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紗帳,涼風起,塵煙若夢。
她恍然抬手,緊攥的右手中露出一個赭色荷包來,荷包上繡著一枝孤零零的水仙花,若有若無的牡丹花香從荷包中散發出來,隱隱夾雜著杏仁的味道。
她將他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將那個水仙荷包塞入他的袖口,再望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果然,剛剛陪侍在君無邪兩側的綠衣女子還恭敬的守在門口,目光堅定,不發一言。
蕭曉九這才認真打量起她,她相貌平平,麥色膚質,健康且活波。一雙劍眸堅定不移,面色剛毅,有著無法讓人忽視的英氣。
那是一個初看不顯眼,但細看卻讓人無法移目的女子,蕭曉九恍然想起,李思唯曾經說過,夜國沒有平庸之人。
這個人也必是有其過人之處,否則怎會孤身潛入亦岐,卻無人察覺。
“他就交給你了!”蕭曉九從她身側走過,頭也不回的說道,話畢,消失在黑夜之中。
不遠處,一棵楠木樹下,有一身著狐裘的男子翹首以視,見她急步出現,方引出兩人,笑嘻嘻的轉身離去。
蕭曉九來不及拜謝,隨著那二人一同離開。
在茂密的樹林中,行走了兩日有餘,他們方穿過亦岐國,到達亦岐與烏衣交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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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二位帶路,我們就此別過。”蕭曉九拱手謝道。
“蕭姑娘,一路好走。”那二人回視相望,消失在視野之中。
重新踏上這一片土地,蕭曉九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再走不久,便是那陡峭連綿的留霞峪。
只是不知此時,它又會是何等模樣。
風停了下來,沒有了樹葉的簌簌聲,也沒有了百蟲歡叫,禽鳥嘶鳴。
一離開亦岐,四周瞬間安靜的可怕,她拉長耳朵,沒有聽到軍隊的號角聲,只透過層層疊疊的岩石,看到一角墨黑旗幟翩飛。
“幸好,還在。”蕭曉九拍著胸脯道。
只是不知她想見的那人是否還留在這裡。
蕭曉九並沒有直接去凌軍軍營,而是繞過留霞峪,轉到陌城最遠處的荒村。
將身上衣物與農婦相換,身上所得珍寶被一一收斂,蕭曉九拘了捧水看向水中倒影,裡面露出一個身著布衫的妙齡少女來。
不,這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從布兜裡翻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來,裡面分成九格,呈放著不同顏色的草汁與礦料。
她用手沾了些許粉末,沾水塗抹在臉上,不消片刻,剛剛還白皙無瑕的肌膚瞬間變得又黑又老,臉頰上是長年累月被曬的粗斑。
她又一次沿著池水伸長脖子,左看右看,再也看不出往日的一絲痕跡,方滿意的點了點頭。
蕭曉九在村外租了間破瓦房,整日與隔壁買菜的大媽廝混在一起,今日道一道家長裡短,明日罵一罵賣菜的缺斤短兩。
日子一長,大家的底細摸了個底朝天,就算她再怎麼遮遮掩掩,也被人知道了她是個被棄的下堂妻。
所謂謠言的力度是可怕的,蕭曉九不過稍稍暗示了幾分,那些閒來無事的七大姑八大姨已將此事傳的鄉里鄉外人盡皆知。
那一日,她隱隱聽到些風聲,陌城上方煙雲肆虐,狂風不息。
她被隔壁的翠花嬸兒和牡丹娘拉出去挑選花樣子,便聽到不遠處鑼鼓喧天,恢宏豪氣壯山河。
“看來他終於要出手了!”蕭曉九暗自說道。
那聲音傳來的地方正是數里外的留霞峪,這幾日陌城雖然平靜無波,但隱隱也含有著幾分蕭條與冷清。
她在許多無用訊息中提煉出一個重要結論,凌皓天還在留霞峪。
這一點讓她有些吃驚。
今日的凌皓天早已不是她當初認識的凌皓天了。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看清過這個人。
她一直知道烏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但未曾料到這場變革如此兇猛且聲勢浩大,若說這不是一場陰謀,她萬萬是不會信的。
她將所有資訊整理了一番,這件事還要從他帳前小將送來那兩隻大雁說起。
那一日,她將那兩隻大雁分享給眾人,而被亦岐國人帶走。
從此以後,不知怎的烏衣國內傳出要以十座城池相換的傳聞。
而一方面她是凌皓天請來烏衣的座上賓,另一方面她於他有恩,於是,本就對烏衣皇族極就不滿的凌軍將士,與其分庭抗禮,堅持站在了守護她這一方。
而烏衣國主是絕不會為了她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割讓十座城池,一方面他以為這是他們肆意的挑釁,另一方面,為了維護他的主權與權威,他必不會妥協。
二者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卻是誰也不肯讓步。
烏衣國主率先自亂陣腳,率兵鎮壓,惹得凌軍將士揭竿而起,進軍南下。
蕭曉九魏然無語,許是他的氣運是真的到了盡頭,凌軍所到之處,百姓大開城門,夾道相迎。
明明是改朝換代的攻城虐地,但卻沒有來自戰場的廝殺。
相反凌軍一路南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誅奸逆,除貪官,盡得民心。
蕭曉九有些恍然,看來凌皓天登上帝位已是大勢所向。
他只是需要一個起兵的良機,而這個良機由她換的。
若不是這一場陰謀與詭計是針對她而設定,蕭曉九必要為他連聲喝彩。
而另她驚奇的是,身為這場抗爭中的重要人物,凌皓天竟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留霞峪。
彷彿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普通人。
可是,所有利益的歸根直指向他,便是辯駁也辯駁不了的。
“大妹子,你剛剛嘀咕什麼呢?”蕭曉九恍然回神,吞吞吐吐說道,“沒…沒說什麼!”
