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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批命

話頭一起,便有人將方朝清曾經的經歷全抖出來,畢竟當時他在洛城經商,沒有遮掩過自己身份,圍觀人群中還是很有些人認得他的。

那些頭一次聽說他經歷的人嘖嘖嘆息,有人還為方朝清說話:“這也未必是他草包,我看倒是時運不濟居多,怪不得他。再者,小白臉一說又是從何而來?”

最先說話那人又道:“一次兩次是時運不濟,那麼多次都是時運不濟?便是真時運不濟,也有他識人不清用人不明的緣故吧?如此說他草包也沒什麼錯。”

“至於小白臉——嘿嘿,你們當他做生意的錢哪兒來的?還不是用的妻子嫁妝?他妻子雖然貌醜,但出身大家,嫁妝豐厚,早些年為了幫扶他,嫁妝任他取用,結果誰知他爛泥扶不上牆,白白禍害了那麼多銀子。如今他那破書畫鋪子也不掙錢,方宅那麼大一個院子,還養著那麼多下人,這錢可都是他娘子在出,說他是女人養的也沒錯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吃著用著妻子的嫁妝,還嫌棄妻子醜?那還是個人嘛?”

這番話一出,圍觀眾人頓時附和的附和,嘆息的嘆息。

方才那神仙公子一樣的人物,彷彿瞬間跌落凡間,成了人人皆可踐踏的泥。

卻還有人不服:“他拿妻子嫁妝做生意,這種事你都知道了?莫不是鑽了人家床底?”

“啐!這點子事兒還用得著鑽床底?這可是方家下人親口說的,不信你打聽打聽,上林坊方宅左近的人家,誰不知道方宅當家主事的是個吃軟飯的?他家下人都瞧不起他,那看門的崔媽媽整日跟人說她家小姐嫁虧了呢!”

這話說罷,立即便有幾人附和。

“對對,我也聽方家下人說過,說那方老闆當初是一窮二白地被趕出宗族的!”

幾人都作證,事實似乎已經不容辯駁,那仿若神仙公子的人,竟然真是個吃妻子軟飯的小白臉。

方才還嫉妒他得女人青眼的男人頓時高興了,方才將他當做如意佳婿的女孩子們氣惱了,便是花船上的妖嬈伶伎們,一聽是個花錢還要問老婆要的主兒,也覺著方才的手帕香囊都白扔了。

唯有那最初開口求一宿之歡,名喚鶯哥兒的姑娘,還痴痴望著方朝清早已走遠的方向,夥伴打趣她,她渾不在意,“我只中意他長得俊,有沒有銀錢有沒有本事又怎樣?”夥伴們便紛紛笑罵她瘋魔了,被男色勾了魂,鶯哥兒也不以為意。

待到人群全部散去,花船也悠悠地駛向河中心,岸邊完全恢復了平靜,岸邊垂柳下慢吞吞走出兩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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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的個頭,一窈窕一瘦長,卻是甄珠與阿朗。

甄珠望了眼方朝清離去的方向,眼前浮現的是他溫柔地牽起妻子手的模樣。

從悅心堂回來,她在床上翻滾了半晌,最後拉著阿朗到洛水岸邊吃喝散心,剛從酒樓吃飽喝足地出來,便見酒樓前河岸上,那翩翩公子人如玉,她乍然有些歡喜,還有些怔愣,旋即便聽花船上舞女大膽示愛,然後便是花娘爭相示愛的壯觀場景。

她沒有上前,只拉著阿朗站在柳樹後面,遠遠地看著,沒成想,沒一會兒柳樹前面來了個骨瘦伶仃蒙著面紗的女子,然後便近距離地看到那鶼鰈情深郎君多情,彷彿偶像劇一樣的場景。

至於後來眾人的議論紛紛,更是是讓她發現,合作那麼久,她卻似乎對他一無所知。聽著眾人說著他如何如何不堪,便是想幫他反駁也無力。

“唉……”

對著悠悠流動的洛水,她長長地呼出一聲嘆息。

“怎麼了?”阿朗關心地問她。

甄珠搖搖頭:“沒什麼。”她說道,臉上又恢復了輕鬆。

彷彿心事全隨那一聲嘆息,被流水盡數帶走。

沿著洛水河岸一直走,便能走到方宅。

前面僕人打著燈籠,方朝清牽著崔珍娘的手,路上有不平處便溫聲提醒她小心,崔珍娘每次都柔柔應了,聲音像浸在蜜裡一樣甜。這一路不算短卻也絕不算長,走了約莫一刻鍾,夜色中顯得愈加悽清的方宅便出現在兩人眼前。

方朝清松了崔珍娘的手,看著門微笑:“到家了。”

崔珍娘看著他鬆開的手,有些失落,心想這路怎麼不再長些,最好永遠也走不完。

門上同樣掛著大紅的燈籠,橘黃的燈光傾灑下來,照在方朝清臉上,他唇角含笑,眉眼含春,挺直的鼻樑被燈光勾勒出簡潔美好的側影,愈發顯得神清骨秀,狀如仙人。崔珍娘抬頭看他,一看便呆了。

彷彿又回到方才的河岸,他曜如明珠,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她遠遠地看著他,連接近的勇氣都沒有。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耀眼了,久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那樣遠遠地看著他。

