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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篇 玉手拈花折空枝(五)

摘星樓。

凰牟正廳。

單青榕坐在寒月奇石雕刻的寶座之上,故作鎮定卻又焦躁不安地等待著蘇倩伶,就在他的耐心快要到極限的時候,蘇倩伶纖細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大廳門口。

這也是他第一次勞師動眾地想要留下一個人,準備著留下一個人,這也是摘星樓第一次齊集所有的殺手,每一個殺手森冷的目光都緊緊地盯住門口,手中隨時準備拔劍。

蘇倩伶不屑地橫掃一下周圍眾人,道:“我什麼時候面子變得這麼大了?”

單青榕威嚴又略帶欣喜地問道:“你成功了?”

蘇倩伶淡淡地搖頭道:“不,我是回來離開的。”“回來離開?”單青榕的臉由白轉青,“就是說我來道明一聲就離開。”倩伶補充道。

“我那麼辛苦地把你培養出來,你現在給我說你要離開……”單青榕的聲音在顫抖,整個大廳裡也迴響著他的聲音,那些曾經歷生死的冷血殺手此刻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只知道單青榕一旦生起氣來,後果往往很嚴重,甚至很可怕。而此刻,就只有蘇倩伶這個纖細的女子敢直視這個異域惡魔的雙眼:“我為你做的已足以報答你曾經的收留之恩,現在我可以離開了,……況且那又是哪門子的恩德啊?”蘇倩伶輕蔑地笑笑,看單青榕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敗類。

蘇倩伶又問白吟君道:“可是你通知暗羅堂我與喻洞秋決鬥於小河嶺之事?”

白吟君毫不避諱地答道:“是,因為只要有你在,樓主就絕不會重用我,所以你必須得死,而且背叛摘星樓者,本就該死。”這個可憐單純的少女卻全然不知自己一直嫉妒仇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就是知道,她又將以何種姿態面對呢?終究還是不知道得好。

蘇倩伶艱難地笑道:“好,很好,夠狠!”她的眼中竟然全是些憐愛之情,絕無半點仇恨怨毒的意思,“單樓主,你有這麼一個忠誠優秀的殺手,應該好好珍惜啊!”蘇倩伶意味深長地撂下這一句話,轉身就走。單青榕卻還未作反應,他明慧的雙眸中此刻也罩上了一層迷濛的色彩。所有的殺手便都拔劍紛紛圍上來:“不能走!”

蘇倩伶拔出劍來高聲喝道:“我蘇倩伶要走,誰攔得住?”

“是的,你們確實沒誰攔得住她。”單青榕緩緩地站起身,朝蘇倩伶做了個去的動作,那群殺手自然聽命退去了,由此,蘇倩伶脫離摘星樓。

……

蘇倩伶獨自來到小河嶺的時候,喻洞秋已經在那裡等她了。

看著她越來越近的窈窕身影,喻洞秋的緊張的臉上終於呈現出一絲歡快的愉悅,但同時,另一種愁苦之情又隨之而來,邵王爺臨別時的話讓他又不得不回味一番:“孩子,雖然我對不起你跟你娘,你恨我是應該的,但是邵王府始終是你的家,你要走我不留你,自然也留不住你,但當你在外面覺得身心疲倦的時候依然可以回來這裡,邵王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人啊!真是一種又容易恨又更容易愛的感情動物,老是恨他恨得要死,真正離開的時候,卻又是如此的捨不得,喻洞秋,你可真是沒出息啊!”喻洞秋竟然發現有一滴冰涼的不受約束的東西從眼中緩緩滑落——拈花公子最多情。

“好好的,你哭什麼?還是不是男人啊?”蘇倩伶不知何時已來到身邊,哪怕已經決定跟眼前的男人共赴天涯,話語卻依然辛辣冷淡。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有些時候全然不知自己恨的其實只是命運。”“命運?”蘇倩伶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喻洞秋調侃道:“你這樣來的話,放心得下你那妹子嗎?”蘇倩伶吃驚道:“你怎知……”喻洞秋道:“僅憑感覺,因為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厭倦,還不離開摘星樓想必是因為那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女子。”又被對方說中心事,蘇倩伶淡然一笑道:“你呢!這樣離開的話,不怕還有別的殺手去殺你親爹嗎?”喻洞秋也吃驚道:“你怎知……”蘇倩伶道:“你護衛他的時候完全像兒子在保護老子!”喻洞秋背起雙手道:“好,姑且讓我們都自私一次吧!”

