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綠的草葉上掛著些許露珠，這裡剛日出不久。
“你在等我嗎？”
她一來到這裡，就看見了他，正望著自己。
“真的是你。”
他望著她出現，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
她搖著頭，沒了熟悉的笑容。
他終於再也忍不住，閃過身來，將她抱進懷中。
“沒關係的，你還活著就好。”
他已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竟喜出淚來。
“夜，真的是你嗎？”
“是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和露卡一起失蹤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我們去了一個很近又很遠的地方，可我卻不記得發生的一切。”
“對不起，我沒能找到你們。”
“她為我死了很多次，卻沒能回來。”
“我知道，她回了超維視界，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
“我是誰？”
“你就是你，不要再想從前。”
“難道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不是，都是真的，小山楂和老闆娘他們都很想你。”
“我就是那個不存在的人嗎？”
“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誰不存在了。”
她知道不該問，可她更知道，自己想問。
“是典主。”
他本不想說，可他抗拒不了她下著雪的神情。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小心的，我不該跑出去的。”
她覺得自己應該呆在一個小房子裡，不需要開燈。
“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他從未覺得如此後悔。
如果能重來，他一定不會為了別人受傷，專心留在她身邊。
“是我太弱了，如果我跟師傅修行的時候再努力一些，就不會這樣。”
曾經那些歡聲笑語，如今再想來，都像是在犯罪。
師傅想獨自承擔一切，從未逼迫過她們。
自己卻如此不小心，害了他。
她覺得，自己果真應該待在一個小房子裡，連燈都不要裝。
“沒用的，這不是你的錯。實際上，典主的消失滿是疑雲。”
他知道，她在怪她自己。
本想保守一生的秘密，原來並不牢靠。
她仰頭望著他變得消瘦的面龐，突然有些心疼。
“不要說了，我不會怪自己的。”
她撫著他的臉，太過粗糙。
“這是用星霜磨過的嗎？”
星霜磨皮，能讓龍族的皮膚變厚，鱗片更有韌性，卻伴隨著辣椒水洗傷口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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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過幾次，不要緊的。”
他抬起有些僵硬的嘴角，發覺自己已經太久沒有笑過。
她也發現了這一點，淚又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見狀，夜急了，不知所措，慌不擇言。
“我不是因為自責才會這麼修行的，而是因為害怕。”
他知道，自己不該講，可他必須說給她聽。
“那一天，我之所以重傷昏迷，是因為……”
他真的很想說出來，卻突然發現，說不出口。
有些秘密，太過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即使再堅強的男人，也會有落淚的時候。
她為他輕輕擦拭眼角，心裡卻似刀割。
“我知道，那是師傅自己出手打傷你的。”
此言一出，他就像螞蟻吃鯨般愣下來。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不會有錯的，對不對。”
他想搖頭否認，卻辦不到。
“他沒有告訴我原因，我原本也不懂，可是看到你，我就明白了。”
“那些痛苦，他想獨自承擔。”
可是他失敗了，也許失敗了。
但無論如何，他也算成功了。
“都是我的錯，我是典主的師弟，卻什麼都幫不了他。”
典主曾言，只要他一日是最強，便會讓龍族無憂。
他做到了。
哪怕他不在了，龍族也無人敢犯。
可他終究不在了。
再完美的龍，再兇的威名，也會在時光中褪色。
龍族需要一個最強。
可是他做不到。
“我是個無用的龍。”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如此輕易地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從未覺得如此輕鬆過。
她望著他疲憊的臉，吻了上去。
他有些躲閃，卻被她強硬地咬住。
朝露會被天光溫暖，直至蒸發，豈非愛就是如此熾烈的東西。
“夜，你還記得你給我的滕旗嘛？”
她靠在他懷中，不再流淚。
“自強不息。”
他的聲音，在顫抖，就像一盞搖搖欲墜的燈。
見狀，她伸出雙臂將他攬住，狠狠一緊。
“呃。”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擠得臉都皺在一起。
心愛之人的偷襲，又怎可能躲得過。
“我以前總是膨脹，被打得沒了信心之後，你也是這樣對我的。”
“是你告訴我的，信心就像海綿一樣，被壓得越緊，恢復得就越快。”
他確實這麼說過，他記得。
“難道你是騙我的嗎？”
他從不會騙她。
“這句話和這個動作，就是典主教給我的。”
他的臉上滿是苦笑。
“你覺得他揍了你，是在害你嗎？”
他知道，不是。
可他不願點頭。
“我從龍門過來的時候，撿到了一片雪花。”
她左手果真翻出一片雪花來，浮在手心。
“那時候，我聽到了師傅的聲音，他跟我說了很多，包括他是怎麼揍你的。”
他知道，她在說謊。
“他讓你去找他。”
他卻對他說過，不必尋找。
“我陪你去。”
她望著他，不想聽到他拒絕。
他知道，自己想去。
可他更知道，自己不能去。
他沒辦法回答。
但她沒有放棄，一直等。
“去吧，陪她一起。”
安寧的空氣中，這句話是如此突兀，卻讓他大鯨失色。
“典主？”
他左顧右盼，卻不見人。
“是雪花的聲音。”
雪雪將那片雪花遞至他眼前，晃了晃。
他呆呆地望著那雪花，卻察覺不到任何異常之處。
“在那個世界，我們遭受了來自時光的攻擊，那應該是計算的結果。”
她又想起蘇韻的消失，還有那片屍山血海。
“但是那些攻擊被反彈了回去，我想，那應該是師傅早就計算好的。”
在那片黑暗中，她感受到了背後所依靠之人身上的細微變化。
她只是拿出了一杆槍，輕輕一刺而已。
“就連這片雪花，也絲毫不差地在我越過龍門之時，落在我手中。”
“師傅早就計算好了一切。”
這只是很普通的一片雪，浮沉於世，被掌控於心。
她將雪花放在他粗糙的手心，望著它慢慢化開。
有些涼，有些溼潤，他將手輕輕握緊。
“我們去哪裡。”
“不知道。”
“我跟著你。”
“可我是個路痴。”
“但你的心比我更堅定。”
“那我們先去地球。”
“我要把龍刀留下。”
“我等你。”
“可是這樣，我就保護不了你。”
“那我們一起變強。”
她望著他把龍刀留下，毅然轉身回到她身邊。
“我們會回來的，和他一起。”
“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