“咦,這個鴛鴦繡的甚好。”她指著一個水色花樣道。
“是不錯,可是我很喜歡那朵牡丹花的,富貴大氣。”說話的是牡丹娘,她臉上的大紅胭脂又鮮又亮,配上黝黑的肌膚有著說不出的鄉土即視感。
“聽說軍營招廚娘,一月十錢銀子呢?”旁邊有人絮絮叨叨說道。
“那又如何?軍營又不是個好去處,說沒命就沒命了,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還要銀子做什麼?”另一人補充道。
“你說那招廚娘的是在哪呢?”一雙黑漆漆的手扒了上來,瞪著一對黑漆漆的眼睛驚喜的問道。
那二人被嚇了一跳,回頭看了一眼,險些撞暈在地,蕭曉九揉了揉眼,撇了撇嘴道,“我真有這麼醜嗎?”
說罷,她雙手叉腰,背弓下,逼近他們道,“到底是在哪兒呢?”
“那裡!那裡!”那二人指了個方向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蕭曉九甚是無語的擠了擠眼,這世間的男人,真是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啊!
她搖著細柳扶風*,含著八里春風,步子卻邁的飛快。
蕭曉九咬了咬唇,笑得得意洋洋,看來她運氣真是不錯。
她原本想著趁徵兵的時候混進去,卻不想等到這個好時機。
沒過多久,她便走到一方桌椅前,前方站著一個圓嘟嘟的胖漢,笑起來臉頰有著兩個小酒窩,異常和氣。
“你們…還要人嗎?我什麼都能幹的!”蕭曉九睜眼說瞎話道。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然後有些嫌棄的說道,“你這身子忒瘦弱了些。”
“瘦不打緊,重要是結實啊!”蕭曉九做了個擺弄肌肉的動作,逗的他哈哈大笑。
“你這人甚是有趣,可是我們人已經招夠了!”
說罷,就要收拾東西,繞著她走開去。
“等…等等啊!”蕭曉九哭喪著臉癱坐在地上,拉著他的褲腿不依不撓道,“婦人我生平就敬重英雄好漢,想是有生之年見上一面也是好的,你就連這個要求也不能滿足我嗎?”
“哈哈!”周圍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指著她哈哈大笑。
蕭曉九捂臉,突然想起反正誰也看不出丟臉的是她,也不避諱,繼續嚎哭起來。
“這婦人倒是有趣的很?”
蕭曉九耳朵一尖,覺得這聲音倍感熟悉。
“變者多疑,還是莫要節外生枝的好。”
那人語氣冰冷,不置一詞。
這…這是凌皓天。
蕭曉九眼前一亮,吱吱呀呀的唸叨,“亂世的狗熊,治世的能人,才是真英雄,凌將軍就是真英雄。”
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指著她調侃道,“那他是狗熊?還是能人啊?”
“放肆!”那剛剛還十分和善的胖漢突然怒聲訓斥道。
人群中走出兩人,一個一身黑衣凌冽,一個華衫儒雅。
正色凌皓天與謝燻。
蕭曉九故意垂下眼不去看他,繼續將目光放在壯漢身上。
因為隔的近,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腿柱子抖了抖。
“將…將軍!”
大漢吞了吞口水。
人群瞬間靜了下來,周圍瀰漫起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蕭曉九好奇的望過去,便見凌皓天半蹲下身子,盯著他一字一頓道,“那你說說,我是狗熊?還是能人呢?”
那壯漢有些不忍,正要開口解釋,卻被謝燻笑眯眯的拉了過去。
見他再無動作,謝燻才湊上去,咬著他耳朵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能人?還是狗熊呢?”
“說!”凌皓天冷著臉吐出了一字。
蕭曉九莫名其妙看著他,呆愣愣的說道,“不是亂世是狗熊,治世是能人嗎?”
“這句話是誰教給你的?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凌皓天一字字逼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