兩人終於執手,顫抖的雙手,受傷的心靈,是否能在這樣一次掙扎似的的挽救中得到救治呢,抑或是受更大的傷害?只有命運知道,一個寂寞的人當然就很寂寞,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時候往往會帶來更深的寂寞。可這二人卻還滿懷憧憬地並肩走在小河嶺的百花大道上,彷彿那大道的盡頭就是他們幸福的天堂似的。

一晃就是半年光景,喻洞秋、蘇倩伶二人由南至北一路雖抱遊玩之心,終究難逃江湖羈網,而尋覓無果之後,方得知他們心目中那處絕幽佳境,其實是沒有的,只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就有江湖。

喻洞秋和蘇倩伶雖然心意相通,但各自內心的病症卻無法根治,害怕受傷以至於對彼此的不信任使得他們的感情極為脆弱,各自都緊守著不堪的過去而不願向對方吐露隻言片語,只因為他們都太驕傲也太怕再次受傷了,而兩人多年來成長的環境又是如此地大相徑庭,性格也絕然不同,一個嫉惡另一個的風流債不斷,一個責怪另一個視人命如草芥,這些無疑都成了他們矛盾的根源,可即使彼此之間矛盾重重,這樣的兩個人卻偏偏要在一起,表面上雖然像極了一對人人稱羨的俠侶,實際上他們的心卻始終不能靠近。

終於有一天,所有的矛盾堆積到了極限,終於醞釀出一場無法挽回的悲劇。

這晚,正是月黑風高,桐梓丘的破廟之內只剩白衣公子一人酣睡的身影,其實他並非沒有錢財去投宿豪華的客棧,拈花公子的囊中就從沒缺過黃白之物,他似乎一出生,就註定了要過著優雅從容的生活。之所以淪落到要投宿這樣一間破廟,實在是蘇倩伶之故,他心知肚明,只因為倩伶殺過不少名門大派的掌勢之人,以前都有摘星樓撐腰,才可安然無恙,現在既然已經脫離出來,自然仇家都紛擁而至了。喻蘇二人武功雖高,卻也不能力敵千百,如此喻洞秋只有帶著蘇倩伶一路逃回南方,想要藉助邵王爺的朝廷之威勢暫時避禍,此桐梓丘就已是距離建康城不到五十裡的所在了。

喻洞秋突然噩夢驚醒,一摸身邊,竟然已經沒人了,心驚之下變得絕望不堪:“難道她終究還是離開我了嗎?”他一直都擔心蘇倩伶如此要強的性格肯定會因為不想給他帶來殺生之禍而離開他,想不到事情真的發生了。

喻洞秋按著前額努力安慰自己:“不會的,她可能只是起夜,大概一會兒就回來了。”就在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廟門口,月光正照在她的背上,看不清她的面容,依稀彷彿是蘇倩伶,喻洞秋十分高興,正準備撲上去抱住對方時,卻突然愣住了:“是你!”

兩個時辰後,蘇倩伶才回到破廟,只見她身穿一襲夜行衣,執劍的手中還略有顫抖之色。剛一踏進廟門,就被地上的一灘鮮血所震懾,心駭之下忙去尋找血跡的來源,只聞一聲平靜而熟悉的男聲道:“放心吧!死的不是我。”蘇倩伶聽後內心稍安,但當她看到地上躺著的屍體的時候,無疑比剛才的吃驚懼怕還要多得多,因為地上躺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妹妹白吟君。

“人……人是你殺的?”蘇倩伶顫抖著聲音指著喻洞秋問道,“是。”喻洞秋淡淡地答道,“為什麼?”蘇倩伶赫然向喻洞秋拔劍道,“因為她勾引我,”喻洞秋回答得很輕鬆,“你說過,如果再看到我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的話就拔了我這條油腔滑調的舌頭……”“可她不是別的女人……”蘇倩伶的聲音中竟然帶著些哭腔,喻洞秋其實心裡想說:“我殺她的更大一個原因其實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只怕你不能理解吧!殺你的親人,就是為了讓你不要離開我。”這時月光已經從側面的視窗照進來,正打在蘇倩伶身上的夜行衣和她手中還未擦乾血跡的利劍,喻洞秋心頭猛然一揪:“怎麼,你今晚也跑出去殺人了?”蘇倩伶只是低著頭,完全不予理會,但是喻洞秋已經大概猜出了答案。“你難道殺了……邵親王?”蘇倩伶這才用怨毒的口吻說道:“你該問我,是不是殺了你爹才是!”突然,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怎麼可以殺了我妹妹,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她雙手持劍猛地向喻洞秋的胸口刺來,而喻洞秋竟然沒有躲閃,硬挺挺地吃下她這一劍,鮮血頓時浸染了他半邊衣裳,也瀑了蘇倩伶一臉。這大概是喻洞秋有生以來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也是蘇倩伶第一次殺人殺得這麼狼狽。

