫,他斟酌著字句,回道:【這個季節吃小龍蝦正合適,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地方,你想去嗎?】
南澤:【可以,發我地址。】
陶心遠有些得寸進尺,他大著膽子,乾脆給南澤發了個語音請求過去。
南澤的手機就在手邊,所以接通得很快。
但接通之後,卻聽不到人聲。
陶心遠輕聲叫了一句:“……南澤?”
南澤鼓著腮幫子,聲音有些悶,“稍等,我在刮鬍子。”
聽筒裡隱約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並不聒噪,並沒有電機震動的聲響。
陶心遠好奇,問道:“沒有剃鬚刀的聲音哎。”
南澤沒回應,他仰著下巴,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刮鬍子,手下動作不疾不徐。
等他處理完,開啟水龍頭,沖洗掉下巴上殘留的白沫後,這才說道:“手動的。”
南澤的聲音就貼在耳邊,帶著些調侃的意味,像是在說只有陶心遠這種小朋友還在用電動剃鬚刀。
陶心遠沒由來地就有些耳熱,他磕巴著問道:“那個……你還沒收拾好吧?”
南澤說:“剛起床,可能還要一陣,餓了嗎?”
“不餓。”陶心遠搖頭,睜眼說瞎話,“我很早就起來了,現在也沒什麼事,那這樣吧,我正好打算開車,可以順路去接你……”
南澤打斷他,說:“想要我的住址?”
陶心遠被南澤一把揪出小心思,頓時臉都紅了。
他抬手在耳邊扇風,說話更磕巴了,“我、我我,我的意思是,我怕你今天限號,出行不方便。”
南澤輕笑,語氣卻還是冷硬低沉的,“想要就說實話。 ”
陶心遠噎了一下,他垂下眼,甕聲甕氣地說:“你……住哪兒啊?”
南澤笑意更加明顯,喉嚨裡低沉的笑聲和地波貼合在一起,讓陶心遠打了個激靈。
南澤說:“地址發給你了,慢點開車。”
陶心遠彎起眼睛,捧著手機“嗯”了一聲。
這種忽如其來的爆棚的開心,讓他整個人都飛揚起來,連這棟讓他有些壓抑的房子都在一瞬間明亮起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鞋子一蹬,拿著手機和車鑰匙就要出門。
剛走兩步,他又折回來,球鞋也不換,衝回臥室拿了張信用卡揣進兜裡,希望額度足夠支付南澤的片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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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山桃看他來去匆匆的,便從餐廳跟出來。
但屈山桃在身後又囑咐了些什麼,他一概沒有聽到,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選擇明確拒絕的態度。
門一關,就把所有的糟心事關在了陶宅裡。
他走進車庫,開鎖的時候還對著車窗轉了個圈。
導航的目的地定在了南澤的家,大約有二十多分鍾的車程,陶心遠系上安全帶,一路上幾乎沒松過油門,難得開了次快車。
開進地下車庫的時候,南澤剛好從電梯裡出來。
陶心遠按了下喇叭,降下車窗,對南澤招招手。
南澤戴著墨鏡,抬頭見到他,眉心微微一蹙。
南澤走過來,手撐在車窗上,墨鏡往下一拉,垂著眼睛看他。
南澤低聲問:“我剛才說了什麼?”
陶心遠腦子裡白光一閃,突然想起來南澤的最後一句話,不由有些心虛。
南澤挑眉,又問:“不記得了?”
陶心遠立馬搖頭否認,小聲回答道:“慢……慢點開車。”
南澤把手機在陶心遠面前晃了一下,說:“你慢了嗎?”
陶宅的地址幾乎圈內人都知道,南澤又不傻,既然估摸著時間下來,自然也算準了陶心遠的大致用時。
陶心遠是沒機會說謊了。
他鼓了下嘴,說:“也沒很快……就飆了一小段路。”
南澤挑眉,沒說話,把主動權交到他手上,讓他自己繼續說下去。
陶心遠說:“下次我一定注意。”
他這話說的有些含糊,一邊是知錯就該,一邊又隱晦地提了提下一次,彷彿在暗示什麼一樣。
他原本正垂著腦袋抓著安全帶揉搓,此時也悄悄掀起眼皮,用餘光去打量南澤的神情。
南澤並沒有把“下次”兩個字單獨拎出來否定,只是“嗯”了一下,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
陶心遠舔了下嘴角,莫名地就有些開心。
他打開倒車監控,明明是駕駛老手了,可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卻冒了層汗,兩側寬闊的車道在他眼中陡然變得窄小起來,他甚至還緊張得咽了口唾沫。
南澤扣上安全帶,偏頭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小朋友後背繃直,屁股在座椅上挪來挪去,坐得相當端正。
陶心遠察覺到南澤的目光,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卻看起來比哭著還慘。
他說道:“你放心,我會開慢一點的,絕對安全。”
南澤笑了一下,說:“現在倒沒特意放慢的必要。”
陶心遠眨眨眼,有些摸不清南澤的意思,“啊?”
南澤說:“我在旁邊呢,你怕什麼?”
就是因為你在旁邊,才更害怕啊,稍微磕碰一下都要心疼死了。
陶心遠噠噠噠地咬著下唇,他說:“那個,我要開車了,你要不要聽會兒歌?”
南澤手肘撐在車窗上,他側過身,漫不經心地把陶心遠從頭看到腳,目光在陶心遠發抖的腳背上停了一下。
南澤說:“我來開吧,不然我們就可以直接趕上吃晚飯了。”
陶心遠:“……好。”
於是方才還囂張地穿梭在車流裡的飆車小少爺,此刻在南澤面前,連離合都踩不下去,只好灰溜溜地解開安全帶,從駕駛座換到了副駕駛。
南澤熟練地把車倒出去,平穩地駛入車流中。
陶心遠全程耷拉著腦袋,要不是有安全帶阻礙著,怕是要把頭埋進肚子裡去了。
南澤輕咳一聲,說:“位置在哪兒?輸一下導航。”
陶心遠聽話地照做,然後又伸手開啟車載音響,在音樂聲的掩蓋下,尷尬又懊惱地“哼唧”了一聲。
他悄悄摸了摸口袋裡的信用卡,問道:“代駕要另算片酬的吧?”
南澤看他這樣,也不知怎麼地就被逗樂了。
南澤說:“攢著吧,以後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