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清郎,最近可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崔珍娘忽然問道。

方朝清愣了下,隨即笑道:“果然瞞不過你,的確有件值得高興的事。”

崔珍娘雙眼一亮,便催促他說。

“幾個月前,我結識了一位畫師……”

方朝清便將與甄珠的合作道了出來,只是到底隱瞞了甄珠這位畫師是春宮畫師,為避免崔珍娘多想,他也下意識地沒有提及畫師的性別。

“……這位畫師畫技斐然,最難得的是獨樹一幟,尋常人根本無法模仿,雖然風格迥然,然在我看來,她的畫作並不遜於當世幾位大家,悅心堂只需幫她打響名氣,到時一幅圖動輒上百兩銀子,悅心堂抽四成,賣一幅畫便抵得過往日賣一個月的書畫。”

“更重要的是,以後她只將畫供給悅心堂,如此悅心堂變成了能得到這位畫師作品的唯一途徑,到時悅心堂所能得到的……可不就僅僅只是賣畫的抽成銀子了。”

方朝清雙眸如星,說到最後,眼裡都有星光在跳躍。

是的,這才是他最看中的地方。

一幅畫,畫師再怎麼備受追捧,也不過是一幅畫,頂多賣個上百兩銀子,但甄珠的春宮圖的用處並不只是用來賣錢。

達官顯貴中,喜好收藏春宮的不在少數,許多下官拍上官馬屁,甚至都會蒐羅繪製精美的春宮圖。而等甄珠的春宮圖為世人所知,其必然會成為達官顯貴間最走俏的貨品,但偏偏這貨品只在悅心堂有售。

如此一來,悅心堂可以藉此攀上的人脈和關係,便遠遠不是簡單的銀子所能表述的了。

以往他做過許多次生意,每一次都搞砸,固然有他不善經營、時運不濟,甚至小人陷害的緣故,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卻是他根基太淺,尤其在這無親無故的洛城,沒半點依仗,出了事便只能自己硬抗,然而他無根無基,哪裡抗得過去,最後自然次次失敗。

後來他死了心,不再做生意,只守著一個吃不飽餓不死的悅心堂,漸漸地倒也長進了些,起碼把以往做公子哥兒時的清高孤傲磨去不少,知曉了想要做生意,便必須得有權貴依靠,人脈相扶,單打獨鬥成不了事。

所以,甄珠的春宮圖是機緣,更是契機。

一個讓他能夠重新站起來的契機。

他也不求憑著這春宮圖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起碼能藉此做出點兒成就,賺些銀錢,起碼能自己養家,而不是一直用妻子的嫁妝過活。

他看到了希望,而最近努力的結果也給了他信心,所以他越發喜悅,往日消失殆盡的自信也逐漸重新回來,有了自信,自然比以往耀眼奪目。

“……等再賺些銀子,咱們就把方宅全部修繕一遍,不用捉襟見肘地處處顧忌,也不必再動用你的嫁妝銀子,甚至到時候咱們再把以前賣掉的嫁妝都一一贖回來,尤其那些你母親留給你的。這些年跟著我……實在苦了你了。”方朝清握著崔珍娘的手,有些歉疚地笑道。

而崔珍娘,早已被他這番話感動窩心地淚流滿面,淚水打溼面紗,使其貼著面孔,映出她那被打了一拳似的臉部輪廓,愈發顯得醜陋,然她眼中滿是情意,痴痴地望著方朝清。

“清郎,你待我真好。”她喃喃著道。

方朝清嘆息:“哪裡好了……我是男人,養家餬口本就是我的責任,如今不過是將本應擔起的責任擔起,哪裡稱得上個好。我不怕旁人的碎嘴,但我怕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要重新站起來,為你,也為這個家盡一份力,而不是終日渾渾噩噩,廢人一樣了此殘生。”

崔珍娘捂著嘴,眼淚再度洶湧而下。

待崔珍娘眼淚止了,她又擔憂地道:“清郎,你有這番志向固然好,只是,我擔心……”她躊躇著,終究還是道,“我擔心你那弟弟再來使壞……”

方朝清眉間頓時染上一層陰鬱。

他握緊了拳頭,冷聲道:“方朝元要來便來,我既然要再站起來,便不會怕他。”

崔珍娘一愣,旋即笑裡帶淚地點頭,然而眼裡還是掩不住清愁:“可……就算不怕方朝元,可還有瞭然大師的批命啊。”

方朝清頓時呼吸一滯。

崔珍娘喃喃著:“……‘鋒芒過露,克親克己,唯有低調不爭,才能保得一世平安。’”

“我起初也不信那和尚鬼話,可……之前那麼多次都準了,你……清郎……”,她忽然哀愁之極地喚他,雙手拉住他手臂。

“我們現在這樣不也很好麼?為什麼還要爭呢?就這樣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不好麼?我的嫁妝還剩不少,便是不夠,我也可以再向爹爹要,爹爹再怎麼不認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窮困潦倒的。”

“清郎,我真的好怕,怕瞭然大師的話再應驗,怕你再出事。”

“清郎,求求你,不要再爭了,好不好?”

她拉著他的手臂,哀婉至極。