“你為什麼不躲?”蘇倩伶嚇得鬆開手,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當然不是真的想殺喻洞秋,只是氣急之下,才會刺出這一劍,等恢復神智的時候,才發現錯以釀成。“我……我還在想你為什麼要殺我爹。”喻洞秋艱難地問道,“笨蛋,還有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不讓你離開我。眼見著你回到建康,就是想投奔你爹爹來的,你一定是嫌我給你帶來太多危機了,所以想離開我回到你爹爹身邊尋求庇護。”蘇倩伶幾乎是跺著雙腳說出這些話來,“我想只要你爹爹死了,你就無處可去,只能跟我在一起了。”“原來如此,我們……我們真是……”喻洞秋實在不知道此刻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他們兩人都不惜去殺對方的親人竟然出自相同的理由——把對方留在身邊,這個說出去給任何人聽都會被稱為荒唐的理由。真不知道上天創造他們這樣的兩個人到底是垂憐還是嘲弄,不在一起的時候無比孤單,而在一起的時候卻只會互相傷害,而證明他們相愛的方式竟然就是互相傷害,這豈非是天底下最諷刺的笑話。

可悲的兩個人,即使去愛,也愛得這麼極端!

就在兩人都在為命運的不堪痛苦無比的時候,廟外瑣碎而輕微的腳步聲引起了他們的警覺,等徹底醒悟過來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倩伶,扶著你的情郎出來見見我吧!”單青榕久違的冷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蘇倩伶忙思量對策,但全然猜不出單青榕何以在此時此地出現。“我們出去會他吧!”喻洞秋強行封住自己右手臂的三條重要經脈,才勉強將血流止住:“我當初就想他本不會這麼輕易地讓你離開,只是不知道原來他等的竟是這個時候。”

喻洞秋儘量讓自己的身板直起來,在單青榕這樣驕傲的男人面前他也要努力維持自己的風度。走出廟門來,正看到單青榕一張蒼白但寫滿得意的臉孔,看到這張臉孔,喻洞秋就發現自己再也優雅不起來,而是想衝上去打爛它。

“一個殺手跟一個花花公子竟然說要在一起,這本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我一直都在等著看這個笑話的最終結果,只是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單青榕向蘇倩伶揚起了他修長細緻的眉毛,他現在已不是某個組織的最高首領,而只是一個剛剛在情感上獲勝的普通男人。“倩伶,在某個時候我就對你說過,我不會放走你,而且對於你的背叛,我將給予你最嚴酷的懲罰,看來我的懲罰已經降臨了,我已經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你內心的痛苦,有什麼事比親手重傷自己在乎的人更痛苦呢?”蘇倩伶恨得向前衝出一步,立馬被喻洞秋拽了回來,只見一絲鮮血從蘇倩伶的嘴角緩緩流下來,原來她已經氣得把牙齒咬出了血。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各自性格上的缺陷……”單青榕此刻的笑容近乎殘忍,而他偏偏又用最平緩的語調演繹著這種殘忍。“你們連最基本的相互信任都做不到,你們根本不懂愛!”他很權威地說著,彷彿自己就很懂感情似的,“看來今晚走白吟君這一棋當真是絕妙,轉眼就把一對生死與共的戀人變成一對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現在真感覺我是個天才,製造裂痕的天才。”單青榕突然不顧身份地放聲大笑起來,笑得人毛骨悚然。

蘇倩伶的手又在劍柄上摩挲了幾下,她已經憤恨到了要跟單青榕玉石俱焚的地步,但當她聽到“裂痕”二字的時候,眼中突然閃過一道清光,彷彿頓悟了什麼似的,進而用平靜的語調對單青榕道:“裂痕是本來就有的,又何須人來製造。單青榕,你不過也是個不懂感情的可憐蟲。”

單青榕的笑聲嘎然而止:“我救你,教你武功,總是袒護你,就算不說這些,我也從不曾傷害你,你竟然說我不懂感情,你……”

蘇倩伶此時目光如炬:“你把我變成殺人工具,為了留下我,進而把我心愛的妹妹變成殺人工具,難道這都不是傷害嗎?”

“你……”單青榕倒退幾步,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王者風度一掃而盡,“好!”他的目光突然凝定在喻洞秋的身上,道:“索性我就傷害到底,先把這小子殺了,再廢了你的手足,這樣你就永遠無法離開了。”單青榕猛一頓足,整個身子就貼著地面朝喻洞秋飛過來,身後帶起一大片枯葉。喻洞秋半膝跪在地上,見此情狀,便知這單青榕的內力深不可測,又見他來勢兇猛,知道只能硬接他一掌,方暗自在丹田聚集真氣,這時,蘇倩伶也已拔劍,從單青榕的背後跟刺過來,眼見要得手了,單青榕頭也不回地回伸右臂,竟然將蘇倩伶的劍絞纏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力一推,曲劍脫臂,劍柄正搥在蘇倩伶的胸膛上,她的身子經此重擊便飛了出去,夾帶一口濃血噴射出來,喻洞秋還沒反應過來,單青榕的掌力已經迫到跟前,喻洞秋只得與其對抵一掌,但是內力實在懸殊,只覺胸中一悶,隨即噴出好幾口鮮血,兀自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眼見著單青榕再次發掌打來,蘇倩伶纖細的身子迎上去,其他殺手也都也逼越近,可他實在傷得太重,再加上失血過多,眼前一黑,便暈厥過去……

喻洞秋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其實在一個破舊的漁民小屋裡,桐梓丘、白吟君還有血腥的廝殺似乎只是一場噩夢,一切彷彿還像往常那樣,他照例先喊蘇倩伶的名字,但只是無人回應。半宿,才聽到外屋裡面有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喻洞秋礙於傷勢不能動彈,只能伸長脖頸去瞧,正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背對他而坐,背影像極了蘇倩伶,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打到這人身上的時候,喻洞秋幾乎吃了一驚,原來那人的腦殼上竟然沒有一根頭髮,身上穿的也是灰布尼衫。“倩伶,你怎麼……?”喻洞秋簡直快要哭出來,“這是我跟單青榕交換的條件,既然我不回到他身邊,當然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不能跟你在一起的做法只有兩種,第一是殺了你,第二是我現在這樣。”這人的聲音圓潤可親,定時蘇倩伶無疑了,只是較之以前冷漠的口吻,她的話音裡面又多了些超然的意味。

“既然你沒死,貧尼可以離開了。”蘇倩伶突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斗笠戴在頭上,舉步準備離開,“你怎麼可以自稱貧尼,你只是為了我,你並非真的……你要去哪兒?”喻洞秋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誰知腳下無力,竟然從床上跌下來,再用力把身體撐起來,哪知肩膀胸口上的劍瘡又裂開了,痛得他再次癱軟到地上。門口的人只是停了腳步,卻始終不肯回頭,“等我殺了單青榕,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喻洞秋幾乎是平生第一次用這麼祈求的聲音跟一個女人說話,他已經拋下了全部的驕傲,只求對方留下來。

門口的女尼輕聲道:“殺了單青榕又怎麼樣?你我已經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我們繼續在一起的結果只能是互相傷害。”她抬起頭來望了望海天相接的那道連線,黯然道:“或許我們就像這片天跟這片海一樣,看似相連,其實相隔不知有多遠……也好……”“什麼也好?”喻洞秋急問,“我說我現在這樣也好,我們都不妨仔細想想怎樣去愛。或許當你得知的時候,我會回來。”蘇倩伶的身影悠然探出門去,始終沒有讓喻洞秋看到她最後的容顏,而喻洞秋只恨周身痛乏,無力追趕挽留,只能透著窗子放目遠送,直到那一條纖細的背影在金黃的餘暉中化作黑點,喻洞秋才忍不住痛哭起來,生平第一次像孩子般放聲大哭起來。

……

同年九月十五日,拈花公子喻洞秋加入洛神宮,條件是洛神宮必須為其誅滅摘星樓,尊主陸晴雨欣然接受,並揚言早有攻佔之意,至第二年底,洛神宮滅摘星樓,喻洞秋親自取得樓主單青榕之首級奉上,不出半月,喻洞秋遂晉升為洛神宮書藝舍舍主,從此征戰江湖,聲名